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兩柄劍碰擦出了火花。
劍主負手而立,眾人默默仰首圍觀。
鐵心蘭徹底放下心來了,拉著小妖怪和兩位宮女坐在車裡邊嗑瓜子邊遠遠看。雙劍打得激烈,難捨難分,瞬息間便從東至南。
約摸一盞茶工夫后,軟劍初顯疲態,它不再迎敵,將高速運轉間將自己團成了個球。任烏鞘劍如何挑釁刺激,這顆滿月般的銀球自巋然不動……
——就,挺慫的。
實難配做名震八表的無缺公子的兵刃。
西門吹雪黑著臉道:「你不擔心輸么?」
花無缺緩聲道:「難得輸一次並不丟人。」
「你真覺得,這樣也算是比試?」灰衣劍神冷笑,壓低聲道:「我看你實在太過耽於情愛了,已有許久沒拔劍了罷。」
火氣好大,渾似要輸的人是他。
「在下更習慣與夫人切磋內功。」花無缺看了身側一眼,很誠懇地說:「縱然是從前,出劍,也只為護心上人。」
然後好心問對方,需不需要一柄新劍?移花宮中封存的上古神劍「碧血照丹青」,雖然略短,但也是出鞘必見血,不怕它也走。
「……多謝,不必。」
這短短的四個字,是西門吹雪從牙縫裡擠出來吐露的回答。他的心情顯而易見的更壞,又彷彿絕地逢生靠著絲韌勁兒撐住了。
說話間,勝負已分。
烏鞘劍得意揚揚地在眾人面前晃了一圈,左兜兜右轉轉,最後打著旋兒在前主人面前落下,意在要他的誇獎。西門吹雪再未伸手,只是點了點頭。
軟劍自空中而降,卻繞過了花無缺平攤的掌心,靈巧地擠開其他人鑽到鐵心蘭裙邊,展露方才受擊留下的刮痕,一副委委屈屈卻不敢講的模樣。
「沒事,你儘力啦,我們不會怪你的。」紫衣少女指尖輕彈劍柄,安慰道:「他也不是輸不起的人。」
聽得軟劍似感動萬分,當下便要跟女主人貼貼以示親近。沒等它在鐵心蘭腰上繞到第三圈,男主人已噙著溫柔笑意,徒手握著劍刃將其硬摳下來。
於是軟劍泄了氣,躺平開始裝死。
叼著的果脯還沒來得及咽下,小妖怪便鑽到車裡去了,西門吹雪走過來尚未說話,一碗清香四溢的花瓣茶便遞至唇邊。
「這是你噠。」滿滿一碗。
「這是你噠。」淺淺半碗。
前者給牛牛子,後者給大大蝦。
小妖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搓著手很期盼地催促這倆虎軀一震幾欲逃跑的劍客:「喝叭,放涼了,不燙的!」
——天真無邪,滿肚子壞水。
西門吹雪凜了凜神,沒質問憑什麼花無缺碗里比自己少數瓣落花,只是漠然地幹了,又狠狠抹了把嘴,卻忘了衣袖上也落著木屑和粉末……
有那麼一瞬,劍神很想將碗擲在地上摔個粉碎,但終於也沒有這樣做。僅剩的理智告訴他,他是個人,承受不起魔頭的滔天怒火。
所以他只是將碗塞回小妖怪手中。
隨後面無表情地平靜道:「告辭。」
被水滋潤后,鮮亮的薄唇灰中泛紅。
這話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似要將這無情世界中的慘淡人生遠遠拋下。
劍對著余碗碗嗡嗡嗡地說了一通,「嗖」地躥到前主人身邊搖擺身形。余碗碗朝他們大喊等等她,西門吹牛的步伐果然也變慢,至少沒有輕功飛遠。
她不走,是因為花無缺還沒有喝茶。
白衣公子端著那茶,黑如點漆的眸子眨也不眨,竟似老僧入定般不動如山。余碗碗兩手叉腰瞪著他,兇巴巴如同剝削社畜的資本家:「快喝鴨!」
——好凶一隻碗,好慘一朵花。
鐵心蘭掩面顫抖,歡樂的淚水緩緩落下。
花無缺最後望了心上人一眼!
雖然只望了一眼,卻已勝過千言萬語。
這一眼,怕比當日佯裝兄弟相殘時的訣別還要凄慘,至少那時他從容平穩,還有著對生的渴望,但如今連寧死不屈也做不到……
晚風蕭瑟,殘陽如血。
無缺公子仰脖,喉結滾動著咽了乾淨。
隨即撫掌作揖,多謝小妖怪款待,並溫和地同她告別,很好心地指出西門吹雪走的方向正是京城。
「等我辦好大事,再來找你們吃飯嗷!」余碗碗賊兮兮地點頭,跳起來怒拍他的肩膀,最後跟大家揮揮爪子,一蹦三步遠去追她的阿牛哥去了。
花無缺捂住肩,面帶疲憊地坐回車中。
少頃,馬車朝著反方向疾馳。
鐵心蘭笑得花枝亂顫,雖不想在自家夫君傷口上撒鹽,但實在憋不住,眼角含淚道:「疼么?」
軟劍在她懷中翻滾,很小心地沒劃破半片裙角。
花無缺朝她虛弱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