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看中年女人挑著擔子走遠了,許妍才左瞅又瞄的去敲門,而門並沒有從裡面栓上,她怕被人看到來敲男人家的門,索性把門推開走了進去又給關上。與大門正對著的就是灶屋和一間關著門的小屋,右手邊是一排敞棚,裡面放置的有木板車和耕田犁地的工具,最靠近牆邊的是用竹片和稻草搭的雞窩,那左手邊的這排屋子應該就是人睡的了。
側耳聽了一下,也沒聽到有人說話,只有三隻紅毛公雞昂首挺胸的在院子里瞎轉,還時不時的瞟自己兩眼。不用試探,曾被公雞飛起來啄過臉的人只要跟公雞一對上視線,這公雞啥德行一眼就知道。
煩死了,人好鬥,養的雞都不是好東西,這村裡啄人的雞都被他給買回來了?
手上連根棍子都沒有,這院子掃的是真乾淨,瞅了半天也沒看到石頭磚塊啥的,許妍靠在牆邊不敢動,看那該死的公雞竟然在往自己這邊走,嚇的開口喊人:「屠大牛?屠老叔?有人在家嗎?我來問豬崽。」
「屠大牛,我買豬崽,有沒有?」許妍扯著嗓子又喊一遍,這聲音,人睡死過去了也能驚醒。
屠大牛在後院牛棚里,聽到聲音覺得耳熟,但聽到說的話就把那熟悉感給忽略了,還咕叨一句:「哪個傻逼跑養豬的這兒來買豬崽?又是個沒腦子的。」
垮著臉聳著膀子往前院一走,我哩個娘哎,我沒眼花吧?這是我婆娘來了啊!
喜笑顏開地大步迎上去,「哎呦,今早喜鵲喳喳叫,原來是在報喜啊,下次我可不嫌它們吵了」,說著半摟住許妍的肩膀,「快,屋裡坐。」
許妍看他神清氣爽的走過來,就知道他屁事沒有,頓時氣的火冒三丈高,誰跟你屋裡坐?老娘是瞎了心了來擔心你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她扭著身子躲開他,還不解氣的使勁推他一把,呵斥他:「滾,少給我毛手毛腳的,我就是來看你死沒死,看你沒死我就回去了,以後也不用來往了,呸,狗王八。」
說著轉身就去開門,屠大牛被罵的狗血淋頭,下意識的還知道這要是讓人走了那可真就玩完了,也顧不上扭疼的膀子,大步走上去把門給抵死了,「別忙著走啊,看你火還這麼大,肯定沒罵過癮,你繼續罵,我當聽不見,你解氣了再給我說說為啥罵我。」
屠老漢聽著動靜,豬草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跑了過來,剛進前院就聽到這話,再打眼一看,咦,孽障啊!這是人說的話?他苦著臉一副沒眼看的樣子退了回去,但又怕這都上門的兒媳婦再被憨兒子給氣走了,又不敢走遠了,索性把豬草靠牆一放,一屁股墩在牆根聽牆角,時刻準備著出去救場。
許妍被他這副無賴樣子給氣的只想扇自己兩巴掌,不長記性、瞎操心,怎麼就眼瞎心軟瞧上了他?深吸兩口氣,直直地盯著他道:「讓開,放我出去。」
屠大牛看她不再發惱,板著臉說話太唬人了,心裡亂糟糟的,也不敢耍花腔了,粗著嗓子說:「不可能,話還沒說清楚你走不了。」
「有什麼說不說清楚的,就是怕你之前晚上回來出了事我良心不安,所以來看看,現在看你好好的我就能放心的回去了。」
屠大牛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心裡鼓脹脹的,又酸又甜的,低頭看到她那臟污的只有鞋口還看得出顏色的繡鞋,這是走了多少路啊?只覺得自己混蛋,想摸摸她的頭,挨了一巴掌反而笑了笑還是摸了過去,「是我混蛋,沒給你報信,讓你擔心了。」
往日都是粗聲粗氣的說「你少操心,我用的著你擔心?」用不耐煩的話來代替煽情帶來的彆扭,但現在這句話自然而然的就說出了口,也沒覺得扎嘴。
「噢,我要走了,一會兒太陽該下山了」,許妍沒接腔,想扯過他去開門,屠大牛不讓,還用一隻手去拉著她,不許她去扯門。
許妍直接破功了,說不通拉不動,提腳就去踹他,扯著他衣服往裡拉,剛使勁就聽到身後扇翅膀的聲音,回頭一看,離的最近的那隻公雞已經惡狠狠的撲過來啄她了。
許妍那個氣啊,都來欺負我,狗男人我打不過,還怕你個死雞崽子了?也不找棍子了,赤手空拳的上去一把就捏住了蹬爪子的公雞,往地上一砸,它就咯咯咯的躺地上起不來了。
許妍手裡沾的還有一把雞絨毛,凶神惡煞的把另外兩隻紅眼公雞給鎮住了,怏怏的收了翅膀繞彎跑了。
屠大牛還沒來得及動作,這人已經把村中雞王給收拾了,終於見識了發怒中女人的厲害,看她又轉過來打算跟門較勁,也知道在門口糾纏是不得行的。索性一把夾起她往屋裡跑,任憑她亂踹亂錘,進屋給按在凳子上了再示弱賣苦,捂著聳拉的膀子嘶哈,「你聽我說,我不是不用心,真遇上事了,我那晚回來碰到一頭髮狂的牛犢子,一下子把牛車給我掀翻到溝里去了,我這整個膀子都給拉傷了,前兩天還腫的衣服都穿不上,吶,你看,今天還是腫的。」
許妍抬眼望去,這才看到那腫的把袖子撐的沒有褶皺的左臂,他把袖子挽起一截,她看到肘關節往下都是紫淤血。反轉太快,她不免為剛剛的又罵又打的行為感到羞惱,但還是硬著嘴巴說:「活該,我進門你給說清楚不就行了,挨罵挨打都是你自找的。」
「……」
屠大牛第一次見識了女人的不講理,但心裡還是甜滋滋的,不住點頭,「自找的我也高興,沒這茬兒咋知道你心裡在意我?」
這是剛得了好臉又開始口花花了。
屠老漢聽屋裡不再打口水仗了,貓著腰去院子里撿起還在喘氣的公雞,拿到後院用剁豬草的刀給抹了脖子,「你說你個不長眼睛的,碰到硬茬子了吧。」
雞都上菜板了,沒留住客,那兔崽子瘸著一隻手還把人家姑娘給送走了,這還是他聽著沒聲了,悄摸的去聽牆角才發現前院沒人了。
氣的飯都沒給他兒子留,兔崽子,老子活生生的人堂前屋后地忙活,還為你提著心捏把汗,你個狗東西都忘了家裡還有個爹了。
許妍沿著來時的小路出了村子,就看到屠大牛趕著牛車在路邊等著,她哼了一聲爬上車,「快走,別又天黑了往回趕,再遇個牛犢子來掀車,你胳膊算是徹底好不了了。」
屠大牛就不是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他還沾沾自喜道:「真要再遇上牛犢子,那我可天天晚上走夜路了,也不養豬了,撿牛就能發家。」
她這才知道,那晚車翻到溝里了,天黑他沒反應過來,胳膊撞車轅上了。也沒啥大事,但他混不咧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自家牛甩在溝邊,起身去追掀他車的牛犢子,不知道跑了多遠才死拉硬拽的把牛犢子給扯了回來,又把板車給推上來,趕著兩頭牛往回走,碰上了出來找他的屠老漢。
「也就是說,你那晚撿了頭牛,除了你跟你爹沒人知道?」
「對,現在還多了一個你,可得保密啊。」
許妍嘖嘖稱奇,一頭牛犢比兩頭肥豬價還高,這都什麼運氣啊?人莽財旺?
「大晚上的你就不怕?」許妍問。
「這有什麼怕的?這路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家,還能跑丟了?」
「牛啊,這金貴的東西哪能沒主,你追牛再追人家老窩裡去了,估摸著還得把人賠上,你出事了都沒人知道」,許妍想到這種可能手心就發汗。
前面趕車的男人笑她,「你那小腦瓜都在琢磨啥,都是鄉下種地的,誰有那莽勁兒去干這不要命的事?都有家有口的。再說了,真到那一步,我打不過還不能跑了?這草深樹茂的,隨便往哪兒一鑽,黑乎乎的誰找得到我。」
許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話本子給影響了,哪怕屠大牛這樣說了她還是覺得晚上不安全,但也沒反駁他,他是個在外混慣的人,聽說以前還跟人打賭在大晚上去墳堆過夜。
而就是這種與她不同的經歷和處事態度才吸引了她,沒人想過一成不變的生活,年少時也曾幻想過肆無忌憚的生活,想上蹦下跳的撒歡,想呼朋喚友的遊玩……
到了鎮上許妍讓他停車,「我從這兒下吧,你也拐彎回去,省時間,天黑趕路還是不安全。」
屠大牛沒聽,還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讓牛走快一點,「我不怕天黑,晚上白天對牛沒啥區別,它能看清路」,他頓了頓,「你不讓我送你到家門口,是不是想反悔了?」
許妍沒說話。
屠大牛心裡咯噔一聲,回頭望了她一眼,可憐巴巴的說:「我沒有跟女人相處過,很多事都想不到,像這次我出事後沒給你說,一是我膀子腫的出不了門,二是不想讓你煩心」,最後聲音越來越低,「而且我以為你不關心我,畢竟你是我厚著臉皮纏來的。」
哪怕車輪滾滾,摻合著風聲,許妍也聽清了他的話,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一直到家門口,許妍關門的時候看到了聳著膀子蜷著腿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男人,終於鬆口:「沒後悔,你繼續表現。」
屠大牛聽了眉開眼笑,許妍背靠著門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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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大牛:關鍵時候我還挺能叭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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