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斷指

田間傳來吹吹打打的奏樂聲。張君默和陸雲舒混在年輕的人當中，手牽著手。

到了坐席的時候，主人家看他倆眼生，於是遲疑著上來招呼，「兩位是……」

陸雲舒窘的抬不起頭來，張君默面不改色心不跳，「大叔，我是阿牛啊，離家幾年，你們都不認識我啦？」

主人立刻轉了口風，「阿牛啊……我想起來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在城裡娶媳婦了？不錯，有眼光。」

陸雲舒羞得滿臉通紅，腦袋都快埋到地里去了。

等主人走了，張君默才壓低聲音說：「雲舒，今天也是咱倆大喜的日子。」

兩人約定好，每逢遇到有人成親，他倆就偷偷的混入其中，把自己想象成新娘和新郎，全當是對未來的練習了。

「我是不是該該靠喊你張夫人了？」張君默故意逗陸雲舒。

「快別說了。」陸雲舒的臉紅都能滴下血來。

「張夫人，張夫人！」張君默作對似的喊個不停。

打了個激靈，張君默從夢中驚醒。往事一幕幕流水般在眼前滑過，而他少年時一心想娶回家的張夫人，最終成了身份尷尬的雲姨娘。

抓起衣服，張君默邊穿邊往外走。

才邁出門，大雪洋洋洒洒從天上落下。

投軍之前，他去見陸雲舒的那個傍晚，雪也是這麼大。

陸老爺不准他進門，於是張君默托一個小丫鬟偷偷進去傳話，可得到的卻是陸雲舒的絕筆信。

不敢相信這一切，張君默在陸家門外等了三天三夜。

雪也下了三天三夜。

最後，張君默一病不起。

即便這樣，陸雲舒依然沒心軟，反而夜宿江宅，緋聞鬧得滿城風雨。

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恨透了陸雲舒的絕情。

陸老爺可以嫌貧愛富，可他與陸雲舒相愛三年，陸雲舒不該在他最潦倒的時候拋棄他。

投軍后，人人都誇張君默驍勇善戰，殊不知他只是傷心了，也活夠了。

萬萬沒想到，生無可戀轉化成的勇敢改變了張君默的命運，他跌到谷底的人生又回到高峰。

可他一點都不開心，因為他心中最珍視的那個人丟了。

最終他還是迎娶陸雲舒，只是一切都跟少年時的憧憬截然相反。

什麼夫妻恩愛、舉案齊眉，他通通都不要，張君默只想報復陸雲舒，他要讓陸雲舒為自己當年的嫌貧愛富付出代價。

陸雲舒性格倔強，從不肯認輸。唯獨在他面前會展現出溫柔的一面。

從前每逢吵架，只要陸雲舒扯住他的衣角，軟軟的喊他一聲「君默哥哥」，張君默的火氣立刻就消了。

可現在不同，無論張君默做什麼，陸雲舒只會默默忍受，兩人之間的默契就如同他們少年時代的情分，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殆盡。

陸雲熙從房裡追出來，手裡還拿了把傘。

「少帥，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呀？」

推開陸雲熙的傘，張君默踏入雪幕中！

紅玉沒想到張君默會來，短暫的驚訝后，她臉上寫滿戒備，「小姐還沒醒，少帥改天再來吧。」

她以為張君默是來找麻煩的。

張君默一言不發的坐在床邊，獃獃的看著陸雲舒。

昔日無憂無慮的少女如今終日緊鎖眉頭，即便在睡夢中也是如此。

下意識伸手撫向陸雲舒的眉間，張君默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他也不想理解，一直以來都被理智左右，今天他要遵從自己的內心。

在他指尖觸碰到陸雲舒眉頭的一瞬間，陸雲舒好似受到驚嚇，身子立刻縮成一團，同時用力的把張君默推開。

張君默吃驚的瞪大雙眼，用力抓住陸雲舒的左手。

陸雲舒的小指居然不見了。

她的手長得很好看，纖細修長，無論撫琴還是下棋，總能在不經意間牽動張君默的目光。

如此完美的藝術品，如今居然有了瑕疵。

「這是怎麼回事？」張君默驚愕的看向紅玉。

紅玉凄楚一笑，「少帥，小姐嫁進來快半年了，你今天才發現她缺了根手指嗎？」

張君默攥緊拳頭，這段時間他只顧著鬥氣，確實沒關注過陸雲舒。

「少廢話，快告訴我雲舒的手指是怎麼沒的？」張君默問。

紅玉直勾勾地盯著張君默，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殺死，「還不是因為你！」

張君默心中巨震，「你……你把話說明白些！」

紅玉走到床邊，把陸雲舒的手放回被子里，「小姐不喜歡別人看她的手，少帥，娶回一個殘疾的女人，你一定覺得很不值吧？」

張君默氣往上涌，那是他的雲舒啊，別說是少根手指，哪怕是缺胳膊斷腿，或是丑如無鹽，他都不會嫌棄的。

而他之所以那樣對陸雲舒，也是在跟她賭氣啊。

「紅玉，你少賣關子，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張君默的心好似被沸水淋過，痛苦而又焦灼。

紅玉神情獃滯，太多的痛苦令她麻木，她淡淡的說：「其實也沒什麼，無非是老爺逼小姐嫁人，小姐斷指明志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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