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晴天霹靂,是什麼感覺,此刻都不足以形容孟西南此刻內心的感受吧。
對於抱錯孩子這件事,在孟家所有人看來,都只是一個意外。畢竟那年當地突遭大災,宋婉其實原本可以不去參加下鄉慰問的。只是那邊政府一直在說,老百姓太喜歡宋老師,一聽說宋老師有可能來,早早地就盼著。
部隊組織的下鄉慰問活動,雖然年年都有,但是中國這麼大。
每年能去的地方,都不一樣的。
要是這次不去,只怕以後也再沒機會去了。
宋婉性格雖然溫柔,卻不是嬌氣的人,一拍板還是去了。後來遇到那樣的事情,宋婉早產,因為都是住在帳篷里,再加上好多產婦都集中在一起,所以當後來發現孩子被抱錯的時候,就連孟家人都沒懷疑過,這是有人刻意為之。
孟西南手指里夾著的煙,已經燃到末端,可是他眼睛還是盯著另一隻手裡,拿著的文件。
最後還是蔣靜成把他手裡的煙頭,拿了下來。
抬手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
「這個,」孟西南舉起了手裡的文件夾,聲音里充滿了澀,「你怎麼弄到的?」
「那個孫加明說要見我,」蔣靜成單手插在兜里,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
初冬的北京,連醫院花園的樹木都光禿了,枯黃葉片被風一吹,飄飄零零地落下。他們站著的走廊,是醫院大樓相互連接的迴廊通道,空蕩蕩的,站在這裡,風就直勾勾地刮在人的心上。
可身上的這點兒冷,哪裡能比得上心頭的。
孫加明是個人精,他被於麗卿眼花繚亂的利益誘惑了,照著他的話去做。可沒想到,自己確實是惹到了不敢惹的人。
於麗卿再有錢又怎麼樣,權勢是連財富都高攀不上的利劍。
只要別人一句話,就連那個常年安然無事的會所,都會一夜之間被查封,被關閉。他們還以為那裡是法外之地,卻不知道想法是那麼天真。
所以在認清楚現實之後,孫加明就提出要見蔣靜成。
他讓人給蔣靜成帶話,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他。本來蔣靜成是不打算理會這種人,誰知孫加明居然又告訴他,可以告訴他,孟清北的生母是誰。
孫加明在孟清北身邊這麼久,早就知道孟清北和孟家的糾葛。
原本他也和孟家人想的一樣,以為他們兩個是不小心被抱錯了。直到這次於麗卿回國,來找孟清北。
他聽到她們母女的談話,才知道,這一切居然都是於麗卿做的。
即便是他,都不得不承認,於麗卿這女人,夠狠,夠毒。
蔣靜成來的時候,是在審訊室里見他的。他一身軍裝,居高臨下地看著穿著橙色衣服的孫加明,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是,誰會在意把一隻螻蟻踩在腳底下呢。
「蔣先生,」孫加明坐在椅子上,雙手還是被拷著了。
蔣靜成抬眸,那雙黑白分明地眸子,冷漠到底,看向他的時候,沒一絲溫度。
「我知道這次的事情是我犯賤,是我蠢。可我也是被逼的啊,我雖然是個經紀人,可說到底就是個給人打工的,別人吩咐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直接說。」
蔣靜成懶得聽這種人廢話,什麼壞事都是別人逼著他做的。拿好處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分給別人了。
他懶得再聽這種話,還不如實在點。
孫加明看出了他的不耐煩,低聲說:「蔣先生,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就是希望你看在我告訴你這個秘密的份兒上,等我出去之後,放過我。」
他吸.毒當場被抓,而且還是聚眾的,半年的監獄是肯定要蹲的。
可半年之後,他從這裡出去了,外頭早就變天了。況且他還作死得罪了這樣的人,所以孫加明是指著這個秘密當救命稻草。希望等他把牢做完出去之後,蔣靜成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要不然他在圈內,就真的混不下去了。
蔣靜成給自己點了一根煙,審訊室的監控並沒開。他低頭叼著煙,打火機啪嗒地一聲,把孫加明嚇了一跳,就見他深吸了一口,吐了一圈白煙出來。
他冷眼瞧著穿著囚服的孫加明,輕蔑道:「你以為你還有談條件的資本?」
讓你說,是給你機會。要不然真把自己當回事,想著坐地起價,到時候就讓你雞飛蛋打。蔣靜成臉上的不屑,讓孫加明徹底不敢耍小心思了。
他老實說:「孟清北的親媽,就是於麗卿,也是這次讓我找營銷號帶節奏污衊你們的人。」
於麗卿,對於這個名字,蔣靜成皺眉,沒聽過。
「她以前和宋婉老師是一個文工團的,」孫加明立即說。
蔣靜成正把煙從嘴邊拿開,沒想到,卻一下愣住。她們是一個文工團的?那就是說,言喻很可能是被這個女人掉包了的。
為了防止孫加明這人信口雌黃,蔣靜成還是拿到了這兩人的DNA,送去比對了。
今天剛收到文件,結果顯示,她們確實是母女。
聽完,孟西南早已經把手裡的紙揉地不成樣子,此時在回想起以前的種種,他真他媽是個傻逼。從前他甚至還為孟清北,不喜歡過言言,覺得是命運捉弄個了他們所有人。
可不是命運,是孟清北的親媽。
「真他媽可笑,」孟西南猛地在走廊的護欄上捶了一下,欄杆砸地哐當響,路過的人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之前看著孟清北變成這樣,他也想過,是不是因為孟家把她送走了,才讓她這樣變成這樣的。
真他媽可笑,他居然還會覺得對不起她。
「西南,」蔣靜成伸手拍了下他肩膀,臉上的表情沒比他輕鬆到哪裡去。
當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他就在想,言言要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和成實他們重逢,她還滿懷信心地要找到成家真正的女兒。
她說過,要彌補成媽媽這一世最大的遺憾。
成媽媽養大了言喻,卻從未見過自己真正的女兒。
如果只是意外抱錯了孩子,那麼只要找下去,總會有希望的一天。可是現在,發現這一切都是於麗卿做的,當年她究竟把成家的孩子丟到哪裡去了。
誰都不知道。
等他們兩個回到病房的時候,宋婉也醒了,她只是急怒攻心才會昏厥。
此時打著點滴,很快就醒了過來。
在看見丈夫的第一眼,宋婉就哭了出來,之前在車上,在孩子面前,她強忍著,明明一團火就在心底燒著,她一直忍著。誰知到了樓上的卧室,扶著床柱,一頭栽倒在床邊。
此刻她趴在孟仲欽的懷中,像是宣洩,眼淚糊在他的肩頭,金色五星,沾染著淚水。
言喻看著病床上的媽媽,突然站了起來。
她衝出去的時候,正好撞上開門的蔣靜成。見她冷著臉往外走,蔣靜成伸手按著她,低聲問:「急匆匆地去幹嘛?」
「殺人,」言喻握著手,這一刻,她是真想。
她雖然自小受苦,可她並不為自己難過。因為成媽媽和成實那麼用心地陪伴著她長大,即便家裡再窮,成媽媽都沒想過讓她輟學。
可看著宋婉的難過,想到成媽媽得知真相時的絕望,她忍不了。
「言言,」蔣靜成手掌按在她的肩上,彎腰看著她眼睛,心疼地說:「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小成哥哥,你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言喻搖頭。
蔣靜成看著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麼宋婉會突然住院。
他聲音有些難受,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看著她,低聲問:「你知道了?」
除了這件事,他想不出來,言喻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孟西南站在旁邊,身體一顫,看向言喻。
「於麗卿的事情,我也是剛調查出來,」在言喻再次抬頭時,蔣靜成皺眉,其實言喻現在的性格很沉穩很堅定,尋常事情根本不可能讓她連這種話都說出來。
等蔣靜成把人拉了出來,言喻站在走廊上,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他們沒想到,會是因為孟清北的一句話,就把一切都泄底了。
可見命運是真捉弄人,苦苦追尋的東西,怎麼都找不到。可有些真相,反而是一個不經意,就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從於麗卿口中,找到成家那個女孩的下落,」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可這種時候,蔣靜成反而更不能潑言喻冷水。
言喻看著他們,突然神色寂寥地說:「我希望當年找不到的人,是我。」
*
言喻被蔣靜成帶走之後,孟西南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放空地看向屋頂。
直到旁邊他肩膀被人戳了兩下,一轉頭,穿著白大褂的邵宜,站在旁邊。
他依舊沒什麼表情,整個人空落落的,連一向有神明亮的眼睛,此刻都透著一股迷茫。
「怎麼了,」她低聲問。
孟西南沒問她怎麼來了,而是片刻失神后,緩緩地說:「我突然發現,我是個很不好的哥哥。」
邵宜表情柔和,竟是點頭。
「嗯,你對言言不好,」她也護短啊,那是她們宿舍的小仙女啊。
孟西南突然垂著眼睛,何止是不好,他又響起了言喻第一次回家時的場景。
「孟西南,你今年多少歲了,」邵宜坐在他身邊,輕聲問。
孟西南:「三十。」
三十而立,可是他似乎什麼都沒做好。
邵宜點頭,她說:「所以,你還有五十年的時間,彌補你的錯誤。」
孟西南怔怔地看著她。
邵宜含笑地伸手摸了摸他的短髮,軍人的板寸頭,摸著真扎人。
「如果你活不到八十,那你就有四十年的時間對她好。」
「即便過去做的不好,最起碼現在,你可以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