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五阿哥病了
康熙五十三年臘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紛紛揚揚的大雪鋪天而降。真真的是有山舞銀蛇,原馳蠟象的氣象。因為是新年,雪並沒有減退人們購置年貨的熱情,反而對經年難見的雪景興趣昂然.。人騷客自然免不了三五一群上山賞雪、煮酒吟詩;商戶們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自是高興不已,心裡盤算著今天有賺了多少;農民們也紛紛寒喧瑞雪兆豐年,盼望明年地里的收成能多一點;就連小孩子也在郊外打雪仗,小手凍的通紅也不覺得。北京四九城更是熱鬧的緊,讓人瞧了忍不住讚歎一聲好一派康朝盛世!
在這時從遠處疾馳過來兩匹奔馬,為一人三十齣頭的樣子,蟒衣玉服,面容冷俊,渾身透露出一股子幹練,另一人象是管家模樣,只是哭喪著臉,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讓人看的實在倒胃口.可這位雖說看起來面像慘點,可嘴上工夫一點也不含糊,一面低聲對青年說:「主子,你別著急,小主子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一面大聲高喊:「"讓讓,前面的快讓開,別擋著路。」
其實哪裡需要他高喊,旁人見了他們錦衣怒馬敢在北京城縱馬狂奔,肯定不是一般的人,自然紛紛躲避,惟恐惹上什麼禍事,那裡敢擋在路上,被踩了也是白踩,說不定還要挨上一頓鞭子。
還好的是在北京地面上行走的百性這種事情見的多了,看見前面的人閃開,聽見馬蹄聲,自然知道又有哪位爺過來了立刻跟著讓到一旁.不一會熙熙攘攘的街上就讓出了一條道,有老人戲稱這也算的上北京一景了。
只是人實在有點多,不免造成一些慌亂.有一後生也是一楞頭青看見只有兩個人,並無大隊隨從,想必不是什麼顯赫的人物,卻害的自己避讓不已,差點被絆到在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仗著自己有把子力氣就要上前去理論,心裡還在暗自竊喜***,風水輪流轉,總算輪到老子王二在鄉親們面前露一小臉.剛想衝出去就聽到人群中有人一聲低呼:「這不是雍郡王爺嗎?」
有人提了醒,更多的人認出了為的青年,一拍大腿「呵!這不正是朝庭出名的冷麵王嗎!出什麼事了能讓這位爺火急火撩的。」
王二一聽,心裡一顫,還沒邁出去的腳都下意識的往裡收了收,渾身更是恨不得蜷縮在一起,好象只有這樣才能不引人注意一樣,心理才能得到一絲安慰.。不是剛才人多嘴雜,找不到第一個出聲的人,恐怕抱著別人喊爺爺的心思都有了。
且不說王二渾身軟,喃喃自語逃過一劫。剛剛過去的正是當今聖上的第四子胤禛,康熙親封的和碩雍郡王,朝野上下出名的冷麵王,有名的刻薄寡恩。多少朝廷大員看見他都不感大聲講話,尋常小吏更是腳肚子都桿顫,更別說平頭百姓了。說來也怪,這位王爺在民間的風評尚好,從無欺男霸女的事,就是像今天這樣的縱馬狂奔也是決無僅有的事,這才引起諸多議論。
其實剛剛過去的胤禛更是心急如焚,前兩天府上七歲的五阿哥弘晝突天花,駭得合府上下都是人心惶惶,沒了一點過年的氣象,孩子的生母側福晉耿氏更是衣不解帶的照顧在身邊。胤禛也是難得的扮演了兩天慈父,今天恰逢康熙的五日大朝,胤禛問了太醫知道情況有所好轉,縱是心裡不舍也不敢耽誤了上朝的大事特別是在兄弟逐鹿已到了白熱化的時候更是容不得半點閃失,只得吩咐管家何柱兒情況緊急就去找侍衛遞話就上朝去了。
誰知他前腳剛走弘晝病情就惡化了慌的耿氏急忙讓何柱兒去叫胤禛回來。何柱兒急忙趕去宮門外,問了等在門外的隨從方知胤禛已是上朝去了,上朝的時候誰也不敢去叫人,何柱兒縱然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宮門外轉圈,好容易等到早朝散了,王公貴胄朝廷大員三三兩兩的出來,何柱兒眼都望直了也沒看到自家的主子出來。一打聽才知道胤禛上完朝又被康熙叫去養心殿問話,這下何柱兒傻了眼,想到五阿哥弘晝還生死不明,若是挺過這一劫還好要是因為他辦事不力讓主子也連弘晝的最後一面都沒見著,依著王爺的脾氣夾著喪子之痛一股子邪火撒下來,把他油炸了都是可能的。
何柱兒急忙找到侍衛傳話把事情一講,把侍衛張五哥也是駭了一跳,他雖然進宮沒多久但是對這位冷麵王也並不陌生,知道這位爺子嗣艱難早年生的幾個阿哥不是夭折就是染病身亡,現在膝下只有三阿哥弘時四阿哥弘曆五阿哥弘晝這要是再早薨一個可怎麼得了。張五哥知道事關重大也是想賣個人情給胤禛立即表示馬上前去稟報。因為這種事又不好一層層通傳,張五哥就親自去了養心殿,找到當值的太監小毛子將事情低聲相告請他代為通傳。
這個小毛子因為去雍郡王府傳過幾次旨到是見過弘晝,長的很是伶俐,很惹人歡喜,猛然聽聞一驚之下沒能剎住心神已是驚呼出口:「什麼?」
等他回過神來,就聽到屋裡一聲怒喝:「是那個混帳羔子在外面喧嘩,給朕滾進來。」小毛子嚇的連滾帶爬的進了屋,抬頭望了一下,康熙坐在正中間,下面站著上書房大臣張廷玉、馬齊、四爺雍郡王、八爺廉郡王等人,都冷眼看著他,慌的小毛子趕緊跪下。
原來康熙老爺子和這幾位議事講的正高興的時候,外面突然一嗓子,老爺子一下被人打斷了,正怒不可遏,見他跪下馬上問到:「狗奴才,怎麼回事?」小毛子嚇的聲音都變了:「回萬歲爺的話,剛才侍衛張五哥說雍郡王的五阿哥快快快不行了,奴才驚聞之下這才君前失儀,奴才死」還沒等他把話說完,康熙陡的站起,嘴裡道:「有這等事!」他知道老四子嗣艱難,卻沒想又出事了,怪不得今天總感覺老四有點不對勁,心不在焉的樣子,再看胤禛已是面無血色,想必擔心的無以復加。口中勸慰到:「老四,吉人自有天象,朕相信朕的皇孫不是福薄之人。」其實說這話他心裡都沒底氣,想到老四早夭的幾個阿哥更是如此,但嘴裡卻毫不停留「傳諭,著太醫院醫正吳俊即刻去雍郡王府診病!」
「傳諭,所用藥等均從內務府撥!隨到隨撥,不必回奏!」自然有人前去傳旨。
「老四,你還有什麼要求,朕一概准了」
胤禛這時才回過神了,雖說自打弘晝出天花,心裡便有所準備,但真的事到臨頭了,才知道什麼叫晴天一聲霹靂,早夭的幾個兒子雖說心痛,畢竟沒養多久,弘晝卻是已然七歲,想起兩歲的弘晝讓他托著去逮樹上的知了,還撒了。胤禛雖說一直是太子一黨,但太子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和老八又是死對頭,一旦老八登基,就算他想當個太平王爺也是不可能的,胤禛心裡模糊還是有幾分想法
的。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捨不得弘晝死去的弘晝。
聽到康熙問話,趕緊抹了抹眼淚,上前跪下「兒臣替弘晝謝皇阿瑪隆恩,只是弘晝犯的是天花,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康熙這才知道這個五阿哥叫弘晝,也是他老人家的兒子幾十個,皇孫加上孫女怕有一兩百,誰記的清啊。要不是老四子嗣艱難他也不會如此上心,不過聽說得的是天花反而覺得有點意思。
康熙有這種心思倒不是因為他陰狠無情,而是因為他小時候也出過天花,他命硬挺過來了,所以聽到哈有點親切哈。順治當時傳位給他除了他聰彗外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出過天花不容易死。
在當時天花就是絕症,可不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平民百姓沾上就是死,只有極少的人能過這一關。就算你貴為皇帝遇到也只有乾瞪眼,出了多念幾句「峨眉豆腐」沒有其他法子可想。
「老四,那你先回去吧,好生照看弘晝,這幾日就不必上朝了,有事隨時回奏。」
「遵旨,兒臣告退。」胤禛退了出去,這才有了打馬狂奔的一幕。
康熙也沒了議事的興緻,揮手讓老八和上書房幾位大臣都退了出去,小毛子看來還有兩分忠心,也就沒治他的罪,一併出去了。
胤禛一路心急火燎的總算趕回了王府,眼尖的小廝連忙迎上來,剛要趴下讓胤禛踩著下馬,胤禛那裡還顧的上這些,直接跳了下去,把韁繩一甩,剛要問問弘晝怎麼樣了,就看見弘時、弘曆兩兄弟過來了,知道福晉怕這兩兄弟也染上天花,特意讓他們出來的。兩兄弟規規矩矩的給胤禛請了安。胤禛雖然心裡著急卻不願在兩個半大的孩子面前失了嚴父形象,況且他剛走外面回來是不能把寒氣帶進病房的,必須先烤火喝熱薑湯祛除寒氣。
正好問問弘晝的病情,就等他們請完安卻不叫起「你們不去守著弟弟,來這裡獻什麼殷勤?」胤禛的刻薄可見一斑,你明知是怎麼回事
,在兩半大的孩子面前出口就是誅心之語。
跪在地上的兩兄弟顯然沒料到老爹上來就是一悶棍,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很是委屈。弘時才十歲,弘曆只比弘晝大兩個月,七歲多一點。兩個小傢伙滿臉的不服氣。
弘時先說「回父王,是額娘叫我們出來等父王,想必是額娘怕我們也病了,才把我們支開的」
胤禛點點頭,福晉只會讓他們出來等我,不會對他們說明怕他們也染上天花,以免嚇著他們。弘時小小年紀能想到這一層還算不錯。於是轉眼看向弘曆,別看弘曆年紀小也是一聰明的主,小臉一揚回到「我們雖然在外面等父王,可一直在關心弟弟的病情啊。」
這正是胤禛想要聽的「那你說說弟弟好點沒有?」
「聽太醫說,弟弟剛剛睡著了,好象是要給弟弟熱等膿皰破了,就會結痂,弟弟就好了」
胤禛一聽就明白了,太醫是怕嚇著兩兄第,弘晝多半已是昏迷過去了,身上已經出了膿皰,隨時可能沒命。心下焦急吩咐兩兄弟起來,命他們去書房讀書,就準備去看看弘晝。剛走沒幾步,就聽見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原來兩個小傢伙跟在身後一陣小跑。胤禛只得停下,「你們跟來幹什麼,回去讀書」
「我們也想去看看弟弟」兩個孩子眼巴巴的看著胤禛。
胤禛雖然心裡很高興他們有這樣的心,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兩人進病房。就連自己進去都擔著莫大的干係,要是這兩兄第也病了,這人活著也就沒多大意思了。於是,把臉一板,喝道「回去!」兩個小傢伙雖然不情願也只有乖乖的去了。胤禛一邊走一邊想長大了以後也是一副兄親第恭的模樣就好了。嘿,這可真是胤禛的一廂情願了哈。
胤禛拉開厚厚的帘子,剛踏進病房就感覺到一陣熱浪撲面而來。福晉鈕祜祿氏和側福晉耿氏已經瞧見了他,正要給他行禮。胤禛見了,把手一擺,低聲道「免了,別驚擾了弘晝。」他不說還好,一提到弘晝,耿氏的眼圈一紅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流了出來。
胤禛看著躺在床上,被被子裹的嚴嚴實實,燒的滿臉通紅的弘晝,雙眼緊閉,嘴唇時不時的動一下,好像是在喃喃自語。胤禛趴下去想聽聽說的是什麼,只能模糊的聽到幾個音節「阿瑪……」「額娘……」「難受……」。
胤禛聽的心裡直酸,這時外面有丫鬟稟報,太醫正吳大人到了,胤禛趕緊讓請進來。吳俊是個七十來歲的老頭,看上去卻不怎麼顯老。這老頭進門就給胤禛行禮請安,胤禛想扶都沒來的急,眼看這老頭還要給福晉、側福晉請安,胤禛連忙把他攙起來,「吳老大人,何必如此多禮,這大過年的還要勞煩老大人,胤禛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啊」
「不敢當,不敢當王爺此言真是折殺卑職了,治病救人是我輩中人的本分」吳俊面容一肅道。嘴上說的好聽,心裡不停的嘀咕,我的好四爺啊,我也不想趟這趟混水,這可是天花不是別的什麼病,弄不好就死定了啊。雖說大家都知道天花難醫,能不能好九成九靠運氣,可難免眼前的這位四爺夾著喪子之痛就是一頓作。就算眼目前不說,不知以後什麼時候想起就是禍根。想到這裡,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這可真是一個苦差事啊。醫不好你有罪醫好了也不是你的功,那是別人命硬,托的是皇上鴻福。誰敢認這個功勞!明兒再給你扔兩個天花病人來,你就和他們一起等死吧。
胤禛是什麼人,那可是人精。哪能不明白他的顧慮,「吳大人你放心,無論結果如何,本王都承你一份情。」
吳俊聽了心裡稍安,也不再客套「那卑職就先給五阿哥瞧病?」
「好,有勞吳大人了」
一番診治就不必細表了,吳大人最後留了一副葯說是能減輕點弘晝的痛苦,留下的一席話讓胤禛看到了一絲希望。
「王爺,只要五阿哥能熬過今晚,老朽醫治起來還是有點把握的。」那是當然,弘晝身上已經出了膿皰。能過今晚,必是膿皰已破,之後就等著結痂、脫痂了。最多還有個後期調理,是人都會治了。實際上是胤禛不願往壞的方面想。吳太醫的這席話換句話說,今晚多半就死定了。
就在合府上下為弘晝擔心不已的時候,誰也不知道經過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后,這位五阿哥的靈魂深處正在進行著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