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黃縣丞在縣衙看到燕驚鴻時,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燕驚鴻對他挑釁一笑:「黃大人,以後我們就是同僚了。」
黃縣丞神色驚疑不定:「本官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他說完拂袖而去,燕驚鴻猜他大概是去找蘇縣令抗議了。
她不以為意,繼續翻閱著卷宗,這是蘇縣令給她的任務,讓她隨意挑幾卷看完寫些批示,他會親自審閱。
蘭台縣窮,大家都不願意往這邊調任,原主簿離開大半個月了,還沒有新人調過來,此時縣衙實在缺人手。
蘇縣令並不看好燕驚鴻能勝任,只是看在她通報了山匪消息的份上沒好直接拒絕,反正試用幾天也不會損失什麼,大不了讓她自己知難而退。
燕驚鴻的閱讀速度很快,轉眼間就看完一卷。
她少時性情跳脫,並不愛讀書。那時候的她以為自己能當一輩子無憂無慮的公主,沒什麼上進心。父皇在位時,她是最受寵的皇女,將來太子繼位了,她可以繼續受皇兄蔭蔽。
很多人以為她是個被寵壞了的天真公主,這種印象倒也不算大錯特錯。
後來,新帝登基后,她幫忙看奏摺時,逼出來了這份閱讀速度。
世事無常,當年她貪玩不肯讀書的時候,哪裡能想到將來七弟會繼承皇位。在乾元殿里看奏章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坐在一個縣衙主簿的位置上。
但在什麼位置上,就做什麼事,此時,對著一個小縣的卷宗,她也並沒有要敷衍了事的意思。
直到酉時,縣衙眾人紛紛離去,燕驚鴻沒有要加班的打算,把卷宗收好,就離開了縣衙。
黃縣丞派了人跟蹤她,被她在大街小巷中繞了幾圈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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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棧,燕驚鴻看到門口有兩個男子在等她。
她笑了起來:「跟了我幾天,終於肯露面了?」
年長些的撫須微笑,正是數日未見的韋雲圖。年輕些的則一臉詫異:「殿下什麼時候發現卑職跟著你的?」
「這是張禮,」韋雲圖介紹道,「我當年做太傅的時候,他是我的侍衛,後來辭官這麼多年,我身邊只剩他一個保護我的安全了。」
張禮向燕驚鴻施了一禮:「見過殿下。」
「無需多禮,」燕驚鴻看向韋雲圖,「特意派人跟著我,不放心?」
「當然不放心。」韋雲圖十分直白。
「……」
張禮道:「昨日見那縣丞強搶民女,卑職本想出手,卻不想殿下自己便解決了一場麻煩。」
燕驚鴻笑了笑:「這些天一直跟著我,真是辛苦你了。」
是挺辛苦的,她這些日子天天滿城亂躥。
「不敢當。」張禮又行了一禮。
「你今日終於捨得出現在我面前,是出了什麼事嗎?」
韋雲圖解釋:「殿下進了縣衙之後,張禮回來告訴我,您曾在香料攤子前流連,我也察覺了不對,讓他去查,他費了一番工夫才打聽到半月前有另一支山匪投奔了永阜山。」
燕驚鴻反應極快:「所以永阜山山匪擁有了能劫掠一個縣城的力量?」
韋雲圖頷首:「蘭台縣只是一個下縣,守備力量並不多。不過山匪一般只會劫掠過路商隊和附近村莊,不會選擇攻打縣城。」
燕驚鴻嘆氣:「除非他們與當地的縣令有仇怨在先,永阜山二當家曾放話說要屠戮全蘭台縣的百姓。」
張禮皺眉:「那就不可不防了,快讓本地縣令調兵吧。」
韋雲圖卻搖搖頭:「沒那麼簡單,沒有證據,僅憑臆測,想從其他縣城借調兵力,哪有那麼容易?」
燕驚鴻附和道:「是啊,若把鄰縣的兵力調來了,轉頭被山匪發現,他們轉而把鄰縣劫掠了,這責任誰來背?」
張禮皺眉:「那該怎麼辦?」
「只能容后再議,看蘇縣令那邊能不能抓到香料販子審出什麼。」
「殿下,為你安全計較,您還是先離開蘭台縣吧。」
燕驚鴻抬目遠望,看著街邊住戶冒出的陣陣炊煙,緩緩搖了搖頭:「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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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進衙門,燕驚鴻就徑直去找蘇縣令。
「你批註的卷宗本官看過了,實在令人驚喜,」看到她,蘇縣令臉上浮起笑意,「你的學問,似乎還要勝過子明幾分。」
「大人謬讚了。」單論科舉,燕驚鴻覺得自己倒未必能考過徐子明,只是她在宮中審閱奏疏的時候,曾著重關注過百姓民生,在這方面自然要強些。
「你在本縣這裡暫代主簿之職,怕是屈才了。」
燕驚鴻知道自己這便是通過考驗了:「謝大人。」
「且容本官多嘴一問,程夫人有這般才學,此前何必妄自蹉跎年華呢?」蘇縣令一向是愛才之人,此時按捺不住心下好奇問道。
「人各有志。」
蘇縣令大概以為她有什麼難言之隱,沒有追問,轉而提起黃縣丞之事:「本官派衙役去徐家村找到了徐玲姑娘的父母,他們收了黃知的聘金,堅持說沒有強迫之事發生,是女兒逃婚。我會繼續命人查證,這段時間本縣會先派人看住黃知,以免他對徐玲姑娘不利。」
燕驚鴻點頭:「謝大人。」
「還有最棘手的一點,」蘇縣令提起正事,「香料販子沒抓到,被人跑了。」
「至少說明此人確實可疑,民女昨日聽說,永阜山山匪最近有增員。」
「什麼?!」蘇縣令猛地起身,「增員多少?」
「具體不知,但足以攻陷蘭台。」
蘇縣令來回踱步:「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讓本官的做為,累及這一縣百姓!」
「不是您的錯,姦殺婦女,證據確鑿,該斬。」燕驚鴻昨日在卷宗里翻到了這一案。
蘇縣令搖頭嘆息:「本官這就給附近幾個縣城去信,看能不能借調一些兵力。」
「您覺得,山匪真的有膽子屠戮一縣百姓?」
「我不知道,但永阜山匪一向兇悍,此前有一支過路商隊近百人盡數被殺的先例。」
燕驚鴻垂眸:「昨日民女翻閱卷宗時,得知這一帶匪患嚴重,附近很多村莊百姓都為之所苦,大人有沒有想過上書請朝廷調兵清剿?」
「你以為本官不想嗎?」蘇縣令面上俱是無奈,「四年前本官剛上任時,給上面寫過幾次奏疏,都是泥牛入海,毫無音訊啊。」
四年前正是先帝沉迷修仙,不理朝政之時,朝堂上也是一片混亂,景王花招頻出,太子疲於應對,兩方勢力爭鬥不休。
一個下轄不足八百戶的下縣縣令的奏疏,得不到絲毫重視。
「再試試吧,」燕驚鴻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勸道,「也許這一次就起效了呢。」
謝寒宿雖然是天下人眼裡的大奸臣,但這封奏疏只要遞到他面前,他就一定會管。
蘇縣令大概是覺得她挺天真,笑了笑,終究沒有反駁,只是嘆道:「遠水救不了近火,山匪姦細已經混進城裡,本官現在上書,等朝廷批示下來,怕是只趕得及給此地百姓收屍了。」
「總會有辦法的。」燕驚鴻安慰道。
這話不止說給蘇縣令,也是說給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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