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毒藥4
我更加不曾想，我會和紫英那麼快地陰陽相隔。
想到這些，我的眼眶不由地泛起一絲灼熱，一汪水霧更是倏地一下便蒙了上來。
我站在原地微微地定了定神，抬頭望了一眼灰白色的天空，才好不容易將眼中的異樣抑了下去。
沿著大街一路緩行向前，這一行，「青韻齋」和新店，都在我的目的地之內。這兩個地方，我每到一處，都會站在店門對面的街旁抬眼遙望。
我定定地望著依舊賓客滿門的店門，仿若每一眼，都能勾起我無數的心緒，每一眼，都能讓我看到記憶里，我和紫英一同進出的畫面。
虛空里，他的模樣依舊如初識之時那般俊逸不凡，他的身影依舊堅毅挺拔，一眼而去，便能讓人心裡生出莫名的安心與踏實。
我眨了眨再次蒙上水霧的淚眼，沒有陽光的天空下，一切在我眼裡，仿若都變成了一幅憂傷的畫面。
一個長長的深呼吸里，更是讓我覺得，好像這周遭的空氣里還有他殘留的氣息，那麼熟悉，那麼讓我迷戀。
但我知道，這感覺，不過是源於我對他的思念，對我們曾共同有過的記憶與時光的懷念而已。
心中的願望本就不是什麼難事，不過只需這一趟閑逛便可完成。
而這一路下來，我發現，京城的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的改變，街上依舊行人如織，時不時地會有駕車與駕馬之人路過，周圍的叫賣聲談笑聲依舊不絕對耳，還有站在街對面遠遠觀望酒樓與新店的時候，我甚至能夠看到店堂內的夥計忙碌的身影。
我不過只是想要再看一眼，僅此而已。所以對這兩個地方，我甚至沒有做更多的停留，雖見到的時候，思緒萬千，只是很快，這樣的情緒便被我抑了下去。
憂傷從來就沒有停止過，但卻不應該是停留在此處，於是離開后，我便直接折身去了「慕府」。
這是我從西冥回到南陵之後第二次來這裡。
伴著有些發沉的朱漆大門被推開的時候，門角的地方發出一聲極其刺耳的「嘎吱」聲，而門口凌亂的枯葉與門把上的灰塵，都無一不在表達著這裡早已無人居住的信息。
園內依舊如洛離帶我回來時的那一次一樣，只有凌亂下狼藉二字可以形容眼前的情景。且比起之前那次，似乎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許是因為長時無人打掃的關係，園內已散落了許多被風吹落的樹葉，亂糟糟的布了一地。
我緩緩地走在曾經被人打理得有條不紊乾淨整潔的荒園之中，記憶如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地擊打著我的大腦與神經。
紫英焉琪江南，還有綠衣綠裳林伯他們，仿若他們的身影依舊還在這裡，微風掠過時，耳邊仿若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站在園裡，我有些恍然地環望了一眼四周，抑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悄無聲息地掉落了下來。
淚眼朦朧中，我仿若又看到紫英穩步朝我過來，帶著我熟悉迷戀的微笑，溫柔溢滿他的眼眶，唇角揚起的弧線，好像下一秒他就會開口對我說：「青青，你來了！」
「紫……紫英……我來了……」明明只是幻想，明明不可能再發生，可我還是莫名地喃喃應了一句。
抬手伸向他的幻影所在的地方里，只有空氣在我的手心周圍流動，只有幻覺里，那一縷屬於他的氣息在我的身體周遭縈繞。
紫英的房間里，灰塵布滿了凌亂散落的傢具，剛一進門，便可聞到一股嗆人的塵土味兒。這裡真的太久沒有人住，也太久沒有人來過了。
除了塵土的嗆外，還有一些淡淡的霉味，許是哪個角落裡的書或者布類的東西發了霉散發出來的味道，很不好聞。
站在上次曾經站立的地方垂眸時，地上依稀還能看到自己留下的血跡。
儘管我一直想要努力地抑制心裡的情緒，可是在自己真的再次身置此處時，我分明地感覺到自己心裡那漸漸清晰明然的心痛。
紫英，若是你在天有靈，你是否會回到這裡，回來看你曾經住過，我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我回來了，可是你在哪裡？你回來了嗎？看到我了嗎？
我多想再看看你，看看你是否還是我記憶里的模樣，我多想再抱一抱你，再感受一下你的溫暖懷抱，再聽你溫柔的聲音，再感受你的溫柔氣息……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不是說要永遠在一起嗎？不是說再也不會離開我，會永遠陪著我嗎？可是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承受失去你的痛苦？
我寧願死去的人是我，也不要一個人面對沒有你的人生，我真的好痛好難過。
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緒，終是被釋放出來，如同潮水一般洶湧襲過我的身體，我的心。眼中的淚水已是簌簌而下，在臉上蔓延而開。
紫英，我想你……
恍惚不止地思緒讓我如同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不願離去。
如果不是一聲輕微的房門輕響，我甚至不知何時自己才會驚醒過來。
只是這一聲響，讓神色恍惚，沉浸在回憶里的我以為是紫英開門進來，但在我欣喜地轉身後才發現，剛才的聲音不過只是屋外忽然起了大風，所以吹動了有些鬆散的房門而已。
被勾回思緒的我，見此不由地苦澀一笑，憂傷與疼痛卻因此而再次地遍及了整個胸腔。
我走向房門，想要再去看看紫英的書房，看看我的房間，可誰知就在我剛到門口的時候，卻不經意地瞥見走廊里那抹深色的身影，而且那身影前往的，分明是朝著我的這個方向。
見此，我不由地心上一驚，連忙止了出門的腳步退回到屋內。左右環顧了一眼后，慌張地將自己藏進床后已被拉開的空隙里。
灰塵夾雜著發霉的氣味充斥進鼻腔里的時候，我不由地扯了扯鼻子，可是這個時候，剛才在門口瞥見的那抹身影已經出現在了房門口，這讓我趕緊地捂了口鼻止住了鼻腔里的微癢，強制地將那個即將要出鼻的噴嚏生生地抑了下去。那種感覺真是要多痛苦有多痛苦。
我小心地蹲在床后的空隙里，微微地抬了頭，將眼睛以下的部位全都藏進了床沿的擋板后，隔著幔帳望著進門的身影。
由於背光的關係，我無法看清來人的臉，只是從身形看得出來是個男人，且不知為何，那身影竟是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時之間，卻是想不出來那熟悉感是從何而來，更加想不出來者會是何人。
但我知道，他不是紫英，也不是洛離和雲軒。
身影進得屋后，如我之前一般，定定地站在屋子中間，朝著四周望了望，好一會兒都不見他有什麼其他的動作。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身影除了讓我有種熟悉感外，連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憂傷都顯得那麼清晰分明。
他是誰，怎麼會讓我有這樣的感覺？
不過雖然熟悉感甚濃，但畢竟不確定來者何人，所以我並未現身而出，只是一直安靜地躲在床后看著他。
身影並未在房間里做太久的停留，從進門到離去不過短短數分鐘的時間而已。
眼見他轉身出了房門，我為了以防萬一，並沒有馬上就出去，而是特地等了好幾分鐘，確定那人應該是真的離開之後才從床後面小心地走了出來。
出門后的左顧右盼之中，之前的那人早已沒了蹤影，這也讓我略略的放下心來。
這裡發生過的變故讓我不得不變得小心謹慎，而且現在的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打擾，我只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在這裡，再重溫一下那些溫暖明亮的記憶而已。
不過即使如此想，但那身影給我帶來的熟悉感依舊在我心頭纏繞不止，時不時地便會忍不住去回想。
從紫英的卧房出來后，我便直接去了他的書房，最後又從書房去到我曾住過的房間。
書房裡的字匾畫卷散落了一地，有一些被人踩到碎裂，有一些則亂七八糟的散在角落裡，厚厚的灰塵積在上面，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痕迹。
我小心地走過去將書本一一地拾起來置放到還算完好但已無一物的桌案上。紫英生前最愛看書，如果他看到這樣的情景，一定會傷心難過吧。
拾完書，我又去拾撿那些或是被撕裂，或是被踩得髒兮兮的畫卷。那些畫都是紫英所作，走的時候和那些書一樣，全都留在了這裡。或許他曾想過我們會再回來，所以這些東西即使不帶走，也會一如既往，但我們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再也回不來，而我也無法將這些屬於他的東西保存完好。
當那幅為我而畫的畫像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顫抖著雙手將它從地上撿了起來，而且接著還有第二張第三張。
這些是我去龍隱山的時候，紫英因想念我而畫。
我甚至還記得當時我們就在這個房間裡面，當我看到這些畫的時候，紫英從我身後將胸膛輕輕地靠上我的後背，俯在我耳旁的溫柔細語。
他說：你不在，這些便是你……
那些話，那些情景，明明都歷歷在目，近得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可是現在，我所面對的，卻只有無盡的回憶，身後再也沒有紫英，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柔氣息。
淚水大顆大顆地滴落到沾滿了灰塵的畫像上，淚水浸濕了灰塵，也染透了畫像上的陳墨。
黑色的線條在我的淚眼之中，漸漸地擴散開來，也讓我的記憶再次地回到久遠的過往。
我小心地將畫像疊起來收入懷中，離開書房的時候，只感覺到一陣風吹過，吹得我的心緒都有了散亂。
我的房間自然沒有幸免於難，只是相比之下，似乎不至於那麼狼藉而已。桌椅橫七豎八的倒在屋子中間，置放水盆的木架倒在一旁的梳妝台上。
望了一眼自己曾住過的房間，如今變得這般模樣，多少讓人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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