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一 七日定中原(二十一)

三三一 七日定中原(二十一)

翻著雪泥的官道上,一標人馬護衛著十幾輛馬車,急匆匆地趕著路。官道旁邊站著仨人,中間一人一身鴛鴦補服,身後跟著倆家丁打扮的下人。

當官兒的不停地攔住過往的兵丁,想要探聽消息:「小哥,在下歸德府知府,敢問這可是太后皇上的御駕?……剛出鍋的大餅,幾位吃一口?皇上太后可在隊中?……太后,老佛爺,臣歸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稟報啊!太后……」

過往的兵丁根本就不搭理他,當官兒的見狀急了,扯開嗓子就喊開了。他這一喊,卻是有效果,一名騎士催馬過來不耐煩道:「嚷嚷什麼?再多嘴小心老子砍了你!」

這知府也不惱怒,估摸也是捐官出身,不住地作揖道:「這位爺,煩請稟報一下,歸德府知府林左有要事稟報……重要軍情!」

那騎士上下瞧了三人幾眼,思索了下,對著左右道:「過來幾個人,給我搜一搜……你們等著,我去告訴我家大人!」

騎士撥馬迴轉。沒一會兒的工夫,岑春煊催馬趕到。這會兒的岑春煊,一身武官打扮,盔甲在身,看不出官職。知府連連鞠躬:「這位大人,在下歸德府……」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打斷。「你說有重要軍情?甭廢話,痛快點兒說。」

知府揶揄一笑,連連點頭:「是是是……這個,頭晌接的消息……北洋……大敗!榮中堂……自盡殉國了!」

「什麼?」岑春煊大吃一驚。北洋敗了,這一點兒都不出奇,出奇的是,敗的這麼徹底,就連北洋大臣榮祿都身死。北洋新軍加起來三四萬號人,就這麼沒了?這才幾天的功夫啊?

林左還以為他不信,信誓旦旦道:「大人,卑職所言句句屬實,電報碼子剛剛翻過來的……」

「噓!噤聲!」岑春煊連忙阻止。這個時候,這一標人馬勞頓異常,士氣本就不高,最怕噩耗連連。萬一消息走漏,軍心不穩,那豈不是沒等到地方就要散架子?

岑春煊反應的算及時了,可這林左嗓門奇大,周遭不少的人都聽到了。不但如此,恰巧慈禧的馬車路過,聲音竟然已經傳到了慈禧的馬車裡。

慈禧聽了如此噩耗,再也坐不住了。不顧寒風,掀開帘子,訝然詢問道:「榮祿死了?這……這可是真的?」

林左又要再言,卻被岑春煊一個狠辣的眼神阻止。怏怏的,垂著腦袋不應聲。慈禧**了一輩子手腕,眼見如此,怎麼不知道詳情。可這會兒老太太也沒心情計較了,只是喃喃著:「榮祿死了……完了,全完了……」前文已經說的很透徹了,北洋在李鴻章時期,就是慈禧的依仗。靠著北洋,慈禧這才震懾天下,登上了權利的最高峰。如今李鴻章下台,榮祿上頭,慈禧少了一分防範,更多了一分依仗。如今這最大的臂助沒了,即便到了江寧,她老佛爺還能有好日子?

慈禧精神恍惚,根本就沒搭理獻殷勤的林左。岑春煊對這位知府心生厭煩,只是揮揮手,讓隊伍繼續前行。

林左可急了,跟屁蟲一般小跑著跟在岑春煊後頭,嘮叨道:「大人,下官備了一些大餅雞蛋,歸德府連年災荒,府庫里沒什麼好東西,這還是下官自備的……」

岑春煊不耐煩道:「曉得了,日後本官自會上報老佛爺。別擋道!」一抽鞭子,快馬急行,揚長而去。

大隊人馬呼呼啦啦過去了,官道上只剩下主僕三人。一名家丁紅著鼻頭,抽抽著嘴角道:「大人,您這馬屁怕是拍在馬蹄子上了。想陞官兒是沒戲了!」

林左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個屁!」隨即撿起路邊的籃子,扭頭就走。「老佛爺不識貨,大不了本官投了關東軍去!這朝廷……活該亡了!」

已經到了晌午,一行人等選了處小村寨落腳。從剛才得了消息到現在,慈禧一直精神恍惚著。李蓮英在一旁伺候著,小心地察言觀色,勸慰道:「老佛爺,榮中堂自殺殉國,是大清的忠臣!這個時候還有死節,難得啊!」

「難得,難得啊……」慈禧唏噓著,而後突然哭了起來。

李蓮英慌了:「老佛爺,節哀順變,可不能傷了身子骨啊。」

慈禧哭道:「小李子啊,我這哪兒是為了榮祿?哀家是因為日後沒著落才哭啊……榮祿一死,還有誰給哀家撐著這大清?劉坤一可是皇上的人,到了江寧,咱們還不得讓人家拿捏?」

李蓮英哀嘆一聲,道:「老佛爺,榮祿雖然去了,可咱不是還有李中堂在么?」

「李中堂?李鴻章?」慈禧忽然來了精神,興奮道:「對!還有李鴻章,只有李鴻章在,他們就不敢把哀家怎樣!」

這頭正說這話,外頭忽然一陣慌亂。慈禧隨即驚慌起來,忙道:「小李子,快去瞅瞅,是不是追兵追上來了?」

「喳!」

李蓮英去的快,回來的也快。約莫半盞茶的工夫,李蓮英回來了,不過他身邊又多了幾個人。一個是慶親王奕劻,一個是岑春煊,還有一人,已經是滿頭銀,卻是湘軍宿將,現任的兩江總督劉坤一!

慈禧糾結的心,見到劉坤一的一剎那,瞬間如六月的雪一般,消融了。心裡徹底落下了一塊石頭,碰上了劉坤一,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微臣兩江總督劉坤一,見過皇太后!」劉坤一唱諾一聲,就要跪倒。

慈禧也不知從哪兒來的靈巧勁頭,一下子躥了下來,幾步搶過去,在其還沒跪倒前,已經攙扶了起來。「愛卿一路辛苦了!」隨即疑惑道:「愛卿不是在兗州么?怎麼會……」

「微臣讓皇上、太后一路受苦,心裡實在不安……說來慚愧,關東軍只派了兩團人馬,擋在兗州,微臣數次組織營頭衝鋒,卻只落得個無功而返……昨日聽聞北洋新軍……連榮大人也……微臣無奈,一邊派人緊守防線,自個兒帶著人手前來尋訪皇上、太后。不想巧了!剛入歸德府,就碰上了。」

「可真是巧勁……」提起榮祿,慈禧又是一陣傷心:「可惜榮祿就這麼去了……我大清又去一肱骨啊!netbsp;「微臣該死!沒能及時救援榮大人!」說著,劉坤一又要跪倒。

慈禧只是拉著其手不放。「關愛卿何事?關東軍,虎狼之師!日本人都擋不住,更何況愛卿?」慈禧一嘆,「誒,何賊厲害,轉瞬便吞了我大清半壁江山。榮祿又去了……索性朝廷還有愛卿與李愛卿,將來振作朝廷,就全指望著你們了。到時候李鴻章主持洋務,愛卿主持朝局,內外放手施為,未嘗不能重整旗鼓!」

老太太這話明面上是褒揚,實際上是點出,你劉坤一別拿大,你上頭可還有個李鴻章牽制著呢。可對面的劉坤一根本沒有慈禧預料中的反應,反倒是越聽臉色越尷尬。到最後,總算囫圇著說道:「老佛爺……李中堂今兒頭晌……過世了!」

慈禧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你說什麼?」

劉坤一緩緩地,從袖口抽出一封摺子,遞上去道:「午間從上海來的電報碼子,是李中堂的遺折。」

慈禧顫抖著手接了過去,展開:「伏念臣受知最早,榮恩最深,每念時局艱危,不敢自稱衰痛。如今鑾駕未歸,根本至計,處處可虞。竊念多難興邦,殷憂啟聖。臣敢請太后皇上舉行新政,再圖自強。直隸即失,兩江乃諸疆之本,洋務不可停息,臣薦張之洞正式接管洋務事宜,臣在九泉,庶無遺憾。」

慈禧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身子晃了晃,差點兒仰倒!多虧李蓮英手疾眼快,將其攙扶住。兩大臂助,榮祿已經自盡,如今李鴻章又死了,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大清國,難不成徹底完了?

見慈禧精神恍惚,周遭的人勸慰不停。劉坤一性子耿直,更是開口道:「李中堂病故,還請老佛爺節哀。微臣不變打攪老佛爺休息,這便退下……不知,皇上如今身在何處?」

見慈禧彷彿沒聽到一樣,李蓮英開口預說:「在……」

可他沒沒等說出來,慈禧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搶過話頭道:「皇上一路染了風寒,正在後頭歇息呢。這會兒怕是睡了,愛卿不如明日再見?」

劉坤一猶疑一下,隨即應道:「既如此,微臣告退。」

劉坤一一走,其餘人等呼啦啦也都退下了。屋子內只剩下了慈禧與李蓮英。瞅著李蓮英,慈禧已經雙眼垂淚:「小李子,你瞧瞧,這劉坤一眼裡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太后!這日後若是到了江寧,還有咱的好日子么?」

「老佛爺……」李蓮英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小李子,我待你如何?」慈禧突然開口詢問。

李蓮英一愣,隨即賭咒誓道:「老佛爺待奴才如再生父母!但有吩咐,奴才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好,好!」慈禧連道了三聲好,而後左右瞧瞧,見沒人,這才從袖口裡抽出一隻錦囊。打開,從裡頭掏出一個紙包。

「這是……?」

慈禧賊著一雙眼睛,左顧右盼,壓低了聲音道:「趁待會兒皇上用藥,把這個摻在葯里……小李子,咱們能不能活命,可就全靠你了!」

「奴才……」李蓮英嚇得直哆嗦。不用問了,這紙包里是毒藥無疑!慈禧這是打算要毒死光緒,而後即便另立新君,她老佛爺也總比現如今的日子好過。「奴才……」猶疑了半晌,李蓮英總算下定了決心,一把拿過紙包:「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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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塑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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