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別一月勝新婚
崔宏聽完這話,臉上表情為之一滯,只是略作猶豫之後,他瞥了孟遷一眼嗤笑道:「黃口小兒,你哪知這背後隱秘,某入了台獄亦是生不如死,死後還得連累家小。」
言罷,他便閉上眼睛不再多說,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
見崔宏仍是沒有服軟,褚三娘眉頭緊蹙,要扳倒梁師成,僅憑她手上偽造的手書顯然是不夠的。
此番若是無法一擊而中,即使她最終得以平反,也結下了梁師成這等大仇。從此,她褚家恐再無寧日。
可若是崔宏肯出面指證那胡羽之,胡羽之是梁師成心腹,拔出蘿蔔帶出泥來,梁師成自也是脫不了干係。
這也是她為何任由孟遷代她承諾,而沒有反對的原因所在。手下心腹皆喪命與崔宏手中,她若出言寬恕崔宏,那置為她而死的馮修幾人於何地?
孟遷代她說出這些,再合適不過了。左右又不是她應諾的,到時候再殺崔宏,她也無任何負擔。
武都頭是個粗直之人,哪有這個耐心勸說崔宏服軟?當即惡狠狠地叫道:「你這廝,莫不是以為,洒家便不能殺你全家?」
聽到這話,崔宏睜開眼睛往武都頭那邊看了一眼,他並未認出武都頭是誰,但目光瞥到武都頭身邊的林沖便定住了,仔細辨認了一番之後,驚道:「林,林教頭?你們是梁山反賊?」
隨後他扭頭看向褚三娘,道:「褚都知,你竟真勾結了反賊!」
褚三娘自是沒興趣與他解釋此事。
「嘿,賊廝,爺爺這便撕了你!」眼見崔宏絲毫不理會自家的威脅,武都頭大為惱怒,邁開大步就要上前收拾崔宏。
一旁的林沖趕緊拉住他,真讓他一衝動殺了崔宏,那可就壞大事了。
孟遷見如此勸說還不能說服崔宏,腦子立刻快速轉動,絞盡腦汁回想聽到過的各種宮廷傳聞,仔細思索崔宏背後的牽連。
他是個聰明人,在場眾人論武力他拍馬難及,今夜西樓救駕他恐怕幫不上什麼忙,想要從中撈取些功勞,便得讓褚三娘認可他的作用,而眼下勸服崔宏無疑就是他體現價值的機會。
在這一刻他的腦子分外地清晰,很快就將脈絡給摸清楚了。
說來也巧,周家大管家他是認識的,剛剛見他前來,那便說明褚三娘與周遊有合作,周遊是童貫的人,這事天下皆知。能讓周遊出手的,對方多半是童貫的對家,也就是梁師成。
若是換成平日,想透了這裡頭的關係,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涉足這等事情中,但他如今沒得選,只能跟褚三娘一條道走到黑。隨即,孟遷深吸了一口氣,對崔宏冷笑一聲道:
「崔指揮,你怕還不知道吧?此番方臘行刺,內應便是你背後那位。褚都知此番便是要懲奸除害,救聖駕於水火。不然為何是周公著人將你逮來?你此時還不迷途知返,戴罪立功?旁的也不需要你做什麼,你只消出面指證幕後之人,那幕後之人必難逃一死,他若死,憑褚都知與周公的關係,你何愁沒有一線生機?」
他的這番言語不說是破綻百出,但也經不起太多推敲。
可偏偏大面上都對,加之崔宏這會兒心早亂了,哪還有有心思去細細推敲,一聽他說得像是那麼回事,立刻驚得睜開眼睛死死地盯著褚三娘看。
不過很快他又驚疑地看了一眼林沖,褚家世代忠良想要救駕他是信的,可又怎麼會跟這幫梁山反賊混在一起?
「梁山眾位英雄也是忠良之輩,那幕後之人勾連方臘反賊的證據,便是他們冒死帶來的,他們此來目的便是為了救駕招安。」
孟遷哪會給他懷疑的時間,立刻又冷笑道,「崔指揮,你好生想想,若非如此,以褚家對管家的忠心,又怎會與他們結伴為伍?」
見崔宏面色有了些猶移之色,孟遷繼續道:「若非是因對官家的忠心,需留你指證那幕後奸佞,就憑你害死褚都知那麼多弟兄,褚都知早該把你給剮了!」
孟遷這番話戳中了崔宏心中最大的擔心,他掃了一眼臉色陰沉的褚三娘,終是下定了決心。
他本要掙紮起身謝罪,但稍有動作便牽動了腿傷,只能躺在地上沖褚三娘一打拱手道:「褚都知,是崔某吃了豬油蒙了心,害死了那幾位兄弟。只要褚都知您能寬宏大量饒恕崔某,崔某事後必奉上大筆銀錢撫恤那幾位兄弟的親眷,並披麻戴孝為他們跪守墳頭贖罪。」
說完,他便緊張地盯著褚三娘的臉,等著她給出答覆。
孟遷滿臉擔憂地看著褚三娘,他費盡心機才算是說服崔宏,可他說的這些,可都沒徵求過褚三娘的同意,若褚三娘不認賬,那他這番心機可就白費了。
好在褚三娘並沒有意氣用事,目光森冷地盯著崔宏看了好一會,才冷冷地開口道:「若有半點差池,我便叫你生死兩難。」
聽她這麼一說,孟遷才暗自長出了一口氣。
「多謝褚都知寬宏大量,多謝褚都知寬宏大量。某自是唯褚都知馬首是瞻。」崔宏聞言則是大喜過望,連連向褚三娘道謝。
隨後褚三娘簡單地與崔宏說明要他做些什麼,又拜託公孫道人給崔宏治療一下傷腿,便將孟遷喚到了一旁。
孟遷小心地跟著褚三娘,兩人來到院中偏僻處,褚三娘這才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地看著孟遷,直到看得孟遷渾身都不自在了,她才開口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代本官做主?」
「是小的僭越了,只是這等滾刀肉,若是不給他點甜頭,可不會乖乖聽話。」
孟遷趕緊陪著笑臉回道,「小的說的那些話大人就只當是小的放的屁便是,大人您可沒答應他甚。待事辦成了,大人您想怎麼收拾他,便還是怎麼收拾他便是。」
褚三娘冷著臉聽完他的話,柳眉微微一皺。之前她對孟遷的印象實在談不上好,可是經過剛才的種種,她已發現孟遷極會辦事,都無需她說什麼,孟遷便知該如何配合她行事,還能把事情辦得圓圓滿滿。
這種人她身邊也有,便是那文仲。她此番這麼輕易便被人陷害,跟她對文仲的信任脫不了關係。
但經過文仲的背叛之後,她也明白了一點,類似文仲、孟遷這樣的人自然好用,但是心思過於敏捷,也更難掌控。
她也不過思索了片刻,便有了決定,抬眼看著一臉小心的孟遷,冷聲道:「此番便罷了,若還敢無令行事,便休怪本官狠辣無情!」
言辭凌厲地敲打過後,褚三娘轉身快步離去。
孟遷聞言心頭一喜,褚三娘語氣雖是冰冷,但其中含義卻是表達得清清楚楚,這是要將他視作自己人了。
比起前途不明的梁山一眾,今日若能救駕成功,褚三娘必得官家重用,同時還搭上了「媼相」童貫,靠上這樣的粗大腿,往後他老孟家的好日子可就來了。
「都知放心,往後小的再不敢了!」遂即他諂笑著表著忠心,亦步亦趨地連忙跟上褚三娘的腳步。
……
……
申初。
原本漆黑寂靜的密道,突然遠遠地亮起數團火光,伴隨而來的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
走在前頭的是數名打著燈籠,身穿便服的宮中內侍。
後面則是被眾內侍簇擁,已經換上了一身道袍,頭上纏著道髻的官家趙佶。
趙佶此刻滿臉焦急,手撩著道袍下擺,腳步匆匆地往前趕著路。
「天家慢些走,莫要摔著了。」一旁隨侍的周遊一邊以同樣的步幅攙著趙佶前行,一邊小心地提醒著。
可趙佶哪裡會搭理他,一心只想快些穿過密道去與佳人相會。
小別勝新婚,他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李師師一走月余,他可真是想煞了李師師。
……
一路穿過密道,來到封鎖密道的鐵門前,一名內侍取出鑰匙,將密道口厚重鐵門上的大鎖打開,隨後與另一名內侍一同將鐵門推開。
待二人推開鐵門,趙佶便急匆匆地甩開了周遊的手,快步往樓梯上去。
周遊領人將大鎖從外再次鎖住,令兩名內侍在門前嚴加看守,這才收好鑰匙跟上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