第四章 逐日峰

第四章 逐日峰

梁山在衙署南邊辟了個院子,專做藏書之用,又因梁山喜讀書,便要求梁右臾也得飽讀詩書,因此梁右臾自小便獨住在這書院中。

自梁家初見那日起,音喜便在梁家書院頻繁出沒。音喜這個師傅進出從來不走正門,而梁家書院除了梁右臾和其貼身小廝小海外,又不常有人出入,因此對於音喜此人,梁府上上下下也都盡不知曉,以至於小海一直以為少爺時時在書房裡頭自言自語來著。

音喜不是一個溫柔有耐心的人,相反的,她生於上古,身居神位,她一記冷眼就足以讓人畏懼膽寒。她生性好自由,從來沒有為哪件事羈絆了去,可如今......她不得不耐著性子對著這個一無是處的凡人。這種她從來不會正眼瞧一眼的凡人。

一日一日,音喜滿腹心思都在梁右臾的修習上,有時教的晚了甚至還佔了梁右臾的床去,為此,梁右臾只能將自己書院中騰出一間房留給音喜,飲食起居用具,一應俱全,不敢怠慢......一切都顯得這麼理所當然。師傅已經勤快到廢寢忘食的地步,不過所幸這個徒弟倒還很爭氣,對於音喜所教授的東西似乎很有領悟力,學的也快,音喜很是滿意。

然而,音喜的每次出現都讓梁右臾「心驚膽戰」。

起初還是來去一陣風,十分的英姿颯爽,漸漸的,她便開始走陰鬱路線,要麼是大半夜幽幽的坐在床邊,要麼是在他洗浴時從他身邊飄過……

這天,音喜來的極其正常,不若平時那般來無影去無蹤,進房前還敲了門。

今日的神婆看起來有些疲憊,梁右臾起身為她倒了杯茶,輕輕的端到她身邊。

默了片刻,梁右臾端著茶杯的手被她輕輕攔開。

當梁右臾走近音喜身邊時,就已經發覺音喜眼裡微微泛紅,不知是遇上了什麼傷心事。

只見音喜緩緩抬頭對他道:「你過得可好?」聲音帶了些顫抖。

茶盅一抖,梁右臾惶恐的點點頭。

音喜繼續哽咽道:「為何你還能過的如此舒心?」

從未見過神婆這副可憐模樣,梁右臾急速將茶盅放下,慌道:「神婆……你這是怎麼了?」

只見音喜憤恨的瞪著雙眼,雙手緊握,神情突然變的兇惡起來,「你可知我有多想了結了你,要不是你還有些用處……」聲音冷漠的令人畏懼。

梁右臾有些懵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無措的撓著頭。

片刻,音喜卻又笑了起來,梁右臾看得出那笑中有些苦澀的味道,只聽她冷言道:「記著......待你學有所成之日,需得幫我救一個人……這是你欠我的……不,你欠她的……」

嘆了口氣,梁右臾點了點頭,「神婆,雖然有太多疑問,但是我答應你的事情就一定辦到,不是我懼怕你,而是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我願意幫你。」

話落,音喜又變了神情,微微泛紅的眼睛變得冷厲非常,表情嚴肅的令一旁的梁右臾猛地顫了一顫。

梁右臾默默的在心裡嘆道:好吧,其實是因為怕你......

梁右臾默默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有餘悸,以前總聽聞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今兒算是見識到了。

音喜今日的教授似乎有些急躁,梁右臾明顯感到神婆的反常和急功,不過他並不出言干擾,並不是因為別的,純粹是忌憚神婆變幻莫測的情緒,因為那實在太可怕了。

梁右臾皺著眉頭,摩挲著手中卷宗上的記載,看到幾處總覺得似曾相識,不由得出了神。

音喜探頭瞧了瞧,問道:「怎麼了?」

梁右臾手指點了點卷宗的幾處,悶悶道:「每每讀到這些地方就覺得熟悉,記得也快。」

音喜拿過卷宗看了許久,隨即搖搖頭道:「無甚問題,想當初我學的比你還快。」

梁右臾眼睛一轉,笑道:「你也是修成得道?誰渡的你?」

音喜沖他翻了個白眼,將卷宗狠狠摔回他臉上,「誰渡的我?說了你又知道嗎?何況吾乃神族,爾等人類妄憑修習就想成神?可是痴人說夢了,最多能修成個仙身」,頓了頓,斜眼瞧他道:「若是三世都修得仙身,便有機會得道,位列仙班。」

梁右臾滿心驚嘆,並且敬佩的看著眼前似乎有光芒籠罩的神婆,抖擻了精神繼續鑽研卷宗。

音喜看著眼前埋頭苦讀的人,不知不覺陷入回憶。

聖人隕落,天人五衰,自是常事,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久到讓人忘記時間。

現下的人族分四國而治,延續了已有上萬年的時間。而那年的人族還未統一,幾大部落常常為了土地之爭大動干戈。

那年的逐日峰,也曾有她所見過的最美的畫面。每一個細節,每一個人,他們的表情、說的每一句話,直到現在,仍歷歷在目。

除去崑崙丘,逐日峰可堪稱是天地間第一高峰,向南與崑崙遙遙相望。孤峰屹立,峰頂不過方圓幾十里的玉台,一座玲瓏別緻的亭子依崖而立,粉瓦雕檐,實屬罕見。

亭子中坐著兩個女子,一人低眉注目於手中的竹帛,一襲水綠色的長裙隨著輕風微動。竹帛由上,女子柔和的側顏猶如清水菡萏,不惹凡塵,另一個便是音喜了。

面前的神女陌酉,年紀輕輕,酷愛研究占卜之術,遇上感興趣的相關典籍甚至可以沒日沒夜的鑽研,直到通曉其精髓。音喜也在讀書,不過與陌酉所讀的古籍不同。她還在修習的路上。自己手上的只是每個神族之人必修的一門功課,眼前的陌酉怕是早幾百年前就已經倒背如流了吧。

以陌酉為目標,音喜很努力,只是,她現在實在無法靜心讀下去,因為亭子外頭那個練槍的人實在太吵了。

音喜惡狠狠的瞪向亭外那人,卻見那人練槍之餘,還有空閑能朝亭子里的人報以微笑,音喜回望,居然看見陌酉會意的點了點頭,合上了竹帛。

「你們又悄悄的決定了什麼?!」音喜不滿的起身開始嚷嚷。

與陌酉的相識要比那個人早許多,記得那時自己還小,靈竅未開,也不知怎想的偷摸上玉山,想要向西王母娘娘討那玉山上鎮在瑤池底的一枚喚做神玉珠的神器。不想,卻因自己實在笨嘴拙舌又不循禮法,得罪了山上的仙娥,既知得罪了還不知收斂,結果連西王母的面都沒見到呢,就被那個仙娥用一張大扇子給吹飛了。

這一扇可好,音喜還沒學會飛,倒先俯瞰了玉山美景。那個仙娥的勁兒也夠大,就那麼一扇,直接將她扇出了玉山山門。可嘆自己青春年華還未知世事,年紀輕輕就要葬身於玉山腳下了。無奈,音喜雙眼一閉,準備與大地來個擁抱。

哪想還未開始墜落,就被一抹綠色影子攔腰截住。

音喜只覺腰間一緊,不久,自己就在一方玉石階上輕落下了。

傾城之貌,這是音喜見到陌酉的第一印象。眼前的女子,打扮的清絕秀雅,眉目之間有一抹淡然。她看著一個女人,竟然看的痴了,她沒想到一個女人能生的這樣好看。

只見女子淡淡一笑:「往後可莫再行如此魯莽之事。」

音喜懵懂的點點頭,「姐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音喜喃喃的話語惹得女子一笑。

被笑聲拉回神,音喜解釋道:「都說玉山瑤池底下有一種神玉珠,若能擁有這顆玉珠,就能使修為增進百倍不止……是以音喜......」

說話間,女子將她扶起,「你叫音喜?」頓了頓,輕聲道:「修習之事確是不易,若是有人引導又不可同語,並非一定要這神玉珠,況這神玉珠不只珍貴,更是鎮山神器,西王母不會隨意贈人。。」

聽罷音喜有些喪氣,可是垂落的眼眸立刻又被四周的環境所吸引。眼見自己所在是一處孤零零的玉台,周邊流雲滾滾,根本看不到向下的路。抬頭一望,天上的星辰幾時離自己如此近,天上腳邊,當下的場景就如同仙境一般,音喜禁不住一陣陣感嘆,轉眼什麼頹喪的情緒都散去了。

陌酉感到眼前之人的豁達,不覺莞爾,上下打量她一番后又道:「你可是從崑崙丘來?」

……

之後說了什麼,音喜卻又不太記得,只知道那日自己被吹上了逐日峰,結識了陌酉,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逐日峰就成了她第二個家,長久下來,她與陌酉日漸親密。

音喜打心眼裡喜歡陌酉,待她就如同待長姐一般,常年的親密相交,音喜了解到了陌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陌酉心冷,不擅笑顏,她所有的笑容都是經年累月的模仿而來,這件事就連她的師傅裳乘母神也不曉得。

為此,音喜常常覺得陌酉視自己不同,甚至為守護這樣的秘密而覺得滿足。

直到戡臾的出現。

那是在她的拜師宴上,他們相識,並且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很快的相知相愛。兩人的默契仿似幾世的眷侶一般,常常一個眼神就能互知心意,時常讓音喜嫉妒,就如現在。

「你們又悄悄的決定了什麼?!」

陌酉雖為裳乘母神座下的神女,卻未承師道,反喜觀天象,好占命理。不喜規規矩矩的修鍊,更喜歡到處遊歷,不論是深山老林還是什麼寸草不生的破敗之地,只要是吸引她的,必然是一往無前,並且她習慣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下來。

音喜記得在她所讀的書中,其中就有陌酉所著。

戡臾收起長槍,步入亭內,拉起陌酉的手對音喜道:「聽聞流沙之東有座毒梟山,山上毒障出現的甚為古怪,我們約定好了要去那裡看看。」

音喜一時氣結:「這兩日我明明都是與陌酉在一塊,你們幾時約好的?」

戡臾難得的眉眼一彎,「上輩子吧。」

兩人緩步離開亭子。

戡臾個子有些高,與陌酉說話時總是低著頭望著她,走路時總是走得稍前,又習慣微側著身子,這樣時時能讓陌酉瞧見自己。

而一向冷漠的戰神,對著陌酉的眉眼總是溫暖又柔情的。

看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這時的音喜真心為陌酉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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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罹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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