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灼灼其華
吳玄這一聲小殿下說出來,本來已經落座的王虎再一次蹦了起來,不可思議的看向了面前面色冷淡的青年。
吳玄對自己的這位義弟也是有些無奈,抬起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讓他先坐下。
一邊的慕容月雖然沒有像她義父那般激動,也是瞪大了眼眸,不可思議的看向了曠天意。
之前一直覺得他的眼睛很奇特,有些像烏孫那些皇族的眼睛,可後來又覺得不像。
烏孫皇族的那些子弟們一個個兇殘無比,品性惡劣,視人命如草芥,哪裡有他半點的好?
這一路上,慕容月也看出來一些。
曠天意雖然冷傲,那是因為他出身世家,從小就養尊處優,身份地位尊貴,旁人巴結還來不及。
自然有幾分世家公子的冷傲在身上,可他一路上卻並不欺負貧弱,甚至還出手相幫。
每日里早起練劍,也沒有那些紈絝公子哥兒的不良愛好,並且讀書好,寫字好,武功更是上乘。
在慕容月的眼中,這個人幾乎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
這樣清風明月的翩翩公子,怎麼會是烏孫那些烏煙瘴氣的皇族所能比的,沒得侮辱了他。
不想吳叔直接來了一句小殿下,總不能是大晉的皇族成員。
畢竟大晉女帝陛下的長公主和太子那是天下聞名,再看看他那雙眼睛,慕容月頓時倒抽了一口氣,眼神間有幾分複雜。
曠天意定定看著面前的吳叔,隨即苦笑了出來,他其實一直不太喜歡自己的這個身份,奈何還是被吳叔認了出來。
他看著吳玄緩緩道:「吳叔是不是我的故人?好像認識我?」
吳玄微微笑了出來,隨後仰起頭,眼睛雖然看不見,那個樣子卻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某一刻,想起來什麼,臉上的神情竟然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我見過你的父親,還是我們在年少的時候。」
曠天意頓時臉色微微一怔,不可思議的看向了面前的吳玄。
他父親半生蒼涼,好不容易遇到了人生的那一束光,便是他的母親,不想夫妻兩個還死在了關山之外。
在曠天意的印象中,對於父親這個稱呼,與他來說總是陌生的。Z.br>
甚至陌生到他都覺得大姨父玄鶴更像他的父親,練劍累了的時候,人生茫然無措的時候,少年成長中遇到的困頓,都是大姨父幫他解決這些問題。
甚至引得太子殿下一個勁兒嫉妒的哇哇亂叫,說他的父王不是他的了,變成了他表哥的爹爹了。
想到那個傢伙,曠天意唇角下意識勾起了一抹笑意,大晉朝有那麼一個可愛的太子殿下也算是百姓之福。
大姨母經常說過,如今家國安穩,大晉不需要一個打天下的厲害君主,只需要一個能安安穩穩,休養生息,不折騰百姓的懶政皇帝。
曠天意想到了那個可愛的表弟,那個經常被大姨父揍得嗷嗷叫,到處躲藏的傢伙,不禁唇角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吳玄的話語將曠天意的思緒拉了回來。
吳玄淡淡笑道:「你父親是個很溫柔的人。」
溫柔?曠天意眉頭蹙了起來,為何一個男人會被人覺得溫柔?
吳玄緩緩道:「烏孫立國幾百年,也出了很多的明君。」
「烏孫與柔然和大晉不同的是,這個王朝崇拜神,認為草原上的神明會庇佑萬千子民。」
「故而烏孫歷朝歷代都有皇族也有國師,皇族敬重國師,國師輔佐皇族,相輔相成,將整個烏孫國治理得國泰民安。」
一邊坐著聽故事的王虎臉色微微一變,看向了自己的好兄弟,突然心底生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自己這是什麼命,短短十幾年似乎將幾輩子都不可能遇到的人都遇到了。
破廟裡撿來的女兒是烏孫第一世家慕容家的唯一血脈,女兒帶回來的男人竟然來頭更大,怕是烏孫國的皇族,多年來一起嘻嘻哈哈喝酒,並肩戰鬥的好兄弟不會是大國師一脈的吧?
王虎此時只覺得腦子都不夠用了,有點點的發麻。
吳玄似乎打開了話匣子,隱忍了多年的秘密終於能說出口,他一直在等這個孩子來,他果然從大晉回到了烏孫,這就是宿命。
「當年我的師祖輔佐烏孫國太子殿下,也就是你的曾祖父。」
曠天意臉上掠過一抹驚訝。
吳玄緩緩道:「當年你曾祖父最是個仁愛之人,與百姓,與朝官,都沒得說。」
「不出所料,烏孫國的皇位非他莫屬,而且他還是烏孫皇族嫡系,擁有最純真的皇族血脈。」
「不想變故突起,其他皇子叛亂,帶兵攻入皇城將你的皇祖父滿門斬殺乾淨,太宗眼見著保不住自己的皇長子,將傳國玉璽交到了他的手中,讓他逃走。」
「可他不忍心一人避禍,獨留自己的親朋好友受害,便毅然折返回去,第二日他的頭顱便被斬下掛在了城門口。」
「我師祖也受到了牽連,臨死的時候將一塊兒令牌送到我師傅手中,讓他逃出王都去找太子後人,扶持他複位。」
吳玄從來沒有講過這麼多話,聲音微微發顫,慕容月將一杯茶推到了他面前。
吳玄喝了口水繼續道:「後來你祖父逃到了大晉,決心不再介入烏孫皇族的紛爭,而是娶了鑄劍山莊的大小姐為妻,夫妻二人幸福也甜蜜,你的父親前十幾年便是在這樣寧靜安詳的環境中成長起來。」
「大概鑄劍山莊這樣的世外桃源養成了你父親那般溫柔的性子。」
「我師祖將那令牌傳給了我師傅,我師傅又傳給了我,我們做國師的,堪破天機,每一代人都不得善終,短命,還殘缺。」
「吳叔!」慕容月不禁抵呼了出來。
吳玄稍稍別過臉沖慕容月安撫著笑了笑,有些事情他也看開了。
「我就拿著那塊兒牌子去找人,還真給我找到了,我剛找到鑄劍山莊的時候先找到的是你的父親。」
「那個時候,梅花開的最盛,你父親就坐在一棵梅花樹下畫畫兒,畫的是……」
吳玄緩緩笑道:「各種各樣的寶劍,劍身,劍鞘,外面的那些花紋都是美輪美奐,我從來沒見過那麼認真的人。」
「那個時候我也小,比他大不了幾歲,卻也覺得在這認真二字上比不過他!」
「他穿著一襲白衣,翩翩少年,眼睛很亮,身上落了梅花花瓣,沖我笑著,也不愛說話。」
「他親自給我溫茶,那個時候我眼睛還沒有瞎,尚且能看得清楚,他沒有因為我一身臟污窮困潦倒而嫌棄我。」
「說話也溫和,我果然從你父親的身上看到了你皇祖父當年太子殿下的風姿!灼灼其華!」
曠天意聽得入了神,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這般詳盡向他描述自己的父親。
不知道為何,他竟是聽得眼眶微微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