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這是家不大、卻勝在清凈的客棧。
不過到這個時辰,人再多也該安靜的。
龍小雲同郭大路坐在角落邊嗑瓜子,眼睛不住地往門口處瞄來瞄去,似乎隨時預備鑽到桌子底下去,連炒瓜子都吃著不香了。
中間他想先上樓悶頭睡覺,就像那個臉上有疤的江小魚那樣。這廝是午後剛跟他們匯合的,一身塵土,還非要拍他的腦袋,用的力道又那樣大。
哪曉得郭大路尚未管他,那喚作「露兒」的女童卻陰沉沉地瞪過來——要死了,她哪裡還像個年幼的女孩子?偏偏每個人好似都覺得她懂事又可愛!
龍小雲愈想愈氣,吐瓜子殼的時候都帶了怨恨,「呸」地吐出老遠。但誰也不稀罕搭理這人憎狗嫌的小壞蛋,最多喊他完事兒了滾去掃地。
中央的一張八仙桌上擺放了許多零碎小東西,裝在木盒裡或被細絹包裹著,分為兩種標識,但瞧著都像是各式各樣精緻的禮物,等人拆開。
陸小鳳拿著酒杯坐下,略數了數件數,嘖嘖嘟囔道:「東西可真不少,想來移花宮同你都很破費了。」
「也是禮數。」花滿樓正在閉目養神。
自從恢復了光明,他就很愛護眼睛。
兩隻紅黃相間的瓷碗交疊著放在杏衣公子腕邊,色澤鮮亮,質地細膩。陸小鳳一直坐在他身旁喝酒,眸光掠過時,竟覺那碗在燈火中有些炫目。
「若她不肯再借……」四條眉毛抖了抖,有些發愁道:「這些東西,能哄得那小碗妖高興么?」
後來在無人處,陸小鳳嘗試畫了無數次那詭異的圖案,甚至狠狠心割破指尖以血為陣,結果愣是無事發生。
他懷疑自己被耍了,但他不能說。
他只能暗戳戳懷疑當時余碗碗很小氣。
「那就收走罷。」花滿樓看上去竟絲毫不擔心,笑吟吟道:「沿途風光是永遠也看不夠的,只是我已可以想象,再不至於有什麼遺憾了。」
他真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這樣一個人,若餘生當真再也瞧不見,也許不是他自己的遺憾,而是這個世界的遺憾了呢。陸小鳳並非愛鑽牛角尖,只是為好兄弟揪心可惜罷了。
無言中,兩人碰了碰杯。
酒過齒頰,花滿樓微微側首。
就在他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叮」清脆一聲,有什麼小東西落進了碗中。杏衣公子沒睜開眼,食指與中指卻準確地夾起。
「呀,我扔中啦!」
隔座傳來女童拍掌的嘻笑。
陸小鳳很敷衍地「嗯」了聲,說這準頭不錯。他二人當然並非始料未及,只因判斷出這小玩意兒不是什麼傷人的暗器,悠悠投進碗里,才未阻攔。
指尖觸到的形狀,竟是枚銀錠。
花滿樓莞爾,問她:「給我銀子做什麼?」
從前亦在此地,這小姑娘裝成個乞兒,往他手心裡塞了張字條。雖不算熟識,也並不陌生。
女童的聲音由遠而近:「我從不欠人情。」
說話間,她已坐上了兩人對面的長凳。
露兒沒有姓,自小被「紅鞋子」收養,現整派已被朝廷招安,不降者或殺或抓。她作為繼承人,又因年幼不曾做惡,便跟在白道勢力的龍頭蘇夢枕身邊。
杏衣公子唇角始終牽著一抹溫雅笑意,捏著那枚小巧玲瓏的銀錠,沒有推辭,攏至袖中。
不知想到了什麼,陸小鳳忽然「噗嗤」笑出聲來,拍著至交的肩膀道:「哎呀七童,七童啊七童……」語氣有種古怪的波動。
「怎麼?」花滿樓不緊不慢地問。
「你可知我今日同江兄弟去買酒,聽見什麼?」
「什麼?」花滿樓靜靜地聽。
「江湖傳言,江南花家已是日薄西山入不敷出,因此花家七童竟日日拿著個破碗……沿街討飯!」陸小鳳竟笑得直不起腰來,四條眉毛亦跟著抖。
露兒年紀小,又是姑娘家,沒人肯讓她碰酒。她拈了塊糕慢慢地吃,稀奇道:「這謠言早已傳至京城的大街小巷,怎麼,江南反倒沒這消息么?」
「謠言么,不攻自破的地方,自然傳不得。」一個透著些懶散的年輕男聲傳來,眾人循聲望去,便見自午後起呼呼大睡許久的人從樓上三兩步跳下來。
陸小鳳「嘖」了一聲:「魚兄,你可真是能睡。」
連花無缺跟鐵心蘭匆忙歸去時,也沒起來送。
「比不得鳳兄你龍精虎猛啊~」江小魚打著哈欠坐到露兒身邊,笑嘻嘻道:「小妹子,不介意我吃你幾塊點心罷?」
卻不等女童回答,已摸了兩塊入口。
吃著又覺嘴干,便跟陸小鳳拼起酒來……
於是余碗碗跟在楚留香後頭進門,期期艾艾打算重新自我介紹時,只瞧見兩隻醉鬼在划拳。環顧四周,沒幾個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
她小聲問道:「他們是不是在房裡睏覺?」
擠眉弄眼目露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