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相見從容
轉眼似乎寒冬逐漸過去了,前幾日不斷積壓在枝頭的冰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悄無聲息的消融,和著梅花的花瓣一同侵入泥土之中再無半點痕迹。
兩人拿著那薄薄一張紙條許久的沉默,徐令儀逐漸的變得不安起來。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安陵青坐在晦暗不明的冷宮之中,冷厲猙獰的眼神讓她心驚肉跳。兩人之間的沉默,就好像是帶著不安定的暗涌一樣來來回回的沁入梅香,悄無聲響。
「要去找衛大人商議嗎?或者讓他暗中埋下重兵守衛?」
徐令儀看著丈夫,輕聲問道。努力的想要遮掩掉掉話語之中的不安與惶恐。這麼多年夫妻,鍾灝自然能夠感受到妻子微弱的變化。他牽了她的手,那寬厚的手掌內有著厚厚的繭子,那時他自小練劍時候留下的。
徐令儀這才想起來,丈夫也是武功深厚之人。心下稍定便任由他牽著回了內室。鍾灝將那紙條擱在了小蟣子上面,有親自點了一沉水香,微苦卻清冽的氣息緩慢的隨著青白色的煙霧在室內散開,讓人多了幾分冷靜。
「我親自去見他。既然是讓我一個人,那我便一個人去見。」他的聲音沉穩有力,讓人聽了就好像是吃下一顆定心丸一樣,漸漸的安定起來。
徐令儀自然也是知道的,那人既然是匈奴人,又跟自家有過節必定十有八九與安陵青有關。她語氣焦苦,一邊是女兒一邊是丈夫。於是只能夠拿著佛珠一遍又一遍的祈求禱告讓一家人平安無事的團聚在一起。
第二日晨起,天邊才剛剛分出了几絲魚肚白色,四周俱是沉寂。守夜的婢女在外間一歪一歪的打著瞌睡,鍾灝便起了身。
昨晚上徐令儀的飯食裡面被鍾灝囑咐加了一下安神之物,她睡得正沉並沒有被這窸窸窣窣的聲音驚擾。而外間的婢女則是一個激靈,連忙站起身來掀了帘子。
卻見鍾灝已經自己穿好了衣服,見她進來朝她搖了搖手示意不要做聲。素英瞧見鍾灝低了頭看著徐令儀的神情,伸出手輕柔的掖了掖被角。才站起身來大踏步的往外室走去。
他垂眸,看著那掛在架子上已經許久沒有開過劍鞘的長劍,他提起劍推開門。一股子夾帶梅花冷冽香氣的風迎面而來。晦明變化的天色里,鍾灝逐漸消失在了遠處。
另一方的餘杭,這幾日江南道上的巡查放鬆了許多,於是安琥便帶著鍾雲心往餘杭的西郊踏青。鍾雲心本是爽利開朗的性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安琥的聲音,看到安琥的面容總是不由的心悸。
這樣的心悸,讓她莫名的感到焦灼,卻也莫名的歡喜。她不由得側過臉去打量安琥,那琥珀色的眸子裡面透著天光雲影,白皙的面容透著建議,頎長的身材上一身簡約的青衣,身上帶著一股凜冽的梅花和松枝的香氣。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在注視著自己,安琥轉過頭去,琥珀色的眸子裡面翻湧著雲彩一般。「怎麼了?」
鍾雲心聽見他說話的聲音,有一剎那的恍惚,卻又騰地一下臉燒的更紅了。她不自然的側過臉去,看虯髯的梅樹枝幹在空中姿態從容。
只是搖頭:「沒什麼,許久未見爹娘,不知道他們如何了。」她努力不去看安琥的神色,只是隨他一同走著,目光注視在空夢一片的山水之間。
安琥看著少女潔白的脖頸,忽然心頭一動不由自主的問道:「想一起騎馬嗎?」他鮮少會露出粲然的少年神采來。
鍾雲心以為是幻聽,轉過身來問道:「什麼?」
卻被忽然一陣力氣拉上馬去:「哎呀!」
少年環抱著她,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神態之中帶著少有的頑皮孩子氣打馬輕輕一躍,鍾雲心只覺得無數景色在眼前飛快的後退著,巍峨青山,大河江流群山煥然心頭開闊明快。
「騎快些!再快些!」鍾雲心的語氣之中帶著不容錯失的歡快,她笑著在風中留下銀鈴一般清脆的聲響。她曾經便一直很想這麼做,但是卻不過是礙於身份禮儀,這樣的快活卻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好啊,便依你。」安琥鮮少會說這樣的話,心頭微滯。卻很快被疾風吹去。衣袂翩翩的少年,就好像是鍾雲心曾經所見滿京之中那些守禮沉穩板臉的少年中唯一驕傲的騎著高大的駿馬,行走在路上,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天之驕子一樣。
想到這裡,鍾雲心咯咯的笑著心中湧起萬千的歡喜,神采飛揚起來明媚的宛若盛夏的陽光一樣。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如今的鐘家朝暉閣內已經是陰雲密布宛如一場傾盆大雨即將來襲一樣。徐令儀沉著臉色坐在太師椅上,眸色之中帶著無盡的擔憂與緊張。
「你是說,夫君他一大早便拿著劍出去了?」
婢女低聲應到:「是。」徐令儀請按著自己的手,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垂眸,不讓旁的人看出自己些許慌張的心思來。許久,才端了茶輕輕的喝了兩口定下神才說道:「著人去請衛大人來。」
此時此刻,鍾灝已經一人一馬的前往餘杭去了。幸好外面也並不十分冷,他一個人穿著天青色的袍子,這衣服是徐令儀給她做的,上面細密的綉著祥雲的暗紋。想起妻子坐在淡淡的燭火旁邊低著頭給自己繡衣服,那露出來的脖頸白皙之中多了幾分柔婉來。
鍾灝心下一暖嘴角翹了翹。竹林轉眼就到,此處正是城外西郊的地方。這一大片的竹林終年常綠茂盛十分,就便是在白日里走在裡面也總有兩三分陰翳。
「你來了。」
月白色袍子的少年牽著馬走了出來,看見鍾灝的面上並沒有什麼神情反倒是凝視了他許久。笑道:「你倒還真有幾分膽量,敢獨自前來。」
「雲心呢?」
鍾灝不想跟他過多牽扯,只想帶了女兒便離開此地。神色之中堅毅非常,宛如青松古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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