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西門吹雪從林中走出來時,見到的是輛空馬車,人沒了,劍也沒了,只有鼓鼓的水囊放在馭位上。
他死死捏緊皮製水袋,終究沒扔。
隨即紅著眼四處尋找蛛絲馬跡,彷彿是戴了綠帽的苦逼丈夫,那該死的姘頭竟在眼皮子底下拐走了嬌妻……他就知道、就知道她打的這個主意!
頭頂突然傳來「咚」一聲輕響。
「你在找我嗎?」有個聲音幽幽道。
小妖怪從車頂倒掛,只露出個腦袋瓜。
西門吹雪過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拔顆巨型胡蘿蔔,嘶聲質問:「我的劍在哪兒?」
「你好凶哦。」大蘿北余碗碗並沒有被從車頂「拔」下來,反而倒過來將他抓起,拖曳至車頂,無辜得一塌糊塗:「喏,在這裡。」
知道自己憑武力並不能打過她,被迫趴著的西門吹雪翻了個身,喘著粗氣站起來,堅定地拒絕了小妖怪「好心」的攙扶。
「哪裡?」環顧四周,整個車頂不過幾尺,並無烏鞘劍的蹤影,附近也沒有。
余碗碗蹲在他的陰影里乘涼。
也不說話,手指頭伸長,向著上方。
此刻正當午時,日光耀目。
西門吹雪仰頭,只見有個小黑點由遠而近。
——直直向下,銀芒閃動。
劍神辨認出,那正是自己佩劍的鋒刃。
笑意尚未揚起,西門吹雪瞳孔劇震。
說時遲那時快,他下意識地推開張著嘴傻樂的小妖怪,自己也縱身躍下車頂。從余碗碗的角度看,此情此景,像極了爆炸前主角奮力撲倒的畫面。
「《《轟》》!」一聲巨響,空氣震出餘波。
劍墜落的衝擊力太猛,爆裂的車廂木屑橫飛,塵屑在風中飄揚。
兩匹拉車的良駒受驚之下終於不堪重任,嘶鳴著拉著殘餘的木料跑了,只留下個僥倖完好的水袋……
這也許是命運贈予的最後禮物。
西門吹雪僵立著,一身是灰,半肩木屑。
縱觀劍神降生這二十餘載,清清白白高嶺之花,不曾遭受如此不堪回首的當頭棒喝,這般慘絕人寰的奇恥大辱。
「呼,呼呼……」余碗碗跑過去,鼓起腮幫子幫他吹走身上的髒東西,過了會兒不耐煩,戳他:「你自己也吹吹嘛,呼呼呼……」
吹得西門吹雪髮絲輕拂,俊臉死沉。
頓了頓,劍神的面部終於有了生氣,腳步也動了,卻越過賣力吹風的小妖怪,一步步走向那柄終於揚眉吐氣的兇器。
烏鞘劍有著狹長的劍鋒,古老的劍形。這是殺人的劍,不是用來觀賞的器物,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見過它鋒刃的人,大都已死去。
但現在,低調的劍鞘沒了。
它直直插在廢墟中央,頂天立地般。
西門吹雪握住劍柄。
他低聲喃喃:「你生氣了?怪我沒有保護好你?」喉結滾動了一下,語聲愈加深沉:「是的,一個劍客,無論怎樣也不該丟掉他的劍……」
「——否則、他就不配再擁有它!」
劍突然開始震動,奇異的顫鳴從掌心一直傳到主人的心底,灰衣劍客發出了似悲似痛的笑聲。
余碗碗張大嘴巴,聽得直起雞皮疙瘩。
許久,許久,一滴水珠落下。
劍神笑中含淚,是恨?還是悔?
不論如何,劍身的震動已停了下來。
「唔……」小妖怪慢吞吞地挪過去,她覺得牛牛子現在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對,擔心刺激到對方,故轉述得小心翼翼:「劍沒有生氣,它好高興哦。」
一劍劈散了車,是因為她跟它都嫌棄這代步工具太慢,想把馬兒放跑后再開個大。剛剛聽主人的意思,見到自由的曙光,更是喜極而泣。
西門吹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他吐出一口氣,慢聲道:「我也很高興。」
余碗碗眨著月牙眼愈加迷惑,走到灰衣男子跟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他。只見對方眼睛充血,滿頭大汗,不知何時起竟咬得下唇幾要出血。
哦,原來劍神並沒有淚目。
劍小聲吐槽,說他剛才掉了顆大汗珠。
「鐺啷~」碗碗覺得對方應該已經冷靜下來,便敲了敲碗沿吸引視線,以獻寶般的語調高聲道:「雖然車子爛了,馬兒也跑了,但你莫要慌張,機智的我早有準備!」
西門吹雪漠然道:「哦。」
這個字的語氣,介於疑問與終結之間。
雖然他的臉色看起來很臭,但小妖怪很高興對方恢復了從容不迫的態度,繼續賣關子道:「我幫著劍升級進化啦,它現在厲害得不得了!」
劍神古井無波的雙眸動也未動。
他實在很不給面子,讓她琢磨半晌想要隆重介紹的豐富辭彙都堵在嗓子眼,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你現在應該問我,厲害在哪兒?」
小妖怪鼓起嘴,很好脾氣地提醒他。
但西門吹雪恍若未聞。
他單手握劍,腳步僵硬而機械,簡直有點像是靠毅力拖著沉重的軀殼在行走,語聲悠遠,似是自天外而來:「留在原地,別跟著我。」
「幹嘛鴨?」余碗碗跟了幾步,倏地停下。
「……你做的、好事。」劍神隱忍地回答她。
隨著話音,劍身又開始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