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江湖再見
北嶽天山山勢連綿萬里、高聳入雲,既位列五嶽之中,又與北邙、玄都兩座山脈並稱北極三山,而且還是神州三大河流之一的北江發源地,在神州聲名遠播,可謂家喻戶曉。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神州人了解天山,天山地處神州北部極寒之區,人煙稀少、道路不暢,與中原交通困難,每年只有極少數貪圖厚利的商隊會來往於天山與中原地區之間,用鹽巴、麻布、鐵器、陶具等生活所需換取當地皮『毛』、『葯』材等珍稀土產。絕大多數神州人,對於天山的感覺,只有寒冷與神秘,當然,還有一些傳奇的靈『葯』,人心總是這樣,一種東西如果很稀少、不易獲得,便會由此產生許多不可思議的傳說,從化成人形的人蔘,到可解百毒的雪蓮,乃至功能起死回生的王母果,有些傳言只是誇大其詞,大體上還算真實,但是更多的卻是以訛傳訛、不足為信的謠傳。
天山整條山脈自山腰以上,終年冰封、亘古不化,往往方圓百里,找不到一片綠葉、一隻野獸,放眼望去,一片白雪皚皚、萬物凋寂的景象,天氣更是寒冷無比、變化莫測,根本不適合人類居住。所以除了山腳聚集著一些人類村落,山腰之上,幾乎沒有任何人煙。
可就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風雪中,一個黑衣少年扛著一具冰棺,朝著天山山脈的一座無名冰峰攀登直上,赫然正是易鋒寒。
冰峰峭壁千尋,整個山壁堆滿了陳年積雪,日夜被罡風吹拂,內里早已凝結成萬載玄冰,堅逾金鐵、光滑如鏡,當真是飛鳥絕跡、猿猴卻步的所在。
可是易鋒寒似乎絲毫不受影響,右臂托住冰棺,左手與雙腳齊用,彷彿壁虎爬牆一般,迅速的朝著山巔挺進。
眼見峰頂在望,易鋒寒猛然加快了攀爬速度。就在這時,天空中忽然傳來一陣鳥叫,聲如鷹鳴,響徹雲霄。
易鋒寒臉『色』一變,抬頭望去,只見黑壓壓一朵烏雲飄過,眨眼間已經消失在冰峰頂部,以他的目力和反應,竟然沒有來得及看清楚那隻巨大禽鳥的模樣。
呼!不等易鋒寒反應,一股猛烈勁風從上方壓迫過來,壓得易鋒寒呼吸不暢,身體緊貼著山壁,手中冰棺咯咯作響、『露』出一條條龜裂紋路。
「好個扁『毛』畜生!」易鋒寒勃然罵道,周身真氣運轉開來,一面抵禦身外的壓力,一面輸送到冰棺上面,修復裂紋,腳下一點,身體如鶴衝天,縱向上空。
換作平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在冰峰峭壁上面施展這樣的輕功,雪山冰峰最可怕的不是氣候的寒冷,也不是自身的險峻,而是隨時都有可能被觸發的雪崩。
稍微用力過度造成的震『盪』,都可能將沉寂多年的冰雪激發起來,形成遮雲蔽日、漫無邊際的雪浪冰濤,將所有一切擋其去路的生靈湮沒其下。
可是現在,易鋒寒別無他法,如此猛烈的風力和鳴叫,對冰峰造成的震『盪』遠遠超過他的一人之力。如果這隻巨鳥不會引起雪崩,自己用力跳躍也就不會引起,但是如果這隻巨鳥引起了雪崩,自己就必須拋下一切顧慮、不遺餘力的向上衝刺,爭取在雪崩爆發前登上山頂。
天不遂人願,易鋒寒身子剛剛掠出十餘丈,頭頂上方便隱隱傳來冰裂雪塌的聲音。
不到兩三個呼吸,隱約的冰層碎裂聲音已經演變為隆隆巨響。
易鋒寒心下暗自嘆息一聲,棺交左手,然後右手拔刀出鞘,真氣鼓『盪』之下,身外縈繞起一圈螺旋形的黑『色』冰晶,護住身體。
抬頭望著高達三十丈的雪浪,易鋒寒轉頭看了看肩頭的冰棺,春娟一臉恬靜的躺在裡面,彷彿酣夢未醒。
易鋒寒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隨即眼神轉為凌厲,昂首朝著鋪天蓋地的冰雪浪『潮』,大喝一聲:「閃開!」掄起寶刀,在空中舞出一道圓弧,狠狠劈出,接著身形展動起來,身隨刀走,一條匹練般的碧綠刀光帶著一團黑『色』光影飛了出去。
雪崩的勢頭越來越猛烈,到了易鋒寒跟前,已經形成五十丈高下的雪浪,當頭壓下。
碧玉寶刀嗡的一聲龍『吟』,易鋒寒的玄陰真氣猛然迸發,無形的氣流透過碧玉寶刀,呈扇形激『射』出去,轟然撞在雪浪之中。
扇形刀氣擴散出去,約莫覆蓋了十丈方圓,比起浩瀚無垠的雪崩,宛如滄海一粟,毫不起眼,但是這一道刀氣的威力卻十分驚人,刀氣所過之處,漫天雪浪迅速凝結成冰。
不過就在一眨眼之間,堅實的冰塊在後方強力的雪流衝擊下,轟然爆散,化為四散飛濺的冰屑。
碧玉寶刀化作的如龍碧光悍然穿入漫天飛舞的冰屑之中,強烈的刀氣就像是勇冠三軍的先鋒驍將,一路披荊斬棘,將擋住去路的冰雪一掃而空。
但是漫天冰屑並不罷休,它們急速飛舞著,宛如一把把細小的飛刀,避開碧玉寶刀的鋒銳,從易鋒寒身體兩側涌將上來。
易鋒寒身外氣機一陣波動,頓時感受到粉身碎骨的危機,當下大喝一聲,將留作後手、引而不發的殘餘真氣盡數『逼』出體表,布氣發力:「嘿!」寒冷的真氣略一流轉,就在他的四周凝結了一層厚實的冰霜鎧甲。
鋒利尖銳的冰屑紛紛撞擊在易鋒寒的冰甲之上,發出錚錚連聲,宛如玉盤滾珠、銀壺滴漏。
只是易鋒寒顧著運氣護體,刀氣不免為之一滯,就在一閃念的工夫,雪浪又再升高了十多丈,並且涌到了易鋒寒身前百米之內。
易鋒寒心中一凜,知道生死就在一線之間,容不得自己留手,立即運起玄陰飼魔術,臉上血氣浮現,牙齒一咬,將舌尖咬破,張口噴出一口血霧,然後收回刀光,繞著身體舞了一圈,灑落無數竹葉般的碧綠光華,接著長嘯一聲,手腕翻動,竹葉形碧光在長刀牽引下化作一蓬接一蓬的碧浪,迎向上方。
雪浪、碧浪連續撞擊在一起,前者勢大,碧綠刀光劈砍過去,犀利的刀氣切開冰雪,直透其中,沖了大約二十丈,就力竭消散在沒有窮盡的雪浪之中,看似無堅不摧,實則有如隔靴搔癢,一點作用也沒有,不過易鋒寒並不氣餒,仍舊一波接著一波的揮出刀氣,在勢不可擋的天地神威面前,螳臂當車般做著最後的抗爭。
易鋒寒出手如電,轉瞬間已經劈出十八刀,可惜不等他劈出第十九刀,雪浪已經近在咫尺,宛如通天巨獸張開猙獰血口,朝著易鋒寒咬了下來。
易鋒寒面容肅穆、雙眼圓睜,高聲吼道:「炸!」前方萬丈雪浪之中,碧光閃爍,就像是萬千碧綠靈蛇在雪堆里『亂』竄,接著爆炸聲接踵而至,彷彿有百萬噸炸『葯』一起爆炸開來,轟轟連聲,在無盡雪浪中開出一條通道。
易鋒寒凝神聚氣,雙腳一蹬,趁著冰雪中『露』出的空隙,箭一般『射』向上方。
爆炸形成的通道,在包圍四周的無窮冰雪擠壓下,飛速縮小,易鋒寒才飛身跑過了六十丈遠近,前後左右都有冰雪涌了上來。
易鋒寒奮起餘勇,人刀合一,化作一道碧綠長虹,繼續向上激『射』。
過不旋即,易鋒寒的眼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四面八方的壓力越來越大,彷彿山嶽臨身一般,壓得他舉步維艱。
刀光向前飛『射』了三十餘丈,易鋒寒體內真氣一濁,后力不濟,頓時感到上方冰雪壓力驟增,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我就要死在這裡么?」易鋒寒瞥了一眼肩頭的棺中少『婦』,『露』出一絲苦笑:「娟兒,對不住,我儘力了。」
「你盡鎚子力了!」上方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快點扔槍!」
易鋒寒聞言大喜過望,毫不猶豫的運轉真氣,將護體冰甲震裂,真氣帶著碎裂的冰塊噴『射』出去,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個方圓十米的空間。
易鋒寒趁機深吸一口氣,運起殘存的所有真氣,大吼一聲:「去!」右臂一揚,袖子中一條鏈子槍靈蛇般『射』了出去。
「護住身體!」上方傳來洪亮的叫聲。
易鋒寒苦笑著回刀入鞘,反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前,其寒刺骨的真氣瀰漫開來,以他為中心,凝結出一個直徑達到三米的大冰球,將他連人帶冰棺籠罩在內。
冰峰頂上,易天行長身而立,雙腳緊扎地面,雙目怒張,一把抓住飛『射』而來的鏈子槍,單臂用力:「上來!」硬生生將易鋒寒夫妻二人從二十餘丈深的雪堆之中拔了出來。
巨大的冰球落在峰頂,滴溜溜直轉,卻不裂開。
易天行雙腳深深陷入地下,齊及膝蓋,滿臉脹得通紅,半晌方才緩過氣來,縱身跳出小坑,來到冰球面前,笑罵道:「你小子有沒有搞錯?把自己冰封起來?現在怎麼出來?」說歸說,他也知道易鋒寒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自救,只得運掌如風,在玄陰歸元勁凝結的玄冰表面奮力摩擦,擦得冰屑四濺。
過了差不多半時辰,易天行才把易鋒寒的頭部和右臂解放出來:「靠!累死我了,剩下的你自己來!」說著『摸』出一顆補益真氣的『葯』丸塞在易鋒寒嘴裡。
玄陰歸元勁製造的玄冰堅硬無比,換成外人難以破壞,但是精通玄陰歸元勁的人破解起來卻輕鬆得很,易鋒寒真氣稍微恢復之後,兩三下就把體外玄冰化成真氣吸入體內,然後望著易天行,心有餘悸地道:「幸好你在這裡,要不然我今天就得交待在這裡了。媽的這雪崩太恐怖了!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易天行撇嘴道:「你小子的『葯』物知識還沒有我廣博,你都知道天山冰峰頂部出產滴『露』凝霜草,我會不知道?」
易鋒寒心頭一暖:「謝謝了。」
易天行瞪了他一眼:「謝我幹嘛?我們不是兄弟么?你老婆就是我弟媳,救她醒轉可不光是你的心愿。」
易鋒寒『露』出感激的神情:「到底隔了一層,這天高地遠的……」
易天行作勢制止道:「打住,我沒有這麼偉大,放下一切專門跑來幫你老婆采『葯』。我是最近沒有人找我,閑得無聊,家裡面那兩個女魔頭又不消停,『逼』得我實在呆不下去,所以才跑出來逛游。反正都無所事事,不如幫你老婆采『葯』,順便看看這北國風光、弄點自己合用的東西。」
「什麼東西?」易鋒寒隨即醒悟過來,大笑道:「這冰天雪地的,可不適合毒蟲毒草什麼的。」
易天行不屑地道:「一聽就是外行。天山這氣候的確不適合普通毒物生長,但是能夠在這裡生存的毒蟲毒草,毒『性』都有獨到之處,別處想找還找不到呢。再說了,我又不是只知道煉製毒『葯』蠱蟲,你有種以後別喊我幫你煉製太乙還魂丹!」
易鋒寒笑嘻嘻地道:「不找你找誰?老三的醫術跟我差不多,找他不如找我。」
易天行哼了一聲:「我欠你的啊?」
「誰叫你是我老大呢?」易鋒寒嬉皮笑臉地道:「對了,你來這座冰峰多久了?有沒有看到滴『露』凝霜草?」
「滴『露』凝霜草哪兒那麼好找?」易天行臉『色』一黯:「慢慢來吧,弟媳『婦』這傷勢,急也沒有用。你當太乙還魂丹這麼好煉製的么?『葯』王谷弟子數千年來救人無數,這玩意兒也就開了三爐,而且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現在早已沒有了存貨。雖然說出來有些晦氣,這種事情我們只能盡人力、聽天命,這些天地靈氣所鐘的『葯』物無一不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不是你想要採摘就能碰到的。」
易鋒寒苦笑道:「我知道。對了,你跟天山劍派的梁子還未解開,跑到這裡來會不會有危險?」
「理他們幹什麼?」易天行撇嘴道:「他們的山門在南天山冰心池畔,與我們現在所處的山峰起碼還有三百里,如果不是運氣特別背,我們遇不到的。再說了,他們長一輩的高手不好意思向我出手,與我平輩的那些傢伙,我還真沒有放在眼裡。」
易鋒寒嘻嘻笑道:「天山劍派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聽你這意思,欺負過人家小妹妹了?」說著飄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怎麼樣?漂亮吧?」
易天行面帶鬱悶的道:「廢話,瓊玉真艷名遠播,就連凌正道那個遍覽群芳的『色』狼都魂牽夢縈,當然漂亮了!可惜啊,就這麼被我得罪得死死的。」
易鋒寒切了一聲:「誰叫你出手那麼狠的?憐香惜玉一點么。」
易天行沒有好氣地道:「滾你的!天山劍派第一高手就那麼不值錢么?老子可是好不容易才打贏的!老子憐惜她,她一劍捅到我身上,誰憐惜老子?這女娃兒也是,充什麼門派第一嘛?掛著門派第一的名頭,總是身不由己的。我看她也不是很想跟我打架,只是我掃了天山劍派的面子,她怎麼也要出手維護一下門派的聲譽。遺憾啊,遺憾!」
易鋒寒聽得哈哈大笑,半晌都止不住笑聲。
易天行翻了個白眼:「好了!有那麼好笑嗎?你小子手下一大幫子人,就這麼一個人跑到天山來,太不負責任了!」
易鋒寒止住笑聲:「現在易家村的防禦工事已經完成,就算強敵壓境,也能爭取撤退的時間,港口數十艘戰艦隨時待命,進退由心,我根本不用守在村子里。更何況,遠的地方不說,我現在在江東三州還算小有名氣,我不惹事,應該也沒有幾個人敢無故惹我。」
「知道你厲害。」易天行笑道:「江東寒刀侯么,整個江東的刀法名家都被你擊敗過了吧?呵呵!」看見易鋒寒皺了皺眉,揶揄道:「怎麼,沒有被稱作刀王心頭不開心?」
易鋒寒苦笑道:「王侯之名,始終招惹朝廷忌諱,傳出去不好。」
易天行道:「你還好,你以前是渭州千戶,稱一聲侯也算實至名歸,有老三在官場上給你打點,只要別稱王稱帝,問題不大。」
易鋒寒嘆氣道:「總是一個隱患,官府中人要對付我,大可從中做文章。」
易天行道:「怕什麼?現在朝廷勢微,真要有人不知死活惹上我們兄弟,我們還怕了他們不成?」
易鋒寒道:「話雖如此,但是我現在只想治癒我老婆,其他的事情能免則免,不想多生事端。」
易天行笑道:「外號這東西,總不能遮住別人的嘴巴。管不了的事情就別管了,你安心采『葯』吧。」
易鋒寒點了點頭,振奮起精神,望著東面的一座冰峰:「我打算去對面山峰試試運氣,你下一步什麼打算?」
易天行淡淡地道:「我不跟你一路了,碰運氣這種事,分開來找機會大一點。唔,我去北天山看看,冰宮那裡,就算沒有滴『露』凝霜草,瓊台玉『露』總是有的。」
易鋒寒皺眉道:「冰宮的人強橫霸道,一向不與外人接觸,還是另想辦法吧?瓊台玉『露』又不是只有冰宮才有。」
易天行道:「與其漫山遍野碰運氣,不如找他們試試。嘿嘿,如果說得好,煉製太乙還魂丹的『葯』材就有湊了一樣,如果對方蠻不講理,我也正好見識一下那把『冰宮獨步、雪國稱雄』的寶劍。」
易鋒寒深知易天行脾氣,也不多勸:「那你多加小心。有事的話用三才傳訊牌通知我。」
易天行擺,你還不清楚我么?打不贏總能跑掉。實在不行,我也不會逞能,該喊救命的時候我聲音比你大。」
易鋒寒哈哈大笑:「那可未必,我喊起救命來聲音也不小。」說著聲音頓了頓:「我們還是約個時間地點會合吧,過了時候,我就殺進冰宮去。」
易天行道:「一個月之後,就在這裡見面吧。」
ps:《易水鋒寒》全書完,下周寫後記,交待一下,當然,也可以當作廢話直接pass。這個月要考試,九州飄紅葉第二部7月開始更新,算上下周,算是斷更2周吧,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