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獵人愛神號II 1 遭遇魔鬼鰩
梅林鎮的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陣陣濤聲讓人難以入眠。從夢中醒來的我起身走到甲板上,試圖讓清爽的海風讓自己的頭腦變得清醒。
海面上現在灰濛濛的,遠方的水平線上正泛出一種淡淡的樺樹皮色。片刻之後,夜幕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悄悄地揭開來,幾縷細微的晨光從遠處直射過來,擊中起伏不平的海浪后化成晶瑩剔透的光點在海面上漣漪四泛。
天空,水域,正豁然開朗。
「起這麼早?」艾瑞克出現在身旁,他那蒼老又怪異的嗓音中總是透著說不清的溫柔。如果沒有該死的詛咒,他的嗓音一定會非常動聽。
「睡不著。」攏了攏肩上的披肩,看向正躍出海平面的朝陽,內心也升騰起巨大的希望。
「西門說的是真的,對嗎?」側過臉去問艾瑞克,他的臉上閃過一聲不安,極其快速又微不可查。「我是說,黑暗之泉能解除你和海德身上的詛咒?」
「我……」
「看我在胡思亂想什麼!怎麼能懷疑你和西門?」打斷艾瑞克的回答握住他乾枯又粗糙的手堅定地說,「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你們倆個是在約會嗎?」
西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過去一下子摟住艾瑞克的肩膀開玩笑地說,「如果海德不在船上,或許我會考慮一下。」瞥了眼一臉震驚的艾瑞克又迅速將胳膊放下來,對他伸出右手笑著說,「但我已經有了未婚夫,所以我們只能是朋友。」
艾瑞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對他鼓勵地點點頭,他這才握住我的右手,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般。
「不要告訴我,我是你交的第一個朋友哦?」繼續調侃著,艾瑞克始終面無表情的臉上唇角微微上揚起,雖然他因詛咒而被毀的臉讓人很難有直視的勇氣,但他金子般明亮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卻像太陽一樣溫暖。
「完美!」西門在一旁鼓掌道,我和艾瑞克又相視一笑后才離開甲板走進船艙。
簡單的早餐后,西門便召集我和艾瑞克聚集在他的房間里。這間豪華的船長室曾經的主人是海德,可海德現在不能再享用它,我也不能無禮地要求西門換房間。
「讓我們好好看看這張地圖。」西門捲起他長襯衣的袖口,將一條銀質的手鏈露出來。
說它是手鏈,但造型卻更像一條縮小版的鐵鏈,鐵鏈中每隔固定的間距就有一個圓形的金環,四個金環將鐵鏈分成對等的4段,每個金環上還雕刻著某種古老的象形文字。
西門一邊告訴我說不要小看這條叫「格萊普尼之鏈」的東西,它可是出自一種鑄造矮人之手,蘊含的力量可以栓住芬里斯巨狼。
西門將鐵鏈平鋪在桌子上后,讓我手握著狼星環放在鐵鏈的正中央。
「擦亮你們的眼睛,見證奇迹的時候到了……」西門像是一個魔法師正要變出讓人驚嘆的魔法般興奮和激動,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狼星環。
西門從他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做工精緻的小盒子,打開后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捏了一撮金色的粉末,當他鬆開手指將金粉灑在我的狼星環上時,手中的狼星環忽然動了下。
我頓時感覺到有某種力量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迅速吸附在狼星環的四周,手無法從狼星環上脫離。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條格萊普尼之鏈像條富有生命的蛇般開始在桌子上扭動起來,之後鐵鏈上的每個鐵環開始分離,複製,重新組合;再分離,複製,組合……就像拼圖般在狼星環的四周變成一張地圖。霎時,無數道白光從狼星環的中央石中射出,鐵鏈形成的地圖上便清晰地顯示出一條航海的線路來。
「完成了!」西門興奮地宣告。
「太匪夷所思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張由細密如髮絲般的鐵絲編織而成的地圖,被它魔法般的神奇驚呆。
「我們要找的東西,比它更迷人。」西門滿足地看著地圖,語速緩慢地念著最下端的一行小字,「犬牙礁從海底升起,阻擋貪婪的覬覦者……」
「好吧,我完全看不懂這句話的含義。」不解地說。
「我想它是在告訴我們,第一個到達點的位置。」西門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說那就是我們這次旅程的第一個到達點。
西門用筆很快地將地圖描繪到紙上。
「我以為我們的第一個到達點就是黑暗之泉?」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相信我瑪麗娜,我一定會帶你找到黑暗之泉。」西門將手中的盒子收起來,「OK,表演時間結束。」
西門讓我將狼星環拿開,這樣他才能收回自己的格萊普尼之鏈。可當我試著將狼星環慢慢移開時,卻感到有什麼東西正從自己的身體里被吸出來,等我將狼星環完全拿回來時,一陣眩暈讓我差點摔倒。
「小心。」艾瑞克扶住我,西門說我是因為最近太疲累才會頭暈,讓我早點回房間休息。
魔法地圖在我拿走狼星環后立刻分裂恢復成最初的手鏈,西門將描繪的地圖收起來后打算拿給托尼,讓他按照地圖上的航線行駛。
我以為我的頭昏只是一時的現象,沒想到午飯過後頭痛卻越來越嚴重,還伴有反胃嘔吐現象。西門懷疑我是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讓艾瑞克給我弄些能夠讓我儘快恢復的葯。
「這東西真是難喝死了。」皺著眉頭強迫自己喝下一大碗又苦又澀又辣的藥水后,胃裡很快就舒服很多,頭也不像剛才那樣撕扯著痛了。
「好好休息,我夜晚再來看你。」艾瑞克又檢查了我的舌苔和眼睛後起身要離開,躺在床上的我本想跟他說聲再見的,卻睏倦到連張開嘴的氣力都沒有。
艾瑞克給我喝的葯里一定有鎮靜催眠的成分……這樣的念頭在我的腦子裡快速閃過,但又想到一定是艾瑞克為了緩解我的痛楚才這樣做時,就很快放任自己沉沉地睡去。
陽光從舷窗內射進來,暖暖的很耀眼。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的我終於睜開雙眼。
頭還有些悶沉沉,肚子咕嚕嚕直叫。房間里放著新鮮的麵包條,一定是艾瑞克他們給我準備的。狼吞虎咽地把肚子填飽后,我決定去看看海德。不知道在我昏睡的這段時間裡,他們有沒有好好照顧海德。在大海上航行,食物和淡水這樣最重要的物資都是按人按天來定量分配。雖然我相信西門和艾瑞克不會剋扣海德的食物,但很難保證船上的其他人不會私吞。
西門專門留出一個房間給海德,這樣他就不用被關在艙底黑漆漆的牢里。
看到我,海德表現的很開心,他嗚咽著蹭著我的小腿像條許久沒有見到主人的小狗般。我蹲下去檢查海德的傷口,感謝上帝,傷口已經完全癒合。
「走吧,我帶你出去透透氣。今天的陽光可好了。」我帶著海德走出房間,一路上西門家的僕人都對我們避而遠之,害怕海德會衝上去咬斷他們的喉嚨。
「別在意他們,在我眼裡你永遠是那個紳士又溫柔的海德,」撫摸著海德的背毛,「雖然有時候有些霸道和小心眼……」
遇見晴空萬里的天氣對變化莫測的大海來說並不一定都是好事,但因為對未來的期望,我寧願相信這是有種好徵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和海德坐在船頭,安靜地看著鯊無赦號行駛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
柔和的海風吹在臉上,像嬰兒嫩滑的小手撫摸過我的每一寸肌膚。海德的飲食應該不錯,全身的狼毛在風中閃閃發亮。我輕摟著他,任思緒隨海風飄到很遠。
忽然,一個藍點從船的右側閃過。
我迅速跑到船欄前看下去,又一個藍色的影子從自己面前飛過。要不是我反應快地後退一步差點就被它撞上。可惜那東西帶起的海水還是弄濕了我的臉和前胸。剛擦乾水滴,藍色的影子又一次從船頭飛躍而起,這下我終於看清它。
「魔鬼鰩!」我驚喜地回頭對海德說,「是魔鬼鰩!」
「南希夫人說,魔鬼鰩就像大海里自由飛翔的鳥,人們很難發現它們的蹤跡。只有在追逐愛情的時候才會顯露這一絕招,就像孔雀開屏,夏天的蟬鳴一樣。」站在海德身邊的我為它們每一次躍出海面而興奮的尖叫連連,「哦!它們真是太頑皮了。」
很多水手都被我的叫喊聲吸引過來,大家聚集在船頭觀看兩條魔鬼鰩難得的精彩表演。兩個小傢伙像是知道有人在看它們似的,非但沒有害羞反而飛躍得更歡快。
「快看,這邊又游來一條!」左側的水手指著海面說。
「這裡也有一條!」
「這裡游來了三條!」
……也許是其他魔鬼鰩收到同伴的邀請,越來越多的魔鬼鰩出現在鯊無赦號的四周。
剛開始我們還為這些表演家一次次躍出海面而歡呼鼓掌,直到一個靠近船頭的水手不小心被飛起的魔鬼鰩撞倒跌入大海后,歡宴剎那間結束。
大家慌亂著要救起落海的水手,卻沒想到片刻間就沒有了他的蹤跡,海面上浮起一大片鮮紅。
「大家向後退!」有經驗的水手提醒所有人不要離船欄太近,可沒等我們逃離就已經遭遇到魔鬼鰩的第二次襲擊。這一次飛躍出海面的魔鬼鰩比之前看到的體型都要大很多,它們飛躍的高度也超乎我們的預想。
甲板上頓時混亂不堪,那些長著翅膀的體型巨大的魔鬼以驚人的飛躍力從西面八方跳出海面直衝甲板,用它們突起的頭鰭將慌亂奔跑的水手趕下船,海里體型嬌小的魔鬼鰩則迅速將墜海后的水手啃噬乾淨。我匍匐在甲板上一點點爬向船欄,將頭悄悄探出欄杆看下去。
上帝啊……這裡有多少條魔鬼鰩?!!
魔鬼鰩這種聽上去讓人生畏的蝠鱝,原本是性格溫和以甲克類動物和成群小魚小蝦為食的,從沒有它們襲擊人類的記錄。但此刻聚集在鯊無赦號四周數以千計的魔鬼鰩,儼然一個組織嚴密的整體,有的負責進攻,有的負責傾斜船體,有的負責進食……完全把我們當成了獵物。
我忽然想到,之前看到的那兩條魔鬼鰩或許只是先遣部隊,負責尋找食物目標,一旦它們確認之後就會很快召集同伴,特別是在嘗到甜頭之後,整個組織就變得瘋狂。
「快趴下!抓住什麼東西!」我大喊著提醒那些在甲板上像個傻瓜一樣亂跑亂撞的水手,可還是有人無視我的提醒被飛起的魔鬼鰩撞下船成為食物。
「砰!」「砰!」西門帶著一小隊人從船艙里急匆匆跑出來。
「見鬼!!」西門指揮拿著武器的水手分散到甲板的各處去擊斃魔鬼鰩,一場人與魚之間的殺戮拉開序幕。
我帶著海德趁著魔鬼鰩要對付火槍的空隙快速離開甲板,將海德關進他的房間后,我又拿著火槍重新返回去。
雖然子彈可以傷害這些體長八米體重三噸的魔鬼鰩,但如果誰要用十幾隻火槍去對付上千隻魔鬼鰩……那他一定是瘋了。
被激怒的魔鬼鰩發起一輪又一輪進攻,暴雨般密集的藍點從甲板上飛過,越來越多的水手被魔鬼鰩的雙翅拍死或是被直接撞下船。站在我不遠處的水手一邊咒罵著要殺了這群畜牲,一邊往彈夾里上子彈。一個藍點從我的頭頂閃過,我急忙提醒他小心卻還是晚了一步。
「不——!!」這名水手被魔鬼鰩的頭鰭頂住后撞在了一根三叉魚鉤上,鋒利的鉤子從他的右眼穿過,整張臉頓時血肉模糊。魔鬼鰩仍不解氣地用雙翅用力一拍,水手的整個腦袋頓時變成一堆爛泥。
我不忍地轉過臉去。
很顯然,魔鬼鰩的軍隊正佔據上風。
「先跟我進去!」跑到西門面前將他強行拉進船艙內說,「這樣做根本沒辦法擺脫它們!相反會激起它們的憤怒,讓情況變得更糟!」
「那怎麼辦?總不能像烏龜一樣一直躲在這裡不出去?」
「我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先把人都召進來,等我們找到辦法后再去出擊,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
「好,聽你的。」
西門很快將甲板上倖存的所有人都叫進船艙。
在大海上航行了這麼久,我也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但遭遇魔鬼鰩集體圍攻還是第一次。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讓魔鬼鰩對人類發起進攻。
船艙里瀰漫著濃重的恐懼,水手們一陣陣痛苦的叫聲讓很多人的情緒變得更加不安和狂躁。我和西門在通道內遇見兩個失控的水手,他們因言語上的不和而拔槍相向。沒等我走上前拉開他們,西門就已經分別將他們撂倒。西門警告所有人如果再有人鬧內訌就把他丟下船餵魚,他的警告起了作用。
我跟著西門來到水手們的房間察看,發現至今還沒有人為受傷的水手處理傷口。如果阿道夫在,他現在早就忙碌的焦頭爛額。我想到艾瑞克了。
「艾瑞克可以救他們,為什麼不讓他過來看看?」我提醒西門並準備去叫艾瑞克過來,西門卻拉住我小聲說,「我們沒有足夠的藥品。」
我驚詫地看著西門,他對我點頭重複道,「艾瑞克是巫醫沒錯,但他身上的葯有限,沒辦法治療這麼多人。我們還要為以後做些打算。」
直到這一刻,我才覺得自己當初匆忙跟西門登上鯊無赦號是個多麼欠考慮的決定。西門應該是從來沒有離開過陸地,所以對一個沒有任何航海經驗的伯爵來說,他根本不知道要航行在大海上除了需要一個掌舵的領航員,一些水手,足夠的食物和淡水外,還必須要有醫生和各種常用及急救的藥物。
「有時間,我要好好教你一些跟航海有關的知識。」推開西門,「你把它看的太容易了。」
幸好我之前跟阿道夫學習過一些處理傷口的常識,但在沒有任何消炎藥和止痛藥的情況下,我所能做的就只是為他們把血漬清理乾淨並簡單地包紮傷口,他們是否能躲過傷口感染和血流不止的厄運,就要看各自的運氣了。
「咯吱!」
船身忽然一陣劇烈搖晃,西門立馬拉起我的手將我帶出房間。
「我們有大麻煩了。」西門擔心地說,搖搖晃晃的船艙讓我們前進的非常困難。西門說這一定是魔鬼鰩乾的,它們正試圖將整艘船推翻。
「這可是艘三桅大船,暴風雨都未曾讓它翻沉。」我有些懷疑直到西門帶我到他的房間,從舷窗看到魔鬼鰩已經全都聚集到船的一側,翻騰的海面像沸騰的開水般濺起無數雪白的浪花,它們果真正用體翼敲打著船底。
「我想我找到如何擺脫它們的辦法了。」從倉庫里返回的艾瑞克拿著他發現的彈藥走進來。這些彈藥是鯊無赦號上原來就有的儲備。
艾瑞克的計劃是將這些彈藥裝進木箱里然後引爆,可因為魔鬼鰩都大量聚集在船的四周和船底,爆炸又會對船體帶來損壞,最糟糕的結果是炸死魔鬼鰩后,鯊無赦號也被毀掉。
這樣危險的計劃讓西門很不放心,他想到一個可以讓船和魚短暫分離的辦法。
「我去找誘餌,你們把炸藥準備好!」西門跑了出去,我和艾瑞克立刻按照他的安排去倉庫準備炸藥。
半個小時后,滿身是血的西門返回來讓我們立刻行動。艾瑞克和我將準備好的炸藥全都搬上甲板,這才發現不知道被什麼新目標吸引,魔鬼鰩群正在離船尾大約100碼處歡愉地進食著。鯊無赦號暫時擺脫了那群魔鬼的包圍圈。但所有人都清楚,這只是暫時的情況,一旦它們消滅完新目標就會重新追上來。
想在大海上和一群魔鬼鰩比速度?贏的一方絕不可能是船。
我們迅速按照西門的安排卸下備用的三個小艇后將炸藥放在船上。我不解西門要做什麼,直到三個年老的水手也坐上小艇后才恍然大悟。
原來西門安排這三個水手將小艇劃到魔鬼鰩的中央后在點燃船上的炸藥。這是一次有去無回的自殺式行動,我有些不忍地要上去阻止。
艾瑞克拉住我說,「這種時候,犧牲意味著救下更多的人。主人會很好的安排他們的家人。」
我側過臉去不願意看到他們離開的背影。
就這樣划著三艘小艇離開的老水手引燃炸藥,整群魔鬼鰩被炸得血肉橫飛。大塊大塊像冰雹般的殘肢落在甲板上,腥紅的海水被飛濺到高空又落下……
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天是紅的,海也是紅的……
又一陣難挨的頭痛襲來,我扶著額頭跌跌撞撞地走下舷梯。
昏暗又安靜的船艙讓我預感到有什麼不對,靠著牆壁休息了下后憑某種直覺來到水手的房間。
原本嘈雜又混亂的水手房裡現在只有四個人站在那裡。
「其他人呢?」走上去問,他們的臉上全是哀傷,卻沒有人敢告訴我。
我的視線在房間里巡視了一圈,只發現些沾滿血的繃帶還有衣服。
「瑪麗娜?」西門出現在身後,我轉過身將那些繃帶舉到他面前問,「他們去哪了?」
西門的臉上閃過一絲歉疚,然後他握住我的肩膀像是要說一個很難接受的事實。
「我會好好照顧他們的家人。」
直覺很快將一連串的事情組合在一起,然後我震驚地質問,「你把他們丟下船,當誘餌?!!」
「我只能這麼做。他們已經受傷,在沒有藥品的大海上,他們也活不了多久。這樣做不但可以救我們剩下的人,還可以給他們的家人帶來豐厚的報酬。」
忽然之間,我覺得面前的西門很陌生。
「簡直不敢相信你會這麼做……」鬆開西門的手並後退說,「他們能不能活下去不是你能決定和預測的。你怎麼可以剝脫他們活的機會和希望?如果我是他們的家人,一定會用那些金幣砸向你的臉!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會比家人更寶貴!」
「再說這船上還有其他的食物,你完全可以用它們去做誘餌……」
「動什麼都不會動我們的食物儲備。況且我無法保證那群惡魔是否喜歡人類的食物,也許它們就是一群只對人血感興趣的惡魔。我不能那樣冒險。」
……
我還是第一次和西門這樣爭論。
我可以接受他為了大義而捨棄小義的讓三個老水手去引爆炸彈,卻不能接受西門讓這麼多活人去做誘餌的決定。
「伯爵先生,你今天的所作所為真是太讓我刮目相看了!」內心那個善良又樂於助人的西門形象正在一點點瓦解。
西門拉住我要離開的胳膊想繼續解釋,我冷冷地說,「從今天開始你我就要祈禱,今後的航線上不會遇見大風大浪或是掠奪的海盜。因為我們再沒有可以和他們抗衡的力量,就憑我們幾個人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離開水手房后,我悵然地看向兩側昏暗的通道。
死一般的寂靜如浪潮般呼嘯而來,熄滅了我內心的某團小小火焰。
就連原先鯊無赦號上殘忍的海盜都不曾犧牲同伴的生命來換取自己的苟活,為什麼西門要這樣做?
「不好了!不好了!利奧跑了!」慌慌張張的托尼從我身邊跑過要去通知西門。
「給我仔細搜!」西門下令剩下的僕人馬上把利奧找出來。我消沉的意志又再次被激起,拔腿跑向海德的房間。
推開門后看到海德安然無恙的瞬間,內心唯一的擔心迅速消退了。
「你還好吧,海德?」疲憊不堪地就要走上去,海德卻突然站起來沖我嗚嗚地低吼,我以為他也被剛才遭遇襲擊的事情驚嚇到,立刻停在原地對他語氣溫柔地安慰說,「是我啊海德。別害怕,一切都過去了……」
「NO,一切才剛剛開始。」一把匕首從后繞過來抵在我的脖子上。
「你逃不掉的,利奧。」我保持鎮定地說,「這可是在大海上。」
「有你在的地方,我哪也不會去。」利奧貼近我的耳根說著,海德更憤怒地低吼。
「不想你的瑪麗娜受傷,就別輕舉妄動。」利奧用刀威脅著我對海德警告道。
「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問。
「很簡單,帶你和海德離開,或是把那個狗娘養的西門丟到大海里!」
「我不會跟你走的!也不允許你傷害西門。」
「嘖嘖。讓我猜猜你不想走的原因?難道是你喜歡上西門,想跟他遠走高飛?而你們把可憐的海德拐走,是要用他漂亮的狼皮來給你做件毛皮大衣?」
「閉上你的臭嘴!」我被激怒了,「我和西門是為了救海德才帶他上船的。西門有可以解除海德詛咒的辦法!」
「瞧瞧,我們的瑪麗娜有多可悲,寧願相信一個陌生人都不願意相信我?」利奧突然拿開匕首並將我轉過去面對著他。
我的胃忽地墜了下。
利奧光著上身,下身僅有的一條褲子也破爛不堪。他的臉上,身上,全是傷,而且有些傷口像是剛結痂又被新傷撕裂開;臉色看上去糟糕透了,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雙唇龜裂都滲出血來,而他癟癟的腹部則像是很久都沒有進食過一樣……現在的利奧,就算是個小個子也能將他輕易撂倒。
「你怎麼變成這樣?」
「這要去問那個你所信任的西門!」利奧說完就癱軟在椅子上,很顯然剛剛挾持我的時候用光了他最後的力量。海德見勢要衝上來,我制止了他。
我給利奧倒了一杯水,他卻說他更感激我能給他一杯朗姆酒。
「這船上沒有那東西,鯊無赦號不再是條海盜船。」
「可它仍是屬於我,我們的,鯊無赦號。」利奧將水一飲而盡后說道,我沒有反駁。
「我正在考慮要不要把你交給西門?」轉身遞給利奧一個蘋果。
「如果你知道這件事,也許該考慮要不要幫我把西門那個狗娘養的丟下海。」利奧咬了一大口蘋果后告訴我一件事。
利奧先為他之前所引起的誤會道歉,說他一直隱瞞一些事情是不想我插手后遭遇危險。但很顯然,我現在並沒有在他的保護下。利奧說將卡洛爾困住的那晚,卡洛爾跟他說的是,潛入祭祀的廟宇迷暈守衛並盜取狼星環的人不是她,並且鎮上那些遭遇到不測的人也不是海德所為,有人要陷害海德。卡洛爾警告利奧小心身邊的人,並提醒利奧她看到利奧的未來是死在海德手裡。
我愣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說,「這不可能!」
「在農場里我們親眼看見卡洛爾要搶走狼星環,除了她不可能還有其他人對狼星環有覬覦之心!至於那些受害人,我從來都不相信是海德做的!而她說什麼海德會殺了你,更絕對是胡扯!」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卡洛爾,認為她是要讓我和海德自相殘殺才這樣說。可後來發生的事……」利奧說當他被傑森鎮長逮捕后,卡洛爾曾到獄中去見他。準確的說,是卡洛爾的靈魂。她顯得非常不安和害怕,像是被困在某個地方無法逃脫。卡洛爾許諾利奧,如果他能把她失去的東西找回來,她就會解除海德身上的詛咒。
為了讓利奧相信,卡洛爾還以她們女巫家族的名譽起誓。
「靈魂?」
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聽到這個詞從利奧嘴裡說出時的心情,「知道嗎?自從遇見你和海德,我見過這輩子從沒見過的東西。什麼吸血鬼,狼人,海怪,女巫……現在你又告訴我靈魂?你以為每天都是萬聖節,都會有人喜歡聽你講鬼故事嗎?」
我的不相信再次惹惱了利奧,他一下子站起來抓住我的胳膊,蹲在一旁的海德立馬撲上去咬住他的小腿。
「鬆開他!海德,鬆開!」我著急地將海德拉扯開,並蹲下去要檢查利奧的傷口。
傷口很深,血汩汩地從皮膚下流出來。
慌亂地要去找紗布為利奧包紮,他卻抓住我的手暗啞著嗓音說,「我沒想過,你還會擔心我。」
「你是海德的兄弟,我不想等他恢復成人的時候會因為自己親手殺了你而內疚自責。」我想掙脫開利奧的手,他卻握得更緊。
「別緊張。我很好。」
「很好?你知不知道這艘船上沒有儲備藥品,那麼深的傷口一旦感染……」
「我說了,我很好。」利奧說著將他受傷的腿抬起來放在桌子上。
血流的速度正變得越來越緩慢,漸漸的傷口上不再有新的血液流出來,沒有包紮沒有任何藥品的情況下,被海德咬過的地方正以緩慢的速度漸漸癒合著。
「上帝……」我再次呆住。
「這才是我要告訴你的最大的秘密。」利奧非常謹慎地告訴我,自從有一次他在捕撈劍旗魚過程中不小心被刺傷后,赫然發現傷口竟有自行癒合的能力。但當時利奧身上的詛咒已經解除,至少所有人都認為他的詛咒被解除了,按理說利奧不應該還擁有這些狼人該有的特性。可經過利奧無數次的私下試驗,他不得不再次接受一個事實,他的身體一定還有某種古怪。因為擔心自己會再次遭到詛咒變成狼人,利奧才一直私下和阿道夫偷偷調查這件事。
調查始終是一團霧水,直到利奧在海德的房間里發現記載著梅努艾林家族族譜的牛皮本后才有了新的突破。利奧懷疑他的身體之所以還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或許是和藏在梅努埃林家族的秘密有關。為了不讓我參與進來,利奧和阿道夫才一直對我隱瞞,本想到達梅林鎮后就能找到答案,可利奧的調查卻始終沒有頭緒。讓利奧不解的是,他手中那本梅努艾林族譜上所記載的很多地點竟然都沒有在梅林鎮找到,好像是有人將它們轉移或是掩蓋了一樣。梅努埃林家族的秘密還是沒有被利奧發現。
利奧還說他被西門關起來之後就一直沒有吃過喝過任何東西,而且西門每天都會去折磨利奧傷害他,特別是在西門發現利奧的傷口可以自行癒合后,對利奧的傷害就更加變本加厲。
「我不相信西門是那樣的人。」
「那你認為我身上的這些是怎麼來的?有個紋身師傅在我身上雕刻偉大的藝術品嗎?瑪麗娜,仔細看看這些傷口,都是今天早上他剛剛紋上去的。如果這些傷口不會癒合消失,你看到的比這還要壯觀。」
我的心顫了一下,掌心隱隱作痛。
「西門為什麼要這麼對你?」
「也許他認為這樣刺激我,激怒我,挑戰我的極限,能讓我現出我的狼形,變成海德那樣。」
「他懷疑你是狼人?」
「也許吧。但事實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除了傷口會自行癒合之外,我不會嗜血,不會在圓月的夜晚變成狼。」利奧將腿放下去,再次握住我的肩膀說,「但無論我是什麼,我都知道一點,我愛你,瑪麗娜。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你錯了,我是海德的未婚妻。」後退一步。
「我知道。」利奧有些失望地放下手臂,「但海德現在沒辦法給你幸福。我會等他恢復過來的那天,然後再跟他公平競爭。」
「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改變我的心。」說著撫摸起海德送我的訂婚戒指。
「言之過早。」利奧沖我壞壞的一笑。
突然發現,我和利奧之間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聊這麼長時間,也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把彼此的秘密和心意都吐露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像是腳步聲正向這裡走來。利奧和我同時意識到是誰要出現。
利奧猛地捧住我的臉頰讓我看著他的眼睛說,「相信我,瑪麗娜。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西門是個非常危險的人。我們必須要齊心合力地擺脫他!」
「鬆開他!你這個臭海盜!」西門他們破門而入,話音未落,擋在我面前的利奧後背突地一陣僵硬,然後就撲倒在我身上。
「把這個瘋子帶走!」西門命令水手將後背中箭的利奧拖走,我站出來想阻止他卻又把話又吞咽回去。
如果利奧說的是真的,那麼站在我面前的西門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憑我一已之力根本不可能打敗他;而如果利奧說的都是謊言,我就會因這件事而和西門之間起誤會,進而影響到海德解除詛咒。在真相沒有被揭穿之前,我需要保持鎮定,冷靜和安靜。
「他沒有傷到你吧?」艾瑞克放下手中的弩弓走上來詢問,我聳下肩膀搖搖頭。西門走上來解釋說,利奧被看管他的幾個水手虐待的有些精神失常,如果他有說些什麼瘋言瘋語讓我不要放在心上。
「他正常的時候也經常滿嘴瘋話。」我無所謂的語氣說。
「我很抱歉,沒能及時發現他們對利奧的所作所為。」西門為他沒能管好自己的手下感到歉疚,我卻疑惑重重。利奧說是西門傷了他,可西門卻說是自己的手下傷了利奧。到底誰的話才是真話?是利奧誣陷西門,還是西門再撒謊?
「也更加抱歉今天那個讓你不快的決定,我應該跟你商量一下的。」
西門再次為他今天將受傷水手推下海當誘餌的決定向我道歉。
「一切都過去了。」我釋然地說,但內心卻非常清楚西門今天將活人丟下船當誘餌的事,永遠不會被原諒。
「瑪麗娜,」西門突然走近一步抓住我的胳膊,用一種緩慢又輕柔的語調看著我的眼睛說,「我們是可以相互信任的朋友,你必須相信我。」
西門純黑色的眸子像濃烈的墨汁一樣慢慢融化開,然後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我因利奧而繁亂疑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連那些讓自己氣惱和困擾問題也都從腦子裡被清除掉了……
「當然。」對西門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他這才滿意地點頭鬆開我。
晚飯時,我清點了下人員數,加上我和海德,西門,艾瑞克還有利奧一共有九人,如果再排除那個整天醉醺醺的領航員托尼外,鯊無赦號上就只剩下3名水手。
為了不讓剩下的人感染上瘟疫之類的疾病,西門命令所有人對甲板還有水手房進行徹底的清理。我選擇加入清理甲板的隊伍,儘管艾瑞克說我不需要這樣做。
「我可是清理甲板的老手。怎樣快捷地將甲板打掃乾淨,你還需要向我取經呢。」跟艾瑞克一邊笑鬧著一邊推動拖把在甲板上奔跑。
「喂,某個揮汗如雨的傻瓜!」艾瑞克將手撐在拖把棍上叫我說,「要不要來點驚喜?」
我停下來不解地看著艾瑞克,視線跟隨著他的眼神一點點向上抬起。
「哇哦,太美了……」
數不清的星星像寶石般鑲嵌在深藍色的夜幕中,像是一個個從遙遠銀河中逃脫出來的銀色精靈正停駐在我的頭頂。忽閃忽閃的光亮就像正在震動的翅膀,整個夜空都被那些交織在一起的光芒照亮了。它們是那麼近,近到你認為一伸手就能把它們抓住捧在手心般。
「上帝啊,我們這是在哪?」我驚嘆道。
「或許在諾亞方舟上吧。」
「也許是在銀河裡。」興奮地張開雙臂在甲板上迎著海風的方向奔跑,想象著自己正在銀河中暢遊。
「快看艾瑞克!它們正沖我眨眼睛呢。」停下來像夜空中的星星揮手,「HELLO,你們好嗎?」
「如果你能安靜一會,它們會感覺更好。」艾瑞克走上來告訴我不要太大聲,他不想把其他人也引到這裡來,「這是只屬於我們倆個的秘密。」
「嗯。」一邊點頭一邊做了一個把嘴巴縫上的誇張動作。
「你可真像個孩子。」艾瑞克無奈地笑著對我搖搖頭。
「我本來就是孩子啊,你也是,艾瑞克!我們都是孩子!哈哈……我真想長出翅膀來啊……它們太美了……」
滿天的繁星,無垠的夜空,徐徐的海風,開心的笑聲……時間彷彿就凝固在這一刻,凝固在艾瑞克的金色雙眸中。
「看,那是人馬座。」艾瑞克指向夜空中人馬拉弓的右手手掌處那顆曾藍白色的亮星說道,「那顆就是Nunki,古巴比倫人稱它是海洋盡頭的星星。」
「還有那邊,那是天蠍座……」
……
這個原本會特別漫長的夜晚,在繁星和艾瑞克的陪伴下變得再也不那麼難熬。
這一刻,我忘記了魔鬼鰩的噩夢,也忘記了西門對水手們的所作所為。
「嘿!艾瑞克,船長叫你過去!」托尼拎著酒瓶搖搖晃晃地向我們走來。
真煞風景!我喪氣地收回自己仍看向夜空的視線狠狠剜了托尼一眼。
「該死的臭魚!」托尼走到一條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魔鬼鰩屍體前,咒罵著踢了一腳,「讓你們咬人!咬啊!!奶奶的!去死!!」
意外就發生在這眨眼之間,那條看上去已經死翹翹的魔鬼鰩竟一下子張開大嘴狠狠咬住了托尼的小腿。托尼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一邊哇哇大叫一邊用另一隻腳要踹開魔鬼鰩,「離我遠點!該死的,讓它離我遠點!!」
我和艾瑞克很快跑過去,艾瑞克用斧頭將魔鬼鰩的腦袋劈開后才把托尼的腿從魚嘴裡解救出來。慶幸的是,魔鬼鰩咬下的傷口並不深,托尼的腿並沒有什麼大礙。因為托尼是船上航海經驗最豐富的領航員,西門不想他出任何意外就命令艾瑞克把他的腿傷儘快治療好。
我看到艾瑞克從懷裡取出一個綠色的小瓶子,這應該就是整艘船上唯一的藥品。艾瑞克在給托尼用藥的時候非常小心藥水的劑量,因為瓶子里已經有一半是空的了。
我和艾瑞克等托尼睡著后才離開,艾瑞克要送我回自己的卧室,我卻要求去海德的房間。
「我想他今天也一定嚇壞了,有我陪著,他會安靜很多。」
雖然海德現在變成了狼,但在我眼裡他還是一個男人所以我始終都和他分別待在不同的房間里休息,但今天我擔心惡魔鰩的事會讓海德的情緒有波動,決定陪海德睡一夜。
「真羨慕你和海德。」
「西門和你也很好啊。你對他那麼尊重和服從,他為你冒險去找黑暗之泉解除詛咒。」
艾瑞克淡淡地笑了下。
推開海德房間門的時候,他像是早就聽出我的腳步聲般一早就等在門后。門一打開,他就撲了上來,前爪一下子搭在我的肩膀上,濕熱的舌頭開始舔起我的臉。
「哦,海德。你是一頭狼,不是一條狗,OK?」苦笑著將海德的前爪從肩膀上拿下來,蹲下去捧住海德毛茸茸的大腦袋問,「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剛剛和艾瑞克分開前他告訴我說,像海德現在這樣的情況他曾經遇到過。艾瑞克認為現在的海德已經不再記得自己還是人類時的事情,也就是說海德根本不記得我是誰,他自己是誰,海德所有的性格行為都只是一頭狼。同樣,一旦以後海德恢復成人後,他在狼時期的那段記憶也會跟著被遺忘。艾瑞克還問我會不會因此而難過傷心,我當時沒有回答。
「無論你是人,還是狼,都不會傷害我的對吧。」看著海德明亮的綠色雙眸繼續自言自語,「我會把這段時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記錄在腦子裡,等你恢復成人後一點一點將給你聽。」
說著說著就漸漸困倦起來,摟著海德柔軟又溫暖的身子蜷縮在沙發上。
我很感謝艾瑞克提醒我,「海德身上的狼性很危險,不要和海德太親近。」但我更相信自己的心,相信此刻正蜷縮在我懷裡安靜入睡的海德。
夜越來越沉……
感覺剛剛睡著就被海德突然掙脫懷抱的動作驚醒,坐起來不解地看著海德。他正一副警戒的神情目不轉睛地盯著門。
「怎麼了,海德?」正要站起來點亮蠟燭,就聽見有人敲門問,「瑪麗娜小姐你睡了嗎?」
是托尼的聲音,奇怪,他這麼晚來找我做什麼?
「睡了。有什麼明天再說吧。」我可不想大半夜起來陪一個酒鬼聊天。
「我發燒了,好難受。你能不能幫幫我?」
無語地嘆口氣,起來披了件外套就要去開門,海德卻跳上來想阻止我。
「別擔心,我去看看就回來。」我把海德留在了房間里,他還用爪子不甘心地拍打著門。
「哦,你的樣子看起來真不太好。」我伸手摸了摸托尼的額頭,好燙。
「你真的發燒了,我帶你去找艾瑞克。」說完就領著托尼要去艾瑞克的房間。
我們在通道內走到一半的時候,托尼突然腿一軟靠在牆上再也不動了。
「我走不動了,瑪麗娜小姐。」
真不習慣這個一直叫我「野小子」的托尼現在改口叫「瑪麗娜小姐」,他一定是發燒燒壞了腦子。
「那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叫艾瑞克過來。」剛要走,托尼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剎那間,我的神經緊繃了下。
他拉我的力量可真大,一點都不像連路都走不動的人。
「等一下,瑪麗娜小姐。」
「我覺得我的腿好像在著火一樣,你能不能先幫我看看傷口?」托尼央求著,我只能返回去蹲下去將我和艾瑞克為他包紮傷口的紗布一層層解開來。
一股強烈的腐敗氣味隨著紗布的解開漸漸散發在空氣中,那是從托尼的傷口處發出的。昏暗的光線下,即便無法看清傷口的腐爛程度,但讓人作嘔的氣味卻意味著情況不妙。
「按理說,你用了艾瑞克的葯之後傷口很快就會癒合的,可為什麼……」
就在我不解地繼續查看傷口時,托尼突然沙啞著嗓音說,「我真的好難受,瑪麗娜小姐。請原諒我……」
托尼一下子抓住我的脖子,張開嘴就要咬上來。我驚恐地用力支開他,他卻搖晃著頭再次強行靠過來。我的脖子被掐住了,根本發不出聲音。
救我!救我!!我一邊和絕望恐懼抗衡,一邊用腳不停地踹著牆壁,希望能有人聽到聲音后跑出來。
「他們都睡了,沒有人會救你。幫幫我吧,瑪麗娜小姐,只要讓我咬一口,一口就好……」托尼的眼睛突然變得好可怕,整個眼眶裡只有兩個白色的眼球,那顏色就像變質的牛奶一樣。
托尼瘋了!徹底瘋了!
我知道如果再繼續這樣耽誤下去,我必定會因為缺氧而失去反抗的最後氣力,於是我決定拼一次!
最快的速度收回撐開托尼的右臂從靴子里拿出短刀,可惜就在我要用短刀刺向托尼時,卻被他擭住手腕。
我們再一次僵持住。
「瑪麗娜小姐真是太不聽話了!」托尼生氣地說著停止繼續撲咬我的動作,僵直著脖子更用力地搖晃起腦袋。我驚恐地發現他額頭下的皮膚里有條像蛇一般的東西正快速爬過,然後托尼的頭終於不再搖晃,空洞的雙眼看著我,緩緩張開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直到嘴巴的輪廓張裂到耳根處才停歇。我從沒見過一個人能長這麼多牙齒,還顆顆鋒利無比地像匕首般。
「這下,我想溫柔都不行了!」托尼咧著可怕的大嘴再一次要撲咬過來。驚恐在我的喉嚨里聚集到極限,卻因為被托尼掐住脖子而無法叫出聲來。
見鬼!快放開我!!掙扎著卻怎樣也逃不掉。
「嗚!」危急的最後關頭,一個黑影突然撲上來一口咬住托尼正抓住我脖子的那條手臂,我抓住時機狠狠撞擊托尼的額頭后,趁他頭暈的片刻雙手握住短刀用盡全力地刺去!
「瑪麗娜——!!」
等西門他們看到的時候,正是我將短刀刺進托尼胸口的那刻。沒等艾瑞克實施搶救,托尼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海德鬆開鮮血淋淋的托尼走到我面前,我用自己的裙子把他皮毛上的血跡擦乾淨。
「我可以解釋的。」
在西門質問責怪之前,我把剛才的一切經過說了出來。西門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相信艾瑞克的葯為什麼沒對托尼起作用。我們都很想知道托尼究竟是因為什麼才變成這樣?
把海德重新送回房間后,我和艾瑞克對托尼的屍體進行了詳細的檢查。細心的艾瑞克在聽了我的述說後分析托尼致病的原因是腿傷的感染,至於是感染了什麼還需要進一步的核查。
「也許我們要連魔鬼鰩也一起檢查下。要知道那麼大一群的魔鬼鰩攻擊人類,並不是件尋常的事。」我提議道,艾瑞克很快認同。
我們從甲板上用遮雨布裹起一條魔鬼鰩屍體后小心翼翼地拖進船艙內,在解剖魔鬼鰩的時候,它的腹部也發出了一種和托尼身上同樣的惡臭。
「這裡面一定有古怪。」艾瑞克認定道,白天才剛剛死掉的魔鬼鰩不可能腐敗的速度這麼快,艾瑞克用刀子繼續切割著魔鬼鰩的屍體,就在他的手距離魔鬼鰩的頭不到一公分的距離時,我突然尖叫一聲,「小心!」
艾瑞克眼疾手快地用刀子將一條從魔鬼鰩頭裡躥出黑色的蟲子從中砍斷後丟棄在地板上。
黑色的長蟲子在地上扭曲著身體發出瘮人的吱吱聲。
「別靠太近。」艾瑞克攔住正打算走上前去一看究竟的我說,「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艾瑞克告訴我,這條蟲子叫屍蟲,是一種靠吸取活物血液為生的寄生蟲,只要它接觸到活人的肌膚就會很快滲入到他們體內,先是將寄主體內的血液吸食乾淨后再控制寄主去襲擊其他人,繼而獲得源源不斷的血液。艾瑞克說一定是某條魔鬼鰩誤食了屍蟲的寄主,這才導致整個魔鬼鰩群被感染,進而做出攻擊人類的事情。艾瑞克說著說著就突然神色慌張地走到托尼的屍體前,拿出手術刀剖開他的大腦,在他黑色的腦漿里焦急地尋找著什麼,「為什麼沒有了?那東西去哪了?!」
「怎麼了,艾瑞克?」關心地上前問,艾瑞克說屍蟲有很強的繁殖功能,它們通過血液就能將後代植入到新寄主體內。托尼被魔鬼鰩咬到后,就被這種屍蟲感染了,艾瑞克認為他一定能在托尼體內也發現一條屍蟲,可奇怪的是,托尼的腦子裡什麼都沒有。
「也許它嚇跑了?」
「不,這種屍蟲,一旦脫離寄主就會很快死去。」艾瑞克看向地板,那條剛剛還扭動著的屍蟲,現在竟變成一團污水。
「除非它們因罪惡感要自殺,否則絕不會離開寄主……」艾瑞克忽然停下來靠近我問,「瑪麗娜,你剛才有沒有被托尼咬傷?」
我搖搖頭。
艾瑞克還是不放心地走上來仔細檢查我的眼睛還有額頭,最後才不解地鬆口氣說,「我不明白,托尼體內的蟲去了哪裡?它們一定是找到新的寄主才會拋棄舊的,可你並沒有被感染。」
原來艾瑞克懷疑如果我被托尼咬了,那屍蟲會通過傷口轉移到我的體內。
「也許它嫌我太瘦。」安慰艾瑞克說,「別太緊張,托尼死了,魔鬼鰩也被消滅掉。這場噩夢該終結了。」
「但願吧。」艾瑞克還是不太放心,他說起自己家鄉曾被屍蟲差點徹底毀掉的事情,說屍蟲是魔鬼的寵物,非常頑固難以徹底根除。一旦船上有人被感染,很快就會殃及所有人。
「我再去檢查下其他人,確保屍蟲是真的消失了。」
艾瑞克和我分開后,我又返回到海德房間。我要好好謝謝他剛才的英雄救美。
「海德,我回來了。」剛走進去海德就又撲上來,可這一次他沒有把力度把握我,一下子將我撲倒在地。
「你太熱情了吧。」我撐住海德的頭正玩笑的說著卻發現海德的眼睛有些不對勁,原本綠色眸子四周若隱若現出一圈白色。更不正常的是,海德看著我的眼神竟像看著獵物般。
「嘿,海德,我想你需要冷靜一下。」
話音剛落,海德就沖我一陣低吼,裂開嘴就要咬下來。
我的大腦頓時空白……
「嗖——!」一道白光從我的眼前飛過,射中海德的右前肢后將他釘在牆壁上。海德發狂地要掙脫卻被又一道白光釘住左前肢。
「瑪麗娜!」手持弓箭的艾瑞克衝上來將我從地板上扶起問,「他有沒有傷到你?」
我驚恐未定地搖搖頭,不明白海德會突然襲擊我的原因。
「我們丟失的那條屍蟲,找到了。」西門說著拿出一把匕首就走向海德,我想他一定是要切開海德的腦袋。
「不要傷害海德!」跑上去擋在西門和海德之間。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海德,只想把他帶到更安全的地方隔離起來。」
「不!你哪也別想帶他去!」拿出自己的短刀和西門對峙著。
「瑪麗娜,我必須要這樣做才能保證船上剩下人的安全。海德被感染了,他很快就會被屍蟲控制成為傀儡,他不再是以前的海德,如果還放任他在這裡我們所有人都會因為你的無知而深陷險境。我不會傷害他,只想帶他到艙底的那個牢房而已。」
西門的話提醒了我,我見過失控的托尼,那完全不是他本人,更像一個沒有任何生命力的傀儡。如果按照西門的做法,海德被關在牢房裡,雖然可以讓其他人安全但海德卻毫無疑問地會死掉。
「海德是因為救我才被托尼感染,我不能放棄他!」求助地看向艾瑞克,「你可以救他,對嗎?你是巫醫一定有什麼辦法救海德對嗎?求你幫幫我,艾瑞克。無論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西門也轉頭看向艾瑞克問,「真的有辦法救海德?」
……
「有。」安靜了很久的艾瑞克走到我面前奪走我手中的短刀后,在手掌上割出一個深深的傷口。
「你要幹什麼?!」西門質問著艾瑞克,聽語氣他似乎猜到艾瑞克要做什麼厲聲命令道,「我不允許。」
「主人,我們這次航行的目的就是解除我和海德身上的詛咒,如果海德在我們找到黑暗之泉之前死掉,瑪麗娜一定會傷心地離開這條船。」
艾瑞克的勸說似乎起了些作用,西門開始有些動搖。
「讓我試試吧,主人。」
「求你了,西門。」
……
西門猶豫了一會,終於鬆口說,「你最好向我保證,那點血不會給你帶來太大影響,還有,儘快把它補回來。」
「是,主人。」
看著西門疼惜不舍又糾結的神情,我更加感受到西門對僕人艾瑞克的疼愛。因為西門很在意艾瑞克,所以才對艾瑞克要用自己的血救海德的做法有些不滿意。但不管怎麼說,西門最後還是同意了。
「謝謝你,西門。」我感激地說,西門卻獨自離開了。
艾瑞克走到海德面前,一邊念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一邊用蘸著自己血液的手指在海德身後的牆壁上畫了一個紅圈,最後艾瑞克用一隻手固定住海德的頭,另一隻手在海德的眉心中央畫了一個三角形。
「把這些艾草點燃,再用銀制的東西把灰燼裝起來!」艾瑞克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一簇乾枯的艾草,我立馬手忙腳亂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弄好了!」
「從我胳膊上割一塊肉放到裡面,跟灰燼搗碎了混合在一起后再餵給海德!」
「什麼?」我不相信自己聽到的。
「如果你想救海德,就必須按照我說的去做!動作快啊!我快要困不住它了!」艾瑞克說著就雙手固定住海德頭,將他的嘴巴強行掰開來。
這個時候我來不及顧慮其他,拿著短刀的手顫顫地在艾瑞克的胳膊上劃了一刀!他痛的低哼了聲。
「對不起,艾瑞克,對不起,我會盡量割得淺一點小一點……」我的額頭上全是冷汗,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都緊繃著。
「沒關係,瑪麗娜。快把它搗碎!」
很快我就按照艾瑞克的吩咐把一顆混合了艾草灰和人肉的葯製作完成,在艾瑞克的幫助下將它塞進海德的嘴裡。
海德的全身開始嚴重地痙攣,痛苦地嘶叫掙扎,那聲音快要讓我的心都碎掉。可是很快,一道黑色的蠕動的長蟲子從海德額頭上被標刻著三角形的地方鑽了出來,它張著滿是細密嚙齒的嘴巴在空中嘶嘶亂叫。
我害怕地連呼吸都忘記了,呆愣在原地。
艾瑞克從我手中拿走短刀一刀將蟲子的身體切成兩段。掉在地板上的一節扭動了幾下后很快變成一灘污水,而另一節也緊跟著在海德的皮膚下消退,最終變成一堆灰黑色的嘔吐物從海德嘴裡噴出。
「成功了!」
艾瑞克說著就拔掉那兩支將海德釘在牆上的長箭,並用綠色小瓶子中的液體塗抹在海德的傷口上,狂躁的海德漸漸安靜下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抱著精疲力竭的海德,輕輕安撫他。
「忘了嗎,我們是朋友,所以不要跟我說什麼謝謝。」
「可是……」
「如果你真要謝我,就答應我,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西門。」艾瑞克說著就扯下一條布將胳膊上的傷口包紮起來,「要是被西門知道我用自己的肉去救你的海德,他一定會非常生氣。你瞧,就連用我的血他都差點沒同意。」
原來西門只允許艾瑞克用血來治療海德,並不知道艾瑞克還加上了自己身上的一塊肉。
「西門真的很珍惜你,你有個很好的主人。」
「或許吧。」艾瑞克回答的有些牽強。
「要知道,西門剛剛不希望你用血去治療海德時候,那表情就像一個吃醋的妒婦。」
「你的笑話真冷。」艾瑞克站起來,「折騰一天,我現在快要困死了。下一個天黑前,不許再給我惹麻煩哦,我要好好地睡一覺。」
「晚安,艾瑞克。」
「晚安,瑪麗娜。」
此刻,夜晚終於寂靜了。
鏡一般平的海面上,只有瑩瑩閃閃的星光,還有那海水碰到船體時發出的單調而富有節奏的噼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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