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透過現象看本質
其實經過這兩年的修整,不管是齊國,還是秦國都已經恢復過來。
可是當今局勢卻陷入一個僵局中......。
而這個僵局的,其實就是因為姬定的合縱戰略。
楚國如今與三晉的關係非常不錯,雖然韓國與秦國的關係也不錯,但不至於說與秦國聯盟一塊攻打楚國。
而齊國上一回兵敗,丟了宋國,以及引起魏國與趙國的防範,齊國也不敢妄動。
不錯,齊國和秦國在對付楚國這個戰略中,是天然的盟友,但楚國也是天生的合縱之王。
只要秦齊攻打楚國,三晉極有可能會出手。
那麼就會形成每個國家都會面臨兩線作戰,甚至於三線,四線,因為三晉剛好在秦楚齊三國之間。
如今大家都尋思著如何破局。
畢竟是戰國時代,這幾年不打仗,大家都覺得渾身痒痒,且又脹地慌。
唯獨楚國是一個例外,此時的楚國,還真沒有打仗的心思,都...都在一門心思的賺錢。
就連越地爆發戰事,下面也沒有多少人關心。
漢口!
「你說得很對呀!」
子讓感慨道:「這孔子也好,聖祖也罷,若想以教化的方式去改變這一切,真是痴人說夢啊!」
姬定偏頭瞧了眼子讓,笑道:「老先生指得可是我繳稅一事。」
子讓點點頭道:「商鞅、吳起等人都未做到如你這樣,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還不滿意,還想要更多得好處,如此人性,又豈能改變。」
姬定搖搖頭道:「我們也無法改變。」
子讓偏頭好奇地看著姬定。
姬定笑道:「其實就連隔壁賣菜的老嫗也跟他們一樣,如果一直以來都是這老嫗賣得多,突然有一天,她賣的還是如一樣,甚至比以往更多,但是又有一個老嫗賣得比她還多,她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而二者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有權力對我表達不滿,甚至向我索要更多,而老嫗只能悶在心裡,或者努力賣得更多。」
子讓撫須點點頭道:「故此你要剝奪的不是他們的人性,而是他們的權力。」
姬定呵呵道:「人性怎麼可能會被剝奪,儒墨兩家聖祖的失敗,已經說明這一點。」
子讓笑道:「你總是跟我解釋你這麼做的原因,是不是怕老夫動搖?」
「是的。」
姬定點點頭。
子讓問道:「為何?」
姬定笑道:「因為這人無完人,那麼所做之事,也難以完美,而老先生擅于思考,擅於觀察,一定能夠看到我計劃中的不足之處。
我想說的是,我確有不足,我也有我的私慾,但是再差也不能現在差,正如那賣菜的老嫗,楚國的貴族們,多與不多,在於跟誰對比。」
子讓哈哈一笑:「你真是高看老夫了,這世上可沒誰能夠看穿你啊!尤其是你隱藏的才能,聽說你讓伯友在青水建立了一個冶鍊作坊,並且還傳授了他一套冶鍊法。」
姬定點點頭。
子讓又道:「這些到底是誰叫你的?可別說你的那位墨家恩師,老夫不信。」
姬定訕訕一笑,又道:「老先生可有聽過一句話,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說著,他指著河對岸,「老先生請看。」
子讓舉目望去,只見對岸只有一些建好,以及在建的作坊,問道:「看什麼?」
姬定道:「那些作坊,為什麼一下子冒出這麼多作坊來。」
子讓道:「這不都是因為你的變法嗎?」
姬定搖搖頭道:「我無法讓商人在那裡建造店鋪。」
子讓稍一沉吟,道:「這碼頭......!」
不等他說完,姬定就搖頭道:「碼頭可不在這裡,而且碼頭邊上最多的旅店、酒舍,而不應該是作坊。」
子讓又凝目看著那些作坊,突然問道:「是呀!為什麼這裡多出這麼多作坊來。」
姬定笑道:「因為船塢。」
子讓皺眉道:「船塢邊上也都是一些旅店、酒舍等店鋪。」
姬定微微一笑,道:「我指得是船塢裡面的工匠,以往他們都是農民,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所得之物,是糧食,是絲綢。
而如今他們都在做同一件事,就是造船,所得是錢幣,他們只能拿著錢幣去購買糧食、絲綢,等等,故此最近才會多出這麼作坊來。」
子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而這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
姬定又道:「我們只知秋葉飄落,鳥兒翱翔,卻不知為何秋葉會飄落,為何鳥兒能夠翱翔,誰能夠看透這一切,誰將成為主宰。墨家若想成為永恆的主宰,就必須永遠的追求本質。」
「本質?主宰?」
子讓仰頭瞧了眼頭上飛過的一群鳥兒,凝思半響,突然道:「那商鞅重農抑商,是因為商鞅心裡知道,這糧食和衣物,乃是人們生存的基本,若無這兩樣,這國家必亂,而你卻在楚國反其道而行,這就是本質嗎?」
「老先生真是高世之智,周濟佩服。」姬定笑道:「所以這楚國貴族越是貪婪,我越是開心,站在風口上,豬都能夠起飛,可是一旦風沒了,鳥兒還在翱翔,但是豬必然會摔得粉身碎骨。」
......
回到住所,正巧荊夫人也剛剛回來。
姬定上前去,拉著荊夫人那柔弱無骨的素手,笑道:「夫人,買賣可還好?」
荊夫人笑著點點頭,道:「這才年初,可所得之利,就已經超過三年前我一年所得。」
說著,她忽然像似什麼似得,「我家族托我跟你道一聲謝。」
姬定錯愕道:「謝什麼?」
荊夫人道:「就是有關鑄造錢幣的事。」
姬定哦了一聲。
荊夫人又道:「正如你所料的那樣,錢幣的價值開始上漲了,之前我們父親聽了你的建議,不但鑄幣,而且還囤積了不少錢幣。」
姬定笑道:「夫人趕緊告訴你父親,可以鑄幣,但不能囤積錢幣。」
荊夫人問道:「為何?」
姬定笑道:「咱們是在做買賣,是在買與賣中得利,囤積錢幣既不是買,又不是賣,到底能夠得到什麼?」
荊夫人道:「但是錢幣的價值卻一直在漲。」
姬定道:「但是囤積錢幣,沒有從中獲得一絲的利益,只有將錢幣變成作坊,變成人力,才能夠從中獲得利益。」
荊夫人稍稍點了下頭,但她一時之間還是難以領悟到其中奧妙,問道:「你那邊事忙得怎麼樣?」
姬定笑道:「只怕夫人比我還清楚。」
荊夫人抿唇一笑,道:「聽聞許多貴族都在建造作坊,以及向朝廷申請鑄幣的資格,他們未來兩年所得之利,肯定要比去年多得多,這都是夫君給他們帶去的,而他們拿著夫君給他們的好處,卻還在埋怨夫君。」
關於鑄幣法案,姬定早已經擬定好,是開放式的,大家都能夠鑄幣,只不過要按照朝廷統一的標準。
而關於貨幣的設計,就是出自荊夫人之手。
而今年隨著朝廷的工程建設計劃,大量的商人開始活躍起來,貨幣流通遠勝於以前,這直接導致市面上貨幣嚴重不足。
只能以貨易貨。
但是以貨易貨非常麻煩,中間沒有媒介,想找一個交易對象,是非常不容易的。
然而,船隻拉近了人們的距離,交易十分頻繁。
貨幣是嚴重缺乏。
大家都開始鑄幣。
而這貨幣,除了朝廷之外,只能貴族來干,普通商人還幹不了這買賣。
楚國的大小貴族們,紛紛建辦鑄幣作坊,甚至將不少銅器都拿去鑄幣。
可以遇見的是,他們將會因為貨幣賺得盆滿缽滿,這貨幣缺口實在是太大了,因為此番繁榮不是自然而成的,而是姬定一手操作出來的。
但是他們仍舊記恨姬定。
荊夫人對此感到非常不爽。
姬定卻是豁達地笑道:「只要他們不給添麻煩就行了。」
荊夫人道:「這可能很難。」
她說得很對,這的確很難,如今姬定風頭無兩,不僅僅是家裡人惦記著他,就連外人都惦記著他啊!
......
咸陽!
「越國?」
張儀詫異地看著魏章。
魏章點頭道:「越王的長子姒玉今年出兵進攻進攻其弟姒蹄。」
張儀笑道:「我都快將這個國家忘記了。」
秦國可能是最不關心越國的國家,相距太遠,張儀忘記了也是合情合理得,就好像齊國對於巴蜀漠不關心一樣。
魏章道:「主公,這消息是田渾主動告知甘茂的。」
張儀一怔,問道:「主動?」
魏章點點頭。
張儀目光急閃,過得半響,笑道:「我就說鄒忌那老狐狸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上回忍著沒有出兵,原來是想利用越國來牽制楚國,以此來減輕齊國的壓力。」
魏章道:「甘茂也是這麼認為的,齊國將此消息告訴我們,無非是希望我們做好準備。」
張儀皺眉道:「但是如今蜀地可還亂成一團,若要出兵的話,我們多半還得從武關,或者從韓國借道。」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道:「不過...不管怎麼樣,也決不能讓楚國再吞併越國,若是那樣的話,楚國就太強大了。」
魏章很是不爽道:「可惜近年來三晉之間一直相安無事,也都沒有開戰的慾望,他們若是不打,我們也難以趁虛而入。」
張儀嘆道:「這都因為當初那場相邦大會,導致魏國如今是有恃無恐,而魏國又急需休養生息,這戰難得打起來啊!我也沒有想到,楚相那一句話,會影響這麼久,至今也令我國束手束腳。」
之前幾次戰爭,楚國都是不惜代價的支持魏國,這令大家都相信,楚相是言出必行,只要秦國敢威脅河東地區,楚國必然出兵。
在這種情況,饒是張儀,也很難挑撥楚魏關係,畢竟有一方是自願付出。
在魏國還與楚國結盟的情況下,韓國縱使有小心思,也不敢貿然開戰,一旦開戰,楚魏必然夾擊韓國,秦國是躲在後面的。
韓國上下,自然不願意周邊三大國在韓國開戰。
秦國現在是有力無處使,被困在裡面,即便在巴蜀,在未整合蜀國之前,秦國也不敢大規模用兵,這後勤補給實在太難了。
正當這時,首布突然來到屋內,「首布見過主公。」
張儀問道:「什麼事?」
首布回答道:「武關那邊剛剛傳來消息,魏國的確就楚國與我國的鹽買賣向楚國表達了不滿,但是楚國貴族不肯退讓,就連楚相都支持繼續販賣給我國,根據消息來看,此事難以有迴旋的餘地。」
魏章忙道:「主公,這可是好機會啊!如今魏國已經漸漸恢復過來,也不是那麼需要楚國的支持。」
張儀道:「但是相比起這點鹽利來說,還不至於讓魏楚反目成仇,只能慢慢的破壞他們之間關係,這隻不過是一個開始。」
說到這裡,他突然又沉眉思索起來。
魏章與首布都不敢打擾張儀。
過得好一會兒,張儀突然看了眼魏章和首布,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魏章愣了愣,道:「我們沒有說話啊!」
「是嗎?」
張儀似乎都有些出神。
魏章好奇道:「主公在想什麼?」
張儀道:「我在想當初我曾打算利用周濟兼兩國相邦一事來對付他。」
魏章道:「如今看來,周濟雖兼兩國相邦,但是他顯然更忠於楚國,而非是魏國,魏國方面也只是給掛個客卿,並未重用他。」
「我就是在思考此事。」
張儀道:「為什麼魏國不重用周濟?當初周濟可是現在魏國任職,以魏國的使臣前往楚國,如此人才,魏國卻甘願讓他為楚國效命,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魏章想了想,道:「主公這麼一說,倒還真是有些奇怪。不過那魏王想來都不懂得重用人才,當初就是魏王將商鞅送來我們秦國的。」
張儀道:「我想魏王一定為此感到後悔,而如今同樣的情況又出現了。自周濟去到楚國之後,兼顧內政外事,一方面幫助楚國變得更加強大,而另一方面也令楚國在對外方面佔據主動,試問這種人才,誰不想要,他若來秦國,我想君上也一定會重用他的。」
魏章道:「可是周濟也不可能放著楚相不做,跑來魏國擔任相邦,如今的魏國可不是楚國。」
「我指得不是這個。」
張儀擺擺手,道:「我指得是魏王忽略了這一點,魏這國上下都沒有想過讓周濟來魏國,故此我們得提醒魏王。」
魏章問道:「如何提醒?」
張儀道:「就拿這鹽來說,魏王可能不會太在意,老持穩重的惠施,更不會因此而破壞魏楚的關係。
但是我想這魏國的貴族與楚國的貴族,應該沒什麼兩樣,他們一定會不爽得,另外,周濟在楚國變法,是的楚國得到不少好處,這魏國貴族也一定非常羨慕。
我們可以派人去跟魏國貴族交談,讓他們去提醒魏王,周濟之才要勝於商鞅,得周濟者,可得天下。
然後我們再借魏國之手,去離間楚王與周濟的關係,若能迫使周濟離開楚國,那麼我們再與齊國聯手,對付楚國可就輕鬆許多啊!」
首佈道:「我還聽說,最近楚國貴族與楚相之間也出現了一些矛盾。」
張儀忙問道:「什麼矛盾?」
首佈道:「聽說是楚國貴族認為楚相的船塢賺得太多錢,應該分一些給他們。」
張儀聽得哈哈一笑,道:「如此看來,周濟的變法,還是比商鞅稍遜一籌,若不改變這楚國貴族,楚國憑什麼稱霸天下。如今能夠迫使周濟離開楚國,甚至讓楚王殺掉周濟,楚國將立刻原形畢露。」
說到這裡,他又向首佈道:「首布,你找人去跟魏國的貴族談談,提醒他們一下。」
「是。」
......
秦國都已經得知楚國拒絕魏國的要求,魏國自然也知曉。
與鹽利息息相關的貴族,自然對此非常不滿。
但也正如張儀所料,魏惠王並不是非常在意,而惠施則是擔心此事會影響楚魏的關係,而惠施是深知楚國對於魏國的重要性,他最近一直在做安撫工作。
表示這不能怪楚國,這不是楚王的命令,而是一些楚國貴族走私,楚王也沒有辦法限制他們,尤其是巴蜀戰事尚未結束,而鹽利與身在江州得楚國將士息息相關,這時候楚王不會限制他們販賣去秦國。
待江州戰事過後,咱們再跟楚國談談。
不得不說,惠施非常擅於此事,倒也安撫住了魏國的權貴們。
而如今魏國已經從泥潭中走了出來,魏惠王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終於走出被圍攻的陰影,隨著春季的到來,又是騷動了,今兒便領著一些近臣來到郊外欣賞大梁的風光。
「這楚國船隻,還真是不一般啊!」
魏惠王看著碼頭上那望不到盡頭的帆船,不免感慨道。
惠施忙道:「這些船隻也幫我國大忙啊!」
這中原最佳的河道,就在大梁,這水路運輸興起,魏國可是深受其益,這極大幫助魏國從泥潭中恢復過來。
一個白髮蒼蒼的大夫突然站出來道:「大王此番話,倒是令臣想起當年大王與齊王會面一事。」
此老者名叫龍承,乃是魏國非常顯赫的貴族,其兄長便是魏國大將龍賈。
魏惠王瞧他一眼,怫然不悅地問道:「此話怎講?」
龍承道:「記得當日臣也在,大王與齊王比寶,大王拿出的珠寶,而齊王拿出來的是人才。」
這老頭真不長眼,哪壺不開提哪壺!魏惠王鐵是青著臉,很不爽道:「不知此二事有何關係?」
龍承問道:「大王說此船好,不知大王可知,這船為何停在這裡。」
魏惠王問道:「當然是為送貨而來,難不成停在這裡專門讓寡人看的。」
龍承搖頭笑道:「此船今日能夠停在這裡,皆是楚相所為,若無楚相,此船根本不可能停在這裡。」
魏惠王問道:「那又如何?」
龍承道:「臣記得楚相好像是大王親手送去楚國的,大王親手將周濟送去楚國,卻因得到一艘船,而洋洋得意,傳出去只怕會讓人笑話啊!」
惠施皺眉道:「龍大夫此言差矣,若是當初周濟沒有去到楚國,楚國又豈會這麼支持我們魏國。」
龍承笑道:「這不假,可是我以為,若是楚相當初留在我們魏國,並且得以重用,也許今日便是我們保護楚國。
眾所周知,自周濟去到楚國之後,楚國國力是蒸蒸日上,東線奪徐州,西線奪江州,同時與秦齊抗衡,亦不落下風。
而在周濟去往楚國之前,諸位能夠想象楚國能有今日這般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