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離開西冥4
「楚、楚公子……」我低喃出聲,臉上儘是一副哀求之色。
「凌姑娘,孩、孩子……死了……」楚豫艱難的開了口,說話時,一直低眸著雙眸不敢看我。
而我在他的話音落下時,更是猶如被人用利器直劈向我的腦袋,一直從頭疼到了心裡。
死、死了?!
「你、你說什麼?」我盡量的抑住心中騰升而起的驚愕,愣愣的看了他足足有三秒鐘,才在咽下了一口口水后,艱難出聲。
「凌姑娘,我、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打擊很大,我也不知該如何跟你開口,但……凌姑娘,對不起,我……儘力了……」楚豫抬了眼看向我,此刻的他,和我熟悉的那個楚豫除了有著一張相同的臉以外,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而他在說什麼?他儘力了……這樣的情節,這樣的台詞,不是只有在電視裡面才經常出現的嗎?為什麼會從他嘴巴里說出來?
「楚、楚豫,你、你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你一定、一定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是不是?」我怔怔的看著他,張了張嘴,好一會兒才從喉間發出聲音。
「凌姑娘,是……真的……」楚豫的話遠比我想象中的殘忍,也完全的揭開了我心中莫名生出的不祥與恐慌。
原來生活就是這麼狗血,即使我經歷了兩個時空,這樣的狗血依然在生活中殘忍的出現。而他,現在連句欺騙的話都不願對我說,就這麼生生的撕破我所有自以為的幻想。
「我不信……我不信……」我以為我會像印象中那些畫面里的女人一樣,如何的歇斯底里,卻不曾想,片刻的沉默后,只有這一句低低的呢喃。
也許這樣的反應與這樣的畫面的確太不相符,楚豫見我如此,不由的喚了我兩聲:「凌姑娘,凌姑娘?」語氣里的擔憂盡顯無疑。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我喃喃的重複著這幾個字,眼裡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且來勢比起過去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洶湧。
「我不信……我不信……」我一邊說一邊搖頭,心裡之前被我努力壓抑的悲痛,在我的眼淚中忽然間毫無保留的全數向我奔來,直擊得我的心臟生生的發疼,而此時的自己,已是痛哭失聲。
我坐在床上,低垂著頭,任由眼中的迷濛一滴接著一滴的沁入被褥,滿腦子都只有兩個字,死了……死了……
「嗚……嗚嗚……」我伸手捂向臉頰,淚水溢出指縫,心中又堵又痛,痛得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痛得我只剩下哭泣,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將那些痛苦的情緒表達出來。
「凌姑娘……」楚豫輕柔的喚了我一聲,接著,便將我擁攬入懷。
沒有安慰的話,只有後背傳來的溫柔的輕拍,還有胸前透過身袍的溫熱體溫。
長久的哭泣幾乎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與精力,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但那場哭泣,卻令我第三次陷入昏迷。
第三次醒來時,楚豫和綠衣綠裳三人都在。
見到我蘇醒,三人都顯得甚是欣喜,但同時,三人的眉目之中,都無一不帶著清晰卻又在刻意隱藏的痛楚。
綠衣和綠裳兩人很快的幫我張羅的膳食過來,我一連的在床上躺了多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詢問她們的時候,才知道,這前後的三次昏迷,從生孩子到現在,已經是三天過去了。
三天了,我在經歷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之後,又經歷失去孩子的悲痛,這三天里,我粒米未進。
而在想到楚豫跟我說到孩子沒了的時候,我的眼淚更是突然的便漱漱而下。
「小姐……」綠衣剛盛好湯,轉身見我這樣,不由輕喚了一聲。
「綠衣綠裳,你們先下去吧。」一旁的楚豫見狀,轉目朝她們吩咐道。
兩人退下后,楚豫順勢坐到我旁邊,將剛才綠衣盛好的湯端到手中,細心的舀湯,細心的吹氣,最後才遞到我面前,柔聲道:「趁熱喝吧,你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
我眨了眨淚眼,抬眼向他時,他的神情之中,滿滿的都是心疼。
這樣的他越來越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楚豫,儘管對現在的我,他做出怎樣的表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會想到他說的話,想到三天前發生的事情。
面對他的溫柔和體貼,我雖然心懷感激,卻是別開臉,不理會他的動作,也不說話。
「凌姑娘,你再不吃東西,身體定會承受不住,也無助於恢復。」他也不強迫我,只是將碗擱置到桌上,憂聲道。
我仍舊不說話,也不看他,繼續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除此之外,臉上更是一刻不停的淌著眼淚。
我怎麼吃得下,我怎麼有心情。
「凌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明白你心裡的痛苦,但如今,事已至此,你……應當保重自己才是。」楚豫繼續說著。
「你怎麼會明白呢……」原本一直不說話的我,終於還是低低的吐了一聲,語氣淡漠,面無表情。
「你怎麼會明白失去孩子的感覺,那種與你相伴了無數的日日夜夜,那種你明明已經很清晰的感覺到他的存在,那種馬上就要見面的喜悅,突然之間,什麼都沒有了。肚皮空了,心也空了,還有滿心喜悅的念想,也全都沒了……」我垂下頭,低喃出聲。
那種感覺,就像失去了某個世界,你曾經站在那裡迎接著你心裡的某個希望,突然之間,希望沒有了,幻滅了,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周圍原本的燦爛明凈,瞬間變成一片漆黑……
更重要的是,那個孩子對我來說,也許並不止是懷胎十月的辛苦,也不止是數月來的骨肉相連,而是……他是我和雲軒之間,僅剩的唯一連繫。
儘管我已經離開南陵,離開了他,儘管我已經決定和紫英相守,但無論如何,對於這個孩子,我卻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其實我一直在想要留下些什麼,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留下。
失去孩子的事情讓我遭受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擊。
身體上的痛苦令我時常感到頭暈腦脹酸軟乏力,而精神上的痛苦則讓我常常以淚洗面神思恍惚。而精神恍惚的時候,綠衣和綠裳經常要一連的喚我好多次,我才會驀的回過神來。
這樣的狀況使得她們常常憂心不已,生怕我這麼繼續下去會做出什麼自尋短見的事情來。因為她們的神情中,總是帶著隱隱的擔憂與害怕。
我沒有想到過死,甚至沒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反而表現得有些過於平靜,除了心裡難止的悲痛,便是無盡的淚水,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可就是這些看似不符的表現,已經讓我痛不欲生,每個夜裡我都會在哭泣中醒來,每個夢裡都反反覆復的出現一張看不清臉的臉龐,還有雲軒,最近彷彿總是時不時的就會夢到他,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無盡的心痛與憂傷。
他在怪我嗎……
隨後的數天里,我每天都在努力的平復自己的情緒,每天都在努力的將那些不好的因素強行的抑在心裡。我不想傾訴,也不需要安慰,只想讓時間慢慢的將所有的傷痛抹平,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我一直深信不疑。
「楚公子,孩子……葬了嗎?」我並不清楚未曾足月便出生的孩子夭折後會被如何處置,但這今天趁著楚豫在房中陪我時,我想了想,還是小心而艱難的問了出來。
楚豫似乎沒有料到我的話,他的表情微微的怔了怔,才輕輕的點了點頭,低低的應了一聲:「嗯……」短短的一個字,卻讓我心緒奔涌。
「我……想去看看……」說著,我垂了雙眸,淚水忽的滾落出來。
「凌姑娘,近日天氣甚寒,更有冷風,更何況,你的身體並不適宜此時出門。」他向我解釋道。
「我知道……」我點點頭,低喃出聲,「可是我、我真的很想去看看……」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的身體……等過些時日,天氣好轉了,我再帶你去,好不好?」他柔聲輕問。
我想說好,但最終出口的卻是:「我想早點去看他,只要穿得厚一點就好了,你帶我去,好嗎?」說完,我抬起淚眼直望向他,眉目之間儘是苦苦的哀求。
楚豫最終沒有拗過我的固執,在綠衣為我進了一番全副武裝,將我裹了個嚴實,又給我系了帶了斗篷的披風后,這才帶著我一起出了門。
孩子被葬在城外西郊的一個亂墳崗,或許是因為冬季的關係,周圍的樹林顯得有些蕭條,有些樹上,難得的幾片樹葉更是顯得落寞而荒涼。
一個帶著新土的細小墳包並不顯眼,但在我眼中卻顯得十分突兀。
我很少見到這種壘出尖包的墳,更加沒有見過這麼小的墳。而如今第一次見到的,卻是埋著自己孩子的土堆。
眼前的新土映入眼中時,刺得我的雙眼生生的發疼,而那甚小的面積,更像是一記重槌擊中我的腦袋,又像是一根利箭,直接刺穿我的心臟,身上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彷彿能夠牽一髮而動全身。
疼痛,此刻我只感覺到來自渾身每個角落散發而出的疼痛。
或許我依然無法真正的理解一個母親的心理,而我的痛苦,亦或許並不完全來自對自己十月懷胎的辛苦,更何況我還未曾懷夠十月。
但我知道,這個一直支撐著我對雲軒思念的連繫,已經不在了。
早已是淚眼婆娑的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抖著將手伸向那堆新土,我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給他起名字,雙唇微微的顫動中,卻只喃出「雲軒」二字。
雲軒……我們的孩子……沒……沒有了……
回到府中,我第一件事便是吩咐綠衣和綠裳收拾行囊。
兩人不解,連楚豫也倍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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