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聊天

「再後來等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運輸箱裡邊，就是大災變前物流公司給我家送維修設備的那種運輸箱……」

「箱子里很黑，外頭有什麼東西在推著它，然後從坡上滾落到坡下，當那東西用利爪劃破箱子，我才隱約看到是一頭巨大的熊。」

「我當時身上什麼都沒有，就皮帶有個金屬皮帶扣，趁大熊用鼻子聞的時候，我拿皮帶扣狠狠劃到熊鼻子上，將它痛跑了……」

「後來我又用皮帶扣卸下箱子里的螺絲，從裡邊逃了出來，跑回電站，才發現……一切都變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時候我只是發瘋一樣想要恢複電站的電力供應，連接天網，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只記得，我登錄新世界蠻州城的那一天，是大同二十年四月二十二日。」

「蠻州虛擬城，一個玩家都沒有，一個都沒有……整個城市的燈全是黑的，登錄界面上，顯示的登錄人數是……1。」

「只有我一個……一個人……」

唐寧的額頭開始冒汗，汪莉趕緊將一杯溫水推了過去：「不用怕，慢慢說。」

唐寧雙手握著杯子，手指骨節開始發白：「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一個虛擬城就我一個人，絕大部分新世界蠻州城的設施都成了沒有權屬的狀態，而其它虛擬城無法切換！」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了這麼久！為什麼世界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知道自己父母在哪裡，同伴在哪裡……」

汪莉說道：「其實你這種現象不是單一的，大災變時E病毒的原生感染者，絕大多數都會變成不死人。」

「在昏迷一段時間之後，大多數感染者的代謝會突然急劇加速，失水嚴重，肌肉萎縮緊緻，脂肪嚴重消耗，大腦萎縮，但除了大腦以外的神經系統如小腦，腦幹，脊髓等，卻會得到強化，最終完全失去理智，只剩下本能，完成一期不死變異。」

「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人，他們初期的癥狀和不死人一樣，不過他們會繼續沉睡下去，之後的生理變化，卻和不死人截然相反。」

「他們的代謝會變得極慢極弱，最終會在經歷漫長的休眠期后，重新醒過來，醒來后，卻與正常人沒有什麼兩樣。」

「這樣的人，我們稱之為『原生免疫體』。」

「唐寧，恭喜你，你就屬於這樣的幸運兒。」

汪莉的聲音很溫柔，很穩定，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唐寧陷入緊張的情緒漸漸鬆弛了下來。

「當然一開始我們是不知道這些的，直到大同五年九月，第一名『回歸者』，回到蜀都聚居區。」

「當時聚居區內的感染人群已經清理完畢，而周邊淪陷城市，卻完全被不死人佔據，原生免疫者們在那樣的地方蘇醒過來，其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

「能夠走出叢林和死城，回到蜀都聚居區的『回歸者』們，除了幸運，他們的能力和心理的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

「雖然原生免疫者也無法抵禦二次感染，如果他們不幸被不死人咬傷，其原生的免疫能力，並不足以對抗不死人體內已經發生變異的E病毒。」

「換句話說，如果發生這種情況，他們同樣會被感染。」

「但是在面對不死人的時候，回歸者們的心理抗力，明顯遠比普通人強得多。」

「之後的聚居區里，回歸者們很快就成了主要的保衛力量，成了聚居區的主心骨，擁有了巨大的權力。」

「直到他們的野心開始膨脹，他們相互之間開始發生對資源、權力的爭奪……最終演變成一場大亂，幾乎將聚居區帶向毀滅。」

「這些都是我們今天應當吸取的教訓，好在，它已經是屬於已經過去的，混亂時代的歷史。」

「你是跟著唐院士學考古的，唐院士當年可是利用自己的知識，為聚居區的能源系統、供應系統、軍工系統的重建，出了大力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沒有聽你父親說過這樣一句話——這句話後來在聚居區非常出名，那就是——權力或許不可避免，但它不該僅僅以附庸的暴力來展現。」

「知道，這是他在論文《大同前時代·百年歷史變革成因》里的結束語。」

「嗯，真是家學淵源。」見到唐寧的情緒重新穩定下來，汪莉微笑道：「我們說回你的狀況吧。從你體內的碳沉積分析，你是從大同四年一直沉睡到了大同二十年，之後才重新恢復代謝正常和碳水等營養物質的攝入，不能不說，這是一個了不起的醫學奇迹。」

「在你之前，我們所發現的原生免疫者沉睡期，最長的也不過才三年。」

「之後變異獸開始出現，那些還在沉睡中的原生免疫者……」

汪莉的意思很清楚，那些人，怕是沒有唐寧這樣能夠沉睡十六年的幸運。

唐寧對此也表示同意：「除了叢林里的變異獸，死城裡也有變異老鼠，變異昆蟲……」

汪莉點點頭：「在醒來之後，你從你父母在蠻州的虛擬空間裡邊，發現過什麼嗎？」

「發現過他們的日記。」唐寧說道：「他們認為我已經死了，又害怕我變成不死人，最終將我埋葬在了我最喜歡的半山亭那裡。」

「之後王小毛，就是我父親的學生，因為挂念父母，先期返回了蜀都，後來我父母響應政府的號召，也返回蜀都參加建設工作。」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嗯，那你是為何下決心要穿越叢林，從蠻州來蜀都的呢？」

「掌握了蠻州天網之後，我了解了大災變的前期情況，發現森林的擴張速度很快。」唐寧說道：「當時我在猜想，北方是不是應當還有人類倖存下來，比如草原、沙漠的邊緣、寒帶苔原這些地方。」

「因為這些地方，可能森林還分佈不及，那些地方變異獸的密度，應當不如密林地區那麼大。」

「還有就是，我心懷僥倖，萬一蜀州聚居區還存在，我父母他們可能也……」

「但是天網已經斷絕了城際網路通信，我了解不到外面的任何情況，哪怕我在電站準備了三年多，也一直不敢深入叢林，直到……」

說完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說起來而是我考慮不周，電站修復之後，水庫開始重新蓄水，結果阻斷了大角鹿群的遷徙之路……」

「於是鹿群調整了路線，繼續南下，從綠竹溝電站大壩下方過溪，這條路線，將我家包含了進去。」

「大角鹿群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們引來的獵殺者……」

「我的基地被獸潮毀了，最終不得不離開，而唯一的生存機會，只能是北方。」

汪莉點頭又調出一幅圖像，卻是唐寧救人時，將恐狼從窗中踹出，然後將之一刀兩段的情形：「對變異獸材質的利用，也是聚居區科學院研究的重點方向。你的鎧甲和骨刀，來歷不凡啊。」

唐寧說道：「這是在蠻州渡江是遭遇到的一頭水獸，我利用江橋鋼纜布置成陷阱，花了很久才將之解決。骨刀其實是那頭變異獸的背鰭主支撐骨，鎧甲就是它的皮。我有那場戰鬥的錄像。」

「是嗎？」汪莉不禁眼神一亮：「對了，你還有一頭變異獸的同伴，它還攜帶著一台和平伺服器和一台銀碟無人機。」

「是的，我一般會讓湯圓攜帶無人機探索前進路線，盡量確定安全之後，再出發跟上。」

「你是如何能夠驅使它的？」

「呃……它本來就是我家的寵物，災變前跑掉了，後來在一次和銀背熊的戰鬥中，它從林子里殺出來，擋在了我逃跑的線路上。」

「當時我以為自己真的完蛋了，結果它幫了我，將銀背熊趕跑，我是看毛色才猜出它是湯圓。」

「後來……湯圓就成了我的大幫手，也是在它的啟發下，我才發現，變異獸身上的爪子、牙齒、骨骼等部位，具有一些……無法解釋的功能，就是您所說的異能。」

「你真的很幸運。」汪莉笑了。

「是的，要是沒有湯圓，恐怕我活不到現在。」

汪莉微笑道：「我不是指的這點，我是說你有了湯圓的陪伴，才解決了心理上的大問題。」

「你知道嗎？不少回歸者抵達蜀都之後，都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那是由孤獨和絕望造成的。」

「因為他們在回歸之前，完全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剩下他一個人類，而周圍都是不死人和變異獸，這種孤獨感，足以摧毀一個人的正常心理，時間越長，後果越嚴重。」

「很多回歸者，也是靠他們的同伴克服的這一關，不過他們的同伴，往往是一個布偶，一隻網球。」

「我們甚至對一名回歸者實施過心理干預，他的同伴是一隻襪子，破了兩個洞的襪子。」

「他將那襪子套在手上，每天晚上和它交流，靠手部動作將襪子模擬成一個會說話的對象，自己與自己交談。」

「最後那人怎樣了？」

「還算是成功。」汪莉說道：「雖然這種做法導致了他嚴重的人格分裂，但是他憑藉著這種辦法，熬出了無人區，最後在我們的心理干預下，擺脫了對那隻襪子的依賴。」

「那就好。」唐寧剛剛聽到汪莉這麼說，不由得莫名的揪心，現在算是鬆了一口氣。

汪莉對唐寧的這個反應很滿意，不過不動聲色，換了另一個話題：「除了發現和使用異能，你的冷兵器戰鬥技能，好像非常不錯呢。」

聊天到現在，唐寧在汪莉的引導下已經變得有些放鬆了：「這些都要感謝我的父親。」

「唐院士？他好像不懂這些吧？」

「但是他教會了我如何去挖掘，學習和掌握這些遠古技能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