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虐童
二人正準備出巷子時,那孱弱的背影瑟縮著自隱蔽處的牆根邊緩緩現了出來,細瘦黝黑的手指將那隻荷包擰得異常緊,硬生生絞出了幾道褶痕。
許是方才都跑了挺久,空氣里之餘下三人粗重的喘氣聲。
良久,萬寶寶回過神來后才記得說話,「你你你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偏偏學搶,把荷包給我!」說這話時,全然忘了對面站著的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姑娘。
被她這麼呵斥,姑娘將頭垂得極低,顫抖的將那隻攥著荷包的手伸了過來,她剛要拿回東西,卻被身後的人拉了拉。
回頭只見薛沐年微微搖頭,「且慢。」眼神直勾勾落在那隻細瘦見骨的手杆子上。
姑娘依舊是默不作聲,那隻手卻顫得更厲害了,如糠篩般一上一下,荷包上的抽繩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左搖右晃,內里隱約傳來銀兩碰撞的「咔咔」聲。
清脆利落,聲聲敲擊著人心。
順著手指往上看,一大片烏青映入眼帘,結痂的傷疤如同枯枝盤踞於手腕,蜿蜒至薄衫下看不見的地方。
「你受傷了。」萬寶寶踱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將她的衣袖往上撩,只一眼,便倒吸了口涼氣。
見此,薛沐年上前與她一同蹲下,好生檢查才發現小姑娘身上滿是傷疤,小至指甲蓋兒那麼小,大則橫跨了姑娘整個背部,看起來觸目驚心。
放下姑娘的衣裳,萬寶寶忽而神情懨懨。
「怎會有這麼多傷疤,」薛沐年捏著萬寶寶的肩膀,眼神卻止不住往姑娘身上瞟,頓了頓又問,「爹娘呢?」
「爹娘打我。」低低細語從兩瓣乾澀起皮的唇中傳出。
對面二人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回得到這樣的回答,一時語塞,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愣神之際,她手中多了個荷包。
「以後小囡再也不搶東西了。」姑娘撇嘴道,兩道閃閃的淚水劃過乾裂的臉頰,和著臉上的泥漬,落地為濁。小囡越哭越厲害,由最初的低聲啜泣演變成嚎啕大哭,整個空巷子里回蕩著撕心裂肺的哭聲,混著幾聲抽噎,哭得人心肝兒疼。
怕招惹附近的住戶,萬寶寶又不好捂住小囡的嘴,猶豫半秒后小聲勸慰,「小囡乖,姐姐帶你回家。」
幫你爹娘疏通疏通筋骨!
掩於袖下的手不知何時已緊攥成拳,她說完便抱起小囡,拍背輕哄安撫著,心裡越發不是滋味,沒想到國泰民安的秦國竟還有這般身世可憐的小孩子。
小囡被人這樣抱著哄,終是止住了眼淚,紅紅的眼圈周圍卻腫得不輕,許久,才帶著哭腔邊抹淚邊給哥哥姐姐指路。
薛沐年看著那小小的身子上多了個「累贅」,心裡倏的豁然起來,同時心下一軟,從萬寶寶手中接過小囡,「我來罷,你這乾癟的身子無法承重。」不等她再說什麼,便邁大步子走在了前頭。
雖是不爽這人的話,她卻還是妥協,「依你依你。」
走出這片巷子,幾人往城東方向走去,走得越遠人越稀少,約莫距市集兩百米處,現出了大片水綠色的林子。踱過彎拱橋,眼前是呈星星點點分佈的土樓,裊裊炊煙緩升,繚繞的煙霧久久未散去,給這片略顯僻靜的土地添了些人氣。
小囡從薛沐年懷中蹦了出來,緘默不語的竄到他身後,似在躲著什麼人。
「小囡不怕,告訴姐姐哪個是你家。」萬寶寶牽起她布滿硬繭的手,與薛沐年慢慢走近炊煙升起之地方,整個過程中,小囡一直躲在二人身後,緊緊攥著他倆的衣角。
小囡定定指著靠右的一間屋子,眼神盛滿恐慌。
幾人走近屋子,還沒伸手叩門,門卻被人從里踹開,飛揚的塵土撲面而來,再鑽入了眼鼻口,硬是把人嗆出了淚花。
門后,身著藍花粗布裳的婦女滿臉通紅,手上還拿著個酒罐子,見幾人站在門口,便笑眯眯倚在門邊,灌了口酒,仔細瞧了瞧二人身後的小囡,忽而面露嫌惡,摔了手中罐子。
「你這死丫頭,讓你出去幹活你怎這麼早回來,今日得了多少銀兩?」她邊斥邊噌的上前,作勢要將小囡拉出去。
萬寶寶眼疾手快拉住這女人,一巴掌狠狠甩了過去,「為人母竟這般不負責,這就算了,還虐待兒童,你知不知道這是要被浸豬籠的!」
被巴掌打醒了,婦女也不問來者何人便抄起門邊掃帚掃過來,口中俱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腌臢話。
場面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薛沐年護著小囡,在旁幫襯著萬寶寶,盡量確保她不受對面之人的襲擊。正打得熱火朝天時,忽竄上來一男子,連同婦女朝萬寶寶砸拳頭,就在拳頭將落下時,薛沐年抬腿將二人都掀倒在地。
「兩人打一人,有失公平。」他撣開袖上泥土,看也不看那對夫婦。
此時的小囡癱坐在地,腦袋埋在雙膝與手臂繞成的空間內,久久不敢抬頭。萬寶寶心疼孩子,摟著她的肩就細聲安慰。
地上的夫婦知來者不善,只好低聲下氣請人進屋裡坐。
「你們若再虐待小囡,我只好請官府的人來了!」萬寶寶義正言辭道,斜飛入發的眉毛高高挑起,眼睛似長了釘子般令人生懼。
薛沐年面色淡漠,不語點頭。
那對夫婦看著二人穿著打扮皆是不俗,面相又不似普通人,對視一眼后心裡有了定數,連連點頭答好。
在他二人的威逼之下,婦人去買了些草藥來,親自給小囡上了葯。小囡也不喊疼,只一個勁的往回縮。
離開后,萬寶寶歪頭看著薛沐年,嘆了口氣,「也不知以後小囡會如何,希望這對夫婦良心發現,好好待她。」因著自己身世和小囡有得一拼,雖未遭虐待,卻也比旁人更能感同身受。
「旁人如何咱們想管也管不著,普天之下還有很多不好的東西你沒看到,」他垂眼打量著她,「所以還是過好每一日罷。」
鍍金般的天際灑下最後一片餘暉,二人並肩走著。
小囡之事的結果雖不圓滿,但也不至於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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