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暗戰(三十二)

第七卷 天劍蝕日 第二百七十二章 暗戰(三十二)

晚宴散后,那小名領著手下向中山長昀他們告辭,歡天喜地離去了。

中山長昀讓三弟送龜板和尚回西山神社,自己正想同中山長則聊聊。不想中山長則卻說自己另有要事,先走一步。他望著這個難以捉『摸』的三弟消逝在街頭,無奈地朝龜板和尚笑笑,說:「也罷,今晚月明星亮,正是個可以散步的上佳時候。咱們就一起送方丈回去吧。西山神社,我可是有些年頭沒去了。」

龜板和尚拂拂袖子,婉辭道:「這一刻酒意醺然,乘醉而行,乃人生一樂。二位中山君就不要客氣了,貧僧一個人走便是。」

中山長昀自然不允,拖住中山長治一起,帶著那幾個護衛硬是陪和尚向黑黝黝的西山神社走去。幾個人乘著酒興談天說地,走到寺廟後偏門。和尚伸手欲去叩門,卻不想這門兒應手而開,吱呀一聲嚇了他一跳。

和尚怕是小和尚等不及自己歸來,就徑自去睡了。沉『吟』之際,他已經走入寺廟中。果然見和尚所住的小屋燭火冥滅,不由輕聲笑罵道:「這個小懶鬼,也不等我回來。」

中山長昀等人跟在後面魚貫而入。身後有個護衛眼尖,但覺對面園內樹榦背後似乎有金屬的閃光微微一亮,油然說了聲不好,一把拖住中山長昀往下一伏。其餘眾人不明所以,也跟著蹲下。與此同時,幾聲槍響從樹草叢中傳出。中山長治的帽子被子彈打飛。另有一個護衛中槍斃命。這突如其來地清脆槍聲。在城西這個人跡罕至的地帶,格外地令人驚詫。中山長昀從腰后拔出把短柄洋槍來,招呼著手下還擊,一氣打出六七發子彈,想壓制住對手的火力。可對方的武器都是德式洋槍,連發不停,猶如輕機槍般密集。

中山長昀手抬得過高。被一粒子彈擊穿了掌心,手槍飛出去老遠。他只覺得右手一麻。不聽使喚,忙低頭去看,已是鮮血淋漓。餘下幾個護衛見他受傷,顧不得戀戰,兩個人掩護,另外兩個人護送中山兄弟扭頭便走。

中山長昀在護衛的攙扶下,快步離開西山神社。過了幾片菜田窪地,遠遠見了街道以及聞訊而來的大隊巡邏隊,這才感覺到手掌的劇痛。他惱怒地喊叫了一聲,望著龜板和尚。龜板和尚明白他地心思,無奈道:「貧僧方才也是險些喪命。道袍腋下對穿了兩個洞。中山君,子彈可是不長眼睛的。」

中山長昀一跺腳,說:「走!」

這邊大批幕府憲兵趕到,本田不在其內。另有一個小名草草問了幾句情況后,指揮部隊迅速包圍了西山神社,捉拿刺客,可是,中山長昀他們這夥人剛離了寺廟牆,那邊伏擊地槍聲也就稀落下來。片刻后就不見蹤影了。當援軍趕到時,那兩個護衛帶著幕府人在燈籠的照『射』下,東尋西找,半天也沒找到半個人影。那些設伏在此的槍手們,居然是來去無蹤,下落不明了。

且說中山長昀一行急匆匆趕回家去,卻不見三弟中山長則在家。管家望著大少爺手捂傷口,齜牙咧嘴的樣子,心中害怕,本想去後院報訊給吉野太太。中山長昀----。覺察了他的用意。一下子阻止了。他關囑管家先別關門,他還有事情要辦。

中山長治剛想進宅回屋休息。孰料被老大叫住。淡淡說了聲:「你跟我走,好做一個見證。」

中山長治神『色』茫然地望著中山長昀,無話可說,只得遵命。中山長昀一揮手,和兄弟及手下再次離開家裡,拐上了天光大街。不出一刻鐘,他們來到了那家糧行。

此時,糧行大門雖然關上,但隱約可見內里燈火幽燃,顯然是有人未睡。中山長昀令手下去砰砰敲門。裡面一個面容狹窄的男人開了門,剛探出頭來,便見街邊站了六七個人,硬往店內里闖。他剛想阻攔,可一見他身後的護衛短槍在手,來勢兇惡,忙讓開身體,提醒似地叫了一聲:「長則君,有客人尋你啦!」

店內小院中,那間燃著燈火地窗口,有人探頭略望了望,笑道:「大哥,你不該來這裡。」

中山長昀還是冷笑,走過去抬腿一腳踢開房門。房內燭火下,只見中山長則擁著個女人坐在被窩裡,苦笑道:「我苦心經營多日的藏嬌金屋,不出半個月,便被你們倆揭穿了。」

中山長昀與中山長治相顧愕然,怎麼也不會想到老三居然新婚不久,便在外麵包養了女人,公然在外嫖宿不歸了。

中山長昀哈哈笑了幾聲,說:「這就是你的糧油生意?」

中山長則搖頭笑道:「一部分,一部分而已。」

那女人在被窩裡被中山長則壓住了腦袋,瞧不清面目。中山長昀他們知趣地退出房來,由著他們穿衣起身。

在房內,中山長則低聲叮囑漁姑不要動彈,依舊躲在被窩裡睡覺,自己緩緩著衣,出了屋子,瞧瞧哥哥以及那些護衛們,說:「這件事你們要管,咱們就一起去木村家吧。我無所謂。」

中山長昀審視著他無賴的樣兒,張嘴一笑,說:「我管你這些破爛事?沒的小瞧了我。你且看看我手上這傷口,還有中山長治,今晚我們都在龜板和尚那兒差點丟了『性』命。這和尚,神機妙算,卻沒料到晚上西山神社中會有一場伏擊。」

中山長則吃了一驚,眼望住中山長治,問:「真的嗎?」

中山長治點頭,說:「我一頂新買的帽子。打了一個洞。如果下移兩厘米,腦袋就開花了。」

「那,你們是來……」中山長則遲疑著思索,陡地拍了一下門框,怒道:「原來你們都是懷疑我了!這伙刺客是我弄來害你們地,對不?」

中山長則、中山長治俱不吱聲,報以虛假地笑容。連連搖頭。中山長則火氣更大,上前一把左手揪住中山長昀。右手拽住中山長治,大聲道:「走,咱們去見老太太,你們就如此說,看她老人家怎麼處置我。」

中山長昀嘴角一撇,佯笑道:「我們怎麼說?說你年紀輕輕就偷偷納了小妾,還是……」

中山長治掙開他的你,幹了這事,還死撐什麼?這事你做得我們卻說不得?沒地兒髒了我的嘴。回屋去吧,外面冷,別凍著了。」

中山長則覺察到兄弟說話時背對其他人對自己快捷地眨了一下眼,識相地回到屋內,朝著窗子高聲說:「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你在北海道、伏見,不照樣有……」

中山長昀臉『色』一變。轉身便朝外走。中山長治忍不住笑出聲來,說:「行了,你儘管再進溫柔鄉吧。小嫂子這些天不在家,可由著你翻天了。」

中山長昀有些窩火地走出糧油店,卻見一隊幕府憲兵半月形圍住店門。本田小名挎著戰刀騎在馬上,左圈右馭耐心地等候著。見他出來。含意深刻地笑笑,說:「中山君今天出門,很不吉利。有沒有受傷?」

中山長昀舉起右手,忍住疼痛強笑道:「沒有,只是皮肉擦破了而已。」

這一夜在『亂』糟糟中度過。中山三兄弟先後回到中山家,徹夜未眠。

天未大亮時,吉野太太聽到丫頭偷聽來的訊息,連忙起床,顧不上洗漱趕到前面來。只見中山長昀手顫紗布,臉『色』蒼白。坐在前廳座椅上冷汗直冒。版本宮子坐在一旁。不停地用『毛』巾替他擦汗。中山長則、中山長治兄弟倆陪著龜板和尚。

和尚正演示先天八卦,成了震卦的九四、臨卦地二九。且還在內卦,正沉思盤算。

「那,還要不要來個滿城搜查?」中山長則輕聲問。

中山長昀搖搖頭,說:「這夥人一擊不中,全身退去。半分破綻未留下,如何查?再則,弄得人心惶惶,也不是件好事。別助長了他人的威風,滅了自家地士氣。還是以靜制動吧。」

龜板和尚很是贊同,說:「佛家至理,以靜制動。你不動,他就動。一陽一陰相輔而成。動,便有跡可循,不動,才是深不可測。」

吉野太太聽得莫名其妙,但是見了長子的傷勢,知道了個大概,嗔怒他不想好好過日子,也別拖累兩個弟弟。中山家三兄弟。可不能再這樣老是綁在一起了。以後,他做他的事,少帶上中山長則和中山長治。特別是中山長治,以後有事出門,先打個招呼。中山家男丁雖多,但也經不起這番風險。

中山長昀被母親一頓話說得惶恐不已。他看看腕上手錶的時間不吭聲。版本宮子望著他手上紗布處沁出的血痕,對身邊的小叔子中山長治一語雙關道:「老太太說的是。你們這兄弟倆倘若在一起,那真叫人說不清道不明了。幸虧是受了點輕傷。」

中山長治見她眼光似有深意地瞟了自己胳膊一眼,臉上不由自主地一紅,轉過身去和龜板和尚耳語起來。中山長則看到了哥哥臉紅地那一剎那,先是不明所以,但跟著發現了嫂子版本宮子目光中地那絲難以描述地曖昧之『色』,心中不由一動,忙低下頭去系其方才鬆掉的鞋帶來。

中山長昀沒有注意到身邊人地這些隱秘舉動,站起身來,有些灰心地嘆氣,對吉野太太說自己去炭店辦事,中午不回來了。

吉野太太識破了他的心思一般,揮揮。不過,你不要嫌我這個老太婆多嘴,玩火要有節制,要有滅火的手段,不然,一旦失手,怕是要惹火上身了。咱們中山家,可經不住你地這把火燒。」

中山長昀在宅門口吩咐管家去安排夜間被打死在西山神社地那兩個人的後事。給了他20塊大洋當作喪葬費用。然後,便心思重重地去了炭店。

這會兒,炭店內已經開始營業,雖然已到了冬末,氣溫略升,但是寒意依然未消。不少富庶人家仍是依kao火爐取暖,陸陸續續已經做了好幾筆買賣。店內那些人有的忙有的閑。各自顯現了本來的面目,涇渭分明。

中山長昀獨自一人入院向後面空屋走去。閑在院中看熱鬧那些人隨即跟入。將後院地院門閂起。中山長昀將受傷的手擱在桌上,嘴邊泛起狡黠地笑意,望著這些手下,緩緩道:「我這手,昨天夜裡中了一槍。地點是在西山神社。設伏的那群槍手,槍法極好,行動又隱秘迅疾乾淨利落。不像是尋常地武裝幹得出來的。一交火,我便知是職業高手所為。這可不像是長州軍奇兵隊的手段啊。」

那幾個從北海道新來的人聽他如此說,不約人人變『色』,望著他期待下文。但中山長昀卻就此打住,喝起茶來,一言不發。屋子裡,頓時陷入到死寂般的沉默中。10分鐘后,這夥人中一位叫左山一的人。察言寺廟『色』良久,終於開口道:「中山君,您地意思,是說我們幾個是昨夜襲擊您地刺客呢?還是提醒我們注意,江戶地面上又有批職業對手出現了?請明示。」

中山長昀呵呵笑道:「自己去想想吧,中山自己現在也是分辨不清。倘若是敵方所為。你們只有把他們找出來,才可以洗清自己。各位初來之日,酒後所發怨言,我都知道。別把中山當作聾子。你們也許是酒後戲言,但我也可以把它當作酒後吐的真言。嘴巴這玩意兒,有時候是救命地寶貝,但有時候,也會成為催魂斷命的兇器。各位自己酌量吧,我且去辦其他的事情,不陪了。」

這幾個特務瞠目結舌目送著中山長昀離開。不知他賣的什麼關子。那個左山一老謀深算地一笑。說:「他這手夠毒的。世上之事,壞就壞在一張嘴上。他說的不錯。有時候嘴巴確實是殺人利刃。初來那夜,你們幾個背後罵罵咧咧地,話頭傳到他的耳中,如何不記恨?昨夜遭襲,他自然要懷疑到咱們頭上。不是咱們,那就給他破獲兇手身份,若是咱們,一鍋端了也不冤枉。橫豎都是他贏。無路可退的,怕就是咱們這幾個苦命人了。」

左山一原來在北海道暗探站是個行動組長,覓蹤尋跡原是家常便飯。他們揣摩著對手捨近求遠兵不厭詐的心思,一出炭店,便分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徑直趕到距此路途最遠的東門大街。他們裝作買煙地模樣,坐在城門前一家小貨攤上,面朝街口。

左山一的目光轉移到了城門之下磚牆收束的狹窄處,注視著這段到哨卡距離之間行人的狀態,不緊不慢地抽煙,貌似悠閑。就這樣,不聲不響等候了快兩個鐘頭,已近中午時分,他的目光和另外兩個隨人群走來的助手一碰面,眼神傳遞間感覺到有戲,視線隨即下垂,在一雙穿著草鞋的腳上停住了。抬眼望去是一個身材中等,穿藍布舊襖的青年男子。這人臉上有風霜之『色』,背著個竹簍,像是進城賣貨返鄉的樣子,神『色』間木訥、老實。是個典型的農民地樣子。

可是,左山一去從一雙草鞋上嗅出了什麼味道來,又朝此人前後十數米範圍內打量,果然還有一個肩上扛著扁擔,挑夫模樣地人往城門口來。他心中有了數,便起身來跟上,融入到這人流內。他的寺廟察中,這兩個人相隔這麼一段距離后,依舊存在著某種默契地現象。無論是步伐和方向,都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絲線連接著他們。

左山一尾隨其後,通過關卡的檢查,出得城來,依舊不慌不忙若無其事地走。走著走著,看到前方一家路邊茶攤上,已然坐著幾個腳蹬草鞋的漢子。這些人遠遠在等候,顯然是先行出城的。這三人圍坐在茶攤邊,從身上取出冷炊餅,就著熱茶咬嚼起來,神情放鬆下來。沒有了先前在城裡是那般拘謹。

他冷眼旁寺廟,假裝肚子餓了,在路邊的包子鋪買了兩個鮮肉包子,油滴滴地捧在手上吃,香甜無比。這時,又有兩個穿長衫戴禮帽地男子走過來,和那些吃炊餅的聚集在一起。神情嚴肅地商議著什麼。

喝完水后,他們繼續上路。走到下午3點時,遠遠隱約可見幕府軍的防地,以及崗樓上的旗幟。本以為這些人會徑直向前,進入幕府軍的哨卡關口。孰料他們突然改變了方向,左拐離開大路,從田間小道、荒蕪地帶直奔三里之外的池前河。

那裡,早已有艘帆船等候。一見他們登上了船。立即升帆離岸,向北駛去。

左山一快步趕到時,船兒正順風而下,楫槳聲聲中,那群人歡聲笑語,似乎已無顧忌。他目送著這船消逝在寬闊的河道盡頭,雖有遺憾,但也感覺到不枉此行。這時。另外兩個分散開來走地兩個幫手姍姍來遲,早已沒了那群人的蹤跡。忙問他詳情。他老謀深算地一笑,說:「今天,我終於弄明白了,昨夜襲擊中山君那些人地真實身份。」

天黑后,中山長昀從左山一的口中得知了夜來襲擊的真相。昨夜那群刺殺中山長昀的槍手們。是長州軍。他們分散了出城,在城外兩里地的茶水攤頭集中,結伴向北,一直抵達幕府軍防地附近,讓可能尾隨的人產生錯覺,以為他們是幕府軍派出的。但是,他們出乎意料地折向北去,登船沿水路向長州方向去了。這明擺著暴lou了身份。

中山長昀讚許地點頭,但又一個問題湧上心來。這夥人無論是出城向著幕府軍地防地方向去,還是出手時採用的手法。都明顯帶有暗探組織的特徵。他們這麼做。是出自什麼目的?想引出一場鷸蚌相爭的好戲,自己扮演漁翁的角『色』嗎?

中山長治這天在床上一覺睡到了中午才醒過來。睜開眼。看見版本宮子在床邊椅子上,不聲不響地看著自己。他嚇了一跳,縮在被窩裡,說:「你是怎麼進來的?」

版本宮子笑道:「你個小糊塗蟲,早間暈沉沉回來睡覺時,太陽已經見了光,天『色』大白了。哪裡還急得關門上鎖?我順路過來,見你院門、房門都虛掩著,便進來坐坐。」

中山長治嘆口氣。說:「這一夜沒睡,困得很,不知不覺就睡到了中午。」

版本宮子凝視著他的臉龐,突然開口問:「說句實話,昨夜地刺客是不是你安排的?」

中山長治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憑什麼猜疑是我安排的?」

版本宮子指了指他胳膊上的傷愈處,沒有說話。

中山長治會意,搖頭說:「我若真想害他,犯不著自己甘冒險境。那黑漆夜『色』,『亂』槍齊發。倘若死在那裡,便真是死不瞑目了。」

版本宮子也沒有將他的解釋放在心中,咬住嘴唇輕聲道:「你不用辯白,我心裡覺著了。是不是你想除掉你的大哥,自己取而代之?」

中山長治有點糊塗,奇怪問道:「什麼取而代之?代什麼?」

問到這兒,他忽然悟到了這話中地真實含義,不禁沮喪中帶著憤怒,板起臉來望著美麗的女人,說:「你的良心不好,怎麼問得出口。這件事,你說得出,我還想不出!」

版本宮子見他面有怒『色』,自己臉上一紅,站起身來向外走去,邊行邊丟下一句話來:「好吧,算我沒問,不過,自己捫心想想,可曾在心底有過這樣的念頭?」

版本宮子心情複雜地離開中山長治的院子,徑直走向前院自己的住處。她身影剛剛轉過拐角,後面一株梧桐樹後面,轉出一個人來,手挾著捲煙,面帶倦意,正是中山三少爺中山長則。中山長則駐足若有所思地琢磨著方才聽到的嫂子版本宮子那句話,慢慢踱進了中山長治院中。

中山長治已經穿上外衣,拿著水站在檐下青石板上,正要漱口。見他無聲無息地進來了,不禁微微吃驚。問:「你也剛剛起來?」

中山長則一笑,說:「我哪像你這麼有福,溫柔鄉里酣睡不醒。天可憐見的,昨天半夜回來至今,眼皮還未合過。這會兒估『摸』你睡足了覺,才敢過來看你。」

中山長治搖頭道:「溫柔鄉中是你,我們昨夜可是都親眼目睹了。那女人是什麼來歷?隱瞞了大家幾時了?快快招來」!

中山長則一笑。說:「我那都是些逢場作戲地勾當,無傷大雅。你可別跟我學。我反正已有妻室,不怕她跑了。你還是個童男子,若是名聲受損,可就娶不上好妻了。」

中山長治淡淡笑道:「值此『亂』世,不是娶妻生子的時候。我正愁心思呢,這三年五載地,仗怕是難以打完了。就這麼拖吧。拖走了幕府人,我再忙自己地婚姻事宜。」

中山長則搖頭道:「這個我可不許。你不找老婆,豈不氣死老娘親?下去,我便去說,讓她將此事當作咱們中山家本年頭件大事來辦。我去後面老太太那兒去了,今兒中飯,咱們哥倆可是要碰頭的。下午一起去尋個湯池,洗澡、睡覺。行不行?」

中午飯桌上,老大中山長昀缺席。其餘人都到場了,大家都瞅著吉野太太地臉『色』,坐下來吃飯。吉野太太似乎明白他的心思,默不著聲飯量卻充足,勝過平時。連侍候在旁邊地管家和丫頭也感覺異常。

吃完飯後。吉野太太用手帕擦擦嘴,說:「我鄉下老家有句俗語,叫做『吃倒頭』。是臨死之人最後一口的意思。咱們中山家這陣子『亂』,凶兆連連。我看,以後每頓飯都有吃『倒頭』地可能了。你們要如履薄冰,處處小心著。老大此刻不在。他若在,我定然要讓他先行喝了自己的斷頭酒,作個預防。倘若再說昨夜那樣的事情,恐怕是沒著好命拖險了。」

桌上眾人聽著老太太的詛咒似地發泄,更加不敢開口。埋頭飛快地扒飯。旋而作鳥獸散。

中山長則沖中山長治使著眼『色』,率先向門外走。中山長治丟下飯碗。也跟在後面。老太太目光敏銳,瞅出了其中的奧妙,叫住了他,問這麼急急忙忙地出去幹什麼?

中山長治堆起笑來,說自己要去大宅,看看是否可以工作了。吉野太太明察秋毫地微微合上眼,說:「別哄我老婆子。你和老三這一前一後,分明是約好了一起外出。我一早就說過了,別老聚集在一處。你不宜跟老大出去拋頭lou面。老三也不準!別讓老大說我處事不公。你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和那些三教九流綁在一起,也太不成體面。中山家,好歹要留住你這根讀書的苗子。」

中山長治無奈,只得漫而應之,坐在一旁想起了心思。倒是老太太身邊地版本宮子頗含深意地笑了笑,說:「老太太說得是。三叔是個文人,不宜去那些粗俗的世面上『亂』走。還是歇在家裡的好。趕明兒太平時節再出去做事不遲。」

中山長則出了宅門,站在家的路口曬著太陽,默默靜候了一陣子,卻不見中山長治從宅子里出來。不知他是沒看到自己的眼『色』,還是另有他事不想出來。先前,在他院外聽到的大嫂版本宮子的那句話又然湧上心頭,不禁在心中再三品味,越來越覺得其間有深意,蘊含複雜。他點彈著指間煙蒂上雪白的煙灰,轉身走了幾步,旋而想起了這幾天沒見著地妻子木村良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中山長則再次來到許府門口時,精神面貌煥然一新。連表面冷淡的木村太太也覺著了奇怪。她坐在屋中望著端茶啜飲的女婿,冷冷道:「你不待在家裡,到這兒來幹什麼?良子可不想見你。人家好心好意想幫你,你們倒當作驢肝肺,丟到了大洋大海之中,還有沒有半點良心?」

中山長則捧著茶杯,賠笑道:「您老消氣,我這不是來賠罪的嗎。她說的那些事情,不是我不依照去辦,實在是時間上不湊巧。我在家想了幾天,倒有個主張,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木村太太頷首道:「你說吧。」

中山長則便講了自己心中預先擬定的那個方案。首先,他同意去長州依附大舅子木村島。但時間不能太急。得有個轉身。其次,自己眼下正和河口地糧商們簽了合同,預定今年的糧食買賣,準備轉運一批去鳥羽等地,銷方買主也已敲定,就等著秋後兌現了。眼下這麼一走,豈不是雞飛蛋打。得不償失了?

「這麼說,你是要等到秋後才走了?」木村太太問道。

中山長則想了想。說:「沒有意外的話,秋後初冬肯定能成行。但也有提前行程的可能。這就看局勢的變化了。」

木村太太聽他如此說,思慮再三,悠悠嘆口氣道:「萬事蹉跎,皆起因在這世道。咱們這種門戶尚且如此,平頭百姓的日子可就更難了。算了,我讓人在西院給你們備了間屋子。整理妥當后,經常過來住住。你們中山家門檻太高,良子近日是不宜回去了。你們夫妻倆就在咱們木村家團聚吧。我早已將你當作自家的兒子看待,不要有什麼顧忌。」

隨即,木村太太著人去後面叫出小姐來前廳。木村良子微紅著眼,裊裊婷婷走過來。見了中山長則,淚珠兒就不爭氣往下掉。中山長則見了這楚楚動人地模樣兒,早已心軟如綿。握住她的手連聲安慰。

木村太太見了這小夫妻倆執手相對地動人場面,情不自禁地拿起手帕來抹眼。

看看日頭偏西。木村太太本意想留住女婿,讓他好好嘗嘗家中地美味。不想中山長則卻委婉地謝絕了,輕聲說:「昨夜老大出了點事。母親在家中發火。這會兒還是先回去看看再說。免得她老人家無端端見少了一個人又愁心思。」

木村良子送中山長則到了門口,叮囑他注意安全。中山長則笑笑,說自己做些生意。沒啥可怕地。

揮手道別後,他沿街道回行。走到天光街附近的糧行,見已經準備和上門板,便進去瞧瞧。

此時,漁姑坐在賬房內正埋頭整理流水賬冊,沒有瞧見他進來。陡覺有個人地手按在自己的肩頭,立即條件反『射』,閃電般拿住這隻手的腕部,縮身翻卷。中山長則哎呀一聲叫,她聽出了聲音。鬆掉手看他。不覺啞然失笑,說:「活該。誰讓你這麼偷偷『摸』『摸』地。不別斷了胳膊就算運氣了。」

中山長則苦笑,邊『揉』腕邊說:「昨夜幸虧我捂住你在被子里。不然,我中山長則摟著個短髮男人在床上,這消息傳出去,怕就臭名遠揚了。」

漁姑婉然笑道:「我卻不信,你大哥肯壞你的名聲?」

中山長則冷笑道:「他巴不得我離開江戶呢。謠言一準被他傳得沸沸揚揚,到時候,不走也得走!」

漁姑斂起笑容來,低聲道:「鄉下有人進城來送口信,說昨天夜裡的事情。果不出你所料,咱們的人剛一出城便被盯上了。他們一直跟蹤到了與幕府軍接壤的地方,轉向池前河上了船后,才回城復令。看來,他們想不相信這是長州軍安排的都不可能了。你果然料敵先機。」

中山長則輕聲一笑,說:「老大『性』情多疑,是個老狐狸。做弟兄這麼多年,這點還是比較了解的。上次,有人冒充咱們偷襲德川慶豐,將嫌疑往咱們身上引。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但是上次襲擊德川慶豐和你大哥,究竟可能是些什麼人呢?」漁姑疑『惑』著問。

中山長則不假思索地說:「這個問題想也別想。禿子頭上的虱子,不明擺著嗎?眼下,江戶城內鐵定是三家鬥法。長州軍、咱們、我大哥以及幕府人。不是我們做地,那定是長州軍下的手啰。只是,不知道誰會是他們的頭目。這出三番車**戰的戲,演得倒是蠻精彩的。」

這二人正在親親密密地談話。前面貨棧上有人高聲吆喝道:「中山君,您家裡人來了——!」

中山長則一驚,沖漁姑搖手。漁姑急忙戴上帶有護耳的『毛』氈帽子,低頭繼續抄寫賬冊。那邊門內,中山長治大聲叫道:「三弟,你不是去洗澡嗎?害得我找了兩家湯池也沒逮著你。原來是貓在店裡算賬來著。」

中山長則迎出門去,正欲將他讓進正廳招待客戶地屋中。不料中山長治卻徑自踏入賬房,見桌前坐著個身形纖瘦的男子,一雙白嫩的手兒正執著『毛』筆在抄寫。他心中一動,正要俯身去細看。中山長則一把拖過,笑道:「兄弟,這賬冊可是我和另外兩個股東共有的,你可不能看。走、走、走,去隔壁坐坐。我哪兒還有上好的茶葉,咱們邊喝邊聊。」

中山長治身不由己,被他硬是拖出去,疑慮地回眸又瞧瞧那人,以及那雙柔弱無骨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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