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朝露這一遲疑,在殷政眼裡就更為可疑了。
他忽然抬腳,大步向夏朝露走去,身上的氣勢頗為嚇人。
夏朝露低著頭,剛好能看到殷政抬起的腳,本能地想退後。但她很快意識到,她跟殷政之間的地面,還有著她剛剛擦地用的抹布。
「當心!」夏朝露驚呼了一聲,因情急,聲音與她剛才刻意壓低的截然不同。
然而,她還是遲了一步。
殷政走路,從來都是微微昂著頭,目視前方,從沒有低頭關注地上一說,再加上這是在家中,抹布的顏色與木地板接近,而他又疑心夏朝露,步子誇得很大很急,因此當夏朝露當心二字出口時,他已經踩到了抹布,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夏朝露當場嚇出一身冷汗,要是殷政因為她的抹布摔著了,倒霉的絕對是她!
當下,夏朝露急忙伸手去扶殷政,甚至做好了給他墊背的準備。
但殷政的平衡能力實在超出夏朝露的想象,她剛剛伸手過去,殷政便已經站穩了身體,因此她這伸手扶住殷政的動作就顯得極為突兀。
夏朝露緩緩抬頭,就見殷政正沉著臉望著她,眸光中的冷意像是要將她凍成冰雕。
她驚嚇似的忙收回手背在身後,慌忙間又低下了頭,連聲道:「對不起殷總!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恨恨地看了那闖禍的抹布一眼,眼刀像是要將它撕碎。
殷總?剛剛還叫他先生,這會兒就改了稱呼?
「你混進來,有什麼目的?」殷政閃電般出手,緊緊抓住了夏朝露,不讓她有任何逃離線會。
呃?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麼?難道是認出她了?不,不可能,他這語氣不像是認出她就是歡歡,她必須保持鎮定!
夏朝露抬頭,茫然又無辜地望著殷政,口中道:「什麼『混進來』?我是跟李姐一起來的,她有事先走了,我才會一個人……」
殷政冷笑一聲,將她的手臂抬了起來。
夏朝露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起先有些疑惑,下一秒明白過來殷政的意思,不禁臉色一白。
只聽殷政冷冷的聲音道:「要偽裝,記得做全套。」
夏朝露畢竟經驗不足,她只將臉和脖子等露在外面的部分塗塗灰,穿的長袖長褲遮住了手臂,因此便也沒有對手臂太過在意。不過李姐在的時候她很小心,等李姐走了,她才將衣袖擄起來,更方便幹活。
她當然料不到這家的主人竟然是殷政,也料不到他會突然回來,竟還注意到她手臂肌膚跟臉上的不同,對她起了疑心。
她是偽裝了……可跟他以為她偽裝的目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看她臉色微變,殷政就知道他猜對了,這個女人有問題。
因為他抓著夏朝露的手臂,兩人的距離有些近,他注意到她臉上有並不明顯的化妝痕迹,要不是她那截手臂的嫩白肌膚跟臉上的相差太多,他也不能輕易看出破綻。
會費心思偽裝,說明她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可能不是偷東西這麼簡單。況且他剛剛大致看過,書房和卧室並沒有少什麼東西,而現下這個房間卻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殷政忽然鬆開夏朝露,逃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夏朝露嚇了一跳,「殷總您這是要報警嗎?」
殷政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沒回答她。
夏朝露被他那懾人的目光一盯,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
這殷政恐怕以為她是個小偷,或者來竊取商業情報的,本來她問心無愧去警局也不怕……可問題是她的身份證是假的啊!普通人發現不了,警察能發現不了嗎?
下一刻,夏朝露就真的紅了眼眶,豁出去了。
「殷總,為什麼您一定要趕盡殺絕呢?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賺錢養家,我家裡還有個未滿周歲的孩子,要是您把我這份工作也弄沒了,我就只能去討飯了嗚嗚嗚……」
用時下流行的網路用語來說,夏朝露的話「信息量略大」。
夏朝露一邊假惺惺地抹著眼淚,一邊偷眼看殷政。
此刻,他正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有迷惑之色一閃而過。這足以證明,夏朝露的偽裝手段很不錯,殷政根本就沒有認出她就是歡歡。
可惜她得借原先的身份打消殷政對她是小偷的懷疑,所以只能自暴身份了。
「殷總,您……您忘記了嗎?」夏朝露悲悲切切地望著殷政,啜泣著說道,「我原本在後宮工作,結果您讓錢總辭了我,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殷總,我知道上回……是我不對,我當時不知道怎麼的一時衝動就對您做出了那樣無禮的舉動,其實我後來悔得腸子都青了……殷總,求您看在我那不滿周歲的孩子的份上,不要打電話報警,也不要再讓他們辭退我了……他的爸爸又狠心地拋棄了我們,我的孩子還那麼小,因為我的無能,他每天都吃不飽……如果這次再丟了這份工作,我只能抱著我的孩子,弔死在你家門口了嗚嗚……」
夏朝露說得是聲淚俱下,一時間,整個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哭泣聲,每一句話里都含著令人無法不動容的心酸和自責,隱忍和絕望,令人聞之便潸然淚下,就算她再有怎樣的過錯,也不忍心再苛責他。
可惜殷政並不是普通人。
殷政冷眼看著夏朝露聲色俱佳的表演,那一雙薄唇微微抿著。
上回讓孫助理處理掉那個幾次三番衝撞了他的女人後,他就將對方忘到了腦後。他每日里有太多的事,沒有多餘精力留給那些跳樑小丑。如今她的話,將他深埋腦海的記憶喚了出來,他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幾次遇到這女人的不悅。
不過……不滿周歲快餓死的孩子?
殷政平日作風雷厲風行,行事果斷,卻絕非大奸大惡之徒,聽夏朝露說得那麼慘,他的懷疑和怒火倒是消散了一些下去。
當然,前提是,這個女人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她有一句謊言,他會讓她付出愚弄她的代價。
「如果你不是別有目的,為什麼要偽裝成這樣?」殷政的語氣雖然有所緩和,卻因為他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令人更懼怕了。
夏朝露見他停住了撥打電話的動作,明白有轉機了,忙苦著臉回道:「殷總,您也知道做保姆這行要的是能吃苦肯乾的,說句自戀的話……我那長相太漂亮了點,要是直接去應聘,人家根本不會要我。所以,為了我的孩子,我才刻意打扮成這樣。殷總,我發誓,我剛進公司就被指給李姐讓她帶著了,在李姐帶著我來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會是您的家!」
要是知道她這第一個工作地點是殷政的別墅,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來的好么!
夏朝露用足了力氣表演,殷政一時之間竟也覺察不出不妥之處。她說的話,都可以查證,是真是假,一問就知。
殷政淡淡道:「如果我知道你有任何一句謊言……」
他並未將話說完,但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夏朝露鬆了口氣,知道她這是過關了。
「謝謝殷總!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她心下放鬆,笑望著殷政的眼裡滿是感激。
殷政原本正要轉身離開,不經意間瞥到了她彎起的眉眼間那柔和耀眼的光彩,不禁腳下微頓。他眉頭輕皺,然後才若無其事地邁開步子,走了出去。近來她在他身邊出現的頻率太高了,他覺得有必要讓孫宇查查這個女人。
等殷政的背影徹底消失,夏朝露才長舒了口氣,幾乎癱軟下來。
雖說暫時過了這一關,可她明白,殷政這個人,不好糊弄。他現在表現得好像相信了他,說不定轉頭就讓人調查她。
想到這裡,夏朝露心頭一跳。她想,她原來的地方不能住了。只要查到她住那裡,就能順藤摸瓜查到她是誰。她有必要出來再租一間房子,暫時跟「夏朝露」這個身份告別。不然,等她完成了一系列任務,她恐怕也回不了「夏朝露」這個身份了。
後來,夏朝露更賣力地打掃起來,連一丁點時間都不願意浪費。等周助理回來時,她已經打掃完畢。對於家裡只有她一個人這件事,周助理有些奇怪,夏朝露忙解釋了一遍。孩子出車禍心裡放不下自然是人之常情,周助理也不好說什麼,只讓夏朝露收拾一下,送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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