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十年
「你就容我再任性一次吧!好不好?」女子仰著頭,睜著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眼前人,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地說。
男子眉頭緊鎖,但絲毫不影響他的俊朗,搖搖頭,他嘆一口氣說:「這是你第幾次對本大爺說這句話了,嗯啊?」
聽到這麼熟悉的語調,大家都已經不難猜出這兩人是誰了。沒錯,這對男女就是本文主角,龍崎天籟和跡部景吾。
此刻,他們正坐在東京銀座頂樓餐廳隱蔽的一角。餐點撤走,兩人中間的餐桌上僅剩下一個古典的燭台,蠟燭上微弱的火苗熒熒地抖動。旁邊是一個白瓷的小花瓶,裡頭插一枝鮮艷欲滴的紅玫瑰,瓣上還綴著露水。
三年三年又三年,轉眼間,十年過去,他們都不再是以前那年少輕狂的少年少女。跡部沉穩內斂,舉手投足間充滿貴族的優雅和大企業家的自信。天籟不經意間已經散發出成熟女性的嫵媚,但看向跡部的墨綠眼瞳中卻依然保有一抹澄澈的純真。尤其是現在,當她裝可憐地央求著跡部時,眼神更是如同小鹿斑比一樣無辜得讓人不忍拒絕,一點都不像已經23歲的「熟女」。
「咳……反正,你都習慣了,就再慣我一次啦!」天籟收起可憐兮兮的語氣,直接耍賴般地說,忽然眼珠一轉,又輕悠地笑道,「而且,就算你不肯答應,又能拿我怎麼辦?我頂多偷偷溜走罷了。」
「不準!」跡部立刻急切地捉住天籟放在桌上的手,像是怕她現在就會偷跑一樣。深深地嘆一口氣,他無奈居多地說,「就兩年,這真的是本大爺最後一次放任你了。」
「好!一言為定了哦!」獲得許可,天籟馬上眉開眼笑,拍拍跡部的手背安慰地說,「別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嘛!兩年很快就過去的,我們十年不也這麼走過來了嗎?」
跡部好笑地哼了一聲說:「你也知道我們在一起已經十年了!還不肯乖乖地留在我身邊,你到底要本大爺等到什麼時候?」語氣里,已經不自覺地滲入了一絲急切。
初中畢業,他要她轉去冰帝,她不肯,執意留在青學。高中畢業,他要她隨自己去美國,她又不肯,定要留在日本。大學畢業,他先行進入跡部財團在紐約的分部邊讀MBA邊接管家族生意,而她,總算有那麼一次聽話的,終於願意到美國來,在耶魯大學法學院念碩士。但現在研究生畢業,才回到日本沒兩周,她居然說要去環遊世界開拓見識玩個兩年再回來!!!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兩年之後,我一定回來,再也不離開,好不好?」天籟趕緊安撫地說道,她也知道,自己的每一次決定,都不多不少地傷害了跡部,唉!大概也只有他能這麼一再容忍她的任性了。
跡部起身,繞過桌子坐到了天籟旁邊,一手還是緊握著她的手,另一手環過她的肩摟住她,額頭抵上她的,淡淡地嘆息道:「你答應了的,兩年,是本大爺容忍的極限,一定要準時回來。」
「嗯。」天籟輕聲答應,熟悉的男性氣息籠罩住她,額上傳來的熱度,背上緊靠的身軀,無一不透露著這個男人對她的放縱和不舍,這樣的他,要她怎麼捨得……唉!可是新時代的獨立女性,是不能依附男人的!她既然已經決定了去做,又怎能被兒女情長糾纏不開呢!
體內破壞氣氛的惡劣因子不受控制地再次活動起來,天籟故作輕快地說:「喂喂,我說你急什麼啊!我早就是你的人了,連婚都訂了,你難道還需要怕我逃掉嗎?」
說完,天籟從跡部掌心裡抽出自己的手,故意在他面前揮了揮。指上還是一隻鑽戒,但已不是跡部高中畢業時送她的那隻淡藍色鑽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造型十分特別的戒指。如果是熟悉上流社會的人,就能一眼認出,戒指上的圖案,是跡部家族的族徽,同時也是跡部財團的標誌。這個圖案所象徵的身份地位,是略有見識的人都清楚的。而這隻戒指更是跡部家所謂的「傳家寶」之一,歷來只傳給長媳。兩年前,她被跡部連哄帶騙地拐到了早有預謀的訂婚宴上,不容拒絕的強勢老佛爺親自交給她,監督著跡部給她戴上併當場下了懿旨說換結婚戒指以前都不準脫下!
跡部捉住她在自己面前搖晃的手,再次嘆一口氣,無限感慨地說:「因為是你,所以不能不擔心啊!」
「什麼?我就這麼讓人不放心嗎?」天籟狀似不滿地說。
「你都沒有這份自覺么?」跡部搖頭嘆道。
好嘛!她是「獨立自主」了一點,可也不至於讓他如此幽怨吧!怎麼一個向來帝王一樣的大男人現在倒成了深閨怨婦一般了呢?所謂「距離產生美感」,看他們十年交往裡可謂聚少離多的可還穩穩噹噹地在一起不就說明了么?
不過跡部也沒再多說什麼,而是問:「第一站打算去哪裡?」
「中國!」天籟毫不猶豫地立刻回答。
是的,中國,那個熟悉的國度,她曾經生活成長的地方。闊別多年,她總要回去再看看,曾經生她養她二十年的熱土,那是她的根。
「中國嗎?」跡部沉吟著,「還好,不算太遠。然後呢?」
「然後?不知道耶!」天籟偏著腦袋想想,除了中國是一定要回去的以外,她倒真沒想過特別要去哪裡,「看心情啊!也許去埃及看看金字塔,也許去印度看看泰姬陵,也可能去某個歐洲小國感受一下異國風情……世界那麼大,要去的地方可多了!」所以,她才在畢業之後沒有急著找與法律專業相關的工作,而是接下了耶魯大學一位學長的邀請幫他創辦的旅遊雜誌寫類似遊記的東西,其實就是名正言順地公費旅遊,只要每周定期將稿子e-mail回去就可以了。去的地方,寫的東西全由她自己決定,自由度很大。
跡部無奈地搖搖頭,說:「不準去太危險的地方。而且不管到了哪裡都要準時報到!知道了嗎?」
「知道了!你比我媽還要煩耶!」跟老媽說她要環遊世界她媽也不過是說了句「一定要小心,記得帶手信」罷了。
習慣性地自動過濾掉她破壞氣氛的話,跡部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化身為管家公繼續囑咐道:「我開給你的副卡要帶好。要是去到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手機也沒信號的話就刷卡買點什麼,至少我還能從帳單上知道你去了哪裡。」
「我說大少爺,你是不是太誇張了?哪有人會想到用這種方法追蹤的……而且,連手機都沒信號的鳥不拉屎的地方也很難有刷卡機吧!」天籟有點哭笑不得,他很早以前就開了他信用卡的副卡給她,據說是無限額的,不過她都沒怎麼用過一直放在錢包里擺著好看。真是沒想到他大少爺還能想出這種用法來!只能說,真是太有跡部家族一貫的風格了!
「天籟……」跡部扣緊右手,與她十指相握,聲音低沉了下來,如大提琴的樂音般流轉動人,「一定要按時回來。」
「好!」
但是,事實上,天籟卻並沒有按照約定的時間回到跡部身邊。
跟之前的每一天一樣結束了整天緊張繁忙的工作,跡部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為了工作方便,他多數時間都會留宿在公司旁邊的高層公寓里,極少回自家別墅。雖然在商業中心的住宅是寸土寸金,價格之高足夠讓人只能仰望。但對於跡部家來說,這實在不算什麼。
將西裝外套扔到沙發上,跡部揉著因為開了一整天會而有些酸痛的肩膀,走向卧室。感應燈隨著他的步伐一路大放光明。
從客廳拐到走廊,他不自覺地停下腳步,視線放在牆上掛的一副放大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人,紅棕色的長發隨風飛揚,墨綠的眼眸如同祖母綠一般晶瑩透亮,燦爛明媚的笑容更似讓一切都失色。
一看到這張照片,跡部就好像勞累少了許多,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但一瞬后,卻又輕嘆一聲,手輕撫上相片中熟悉的臉龐,自言自語地說:「天籟,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居然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跟他聯繫過,連GPRS都追蹤不到她的手機!信用卡的賬單最近的也只有半個月前在德國一家餐館的消費記錄……真是太愛令人操心的丫頭了!
搖搖頭,跡部再次提步,他的卧室是與書房相連的,要進入卧室,得先經過書房,但才踏進房門,他就敏銳地感覺到有些異樣!
房裡有人!
大紅木書桌后的老闆椅轉了個方向,此刻正背對著自己。以他精準的洞察力和直覺,一下子就察覺到房間里有另外一個人。
他住的是最高層,足有32層高,上來這一層的電梯必須要有磁卡才能使用,而這個高度也可以排除是從窗外爬進的了,因此,應該不是歹徒。
而擁有電梯磁卡的人,除了那個現在人不知在哪裡的死丫頭之外,只有父母和樺地。樺地沒他指示絕不可能自己跑上來,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媽?」以爸的個性要過來的話一定會事先說好的,而且也不會搞神秘躲在書房裡,所以,還是那個不按牌理出招的皇太后最有可能了,只是,她老人家沒事半夜跑來他的公寓里來幹什麼?!
「呵呵……乖兒子,終於回來了啊!」轉椅後果然傳出了熟悉的女聲,但,卻是不同於跡部夫人的年輕聲音。
跡部一愣。
轉椅慢慢旋轉過來正對著跡部,椅子上穩穩端坐的人,雙手交疊撐著下巴,笑意盈盈地望著跡部說:「親愛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跡部像是受驚過度一樣定在當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熟悉的容顏,彷彿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偏過頭,天籟好笑地看著如遭電擊的跡部,說:「這樣的表情……可以解釋為你太過驚喜了嗎?」
熟悉的戲謔語氣,終於讓跡部確認這不是他思念過度出現的幻覺,他快步繞過書桌走到椅子前將它轉向自己,雙手撐在扶手上,緊盯了天籟半晌,終於伸手將她擁入懷裡。
懷中的軟玉溫香告訴他,這是真實的,她真的回來了!
「親愛的,我們上一次見面其實也就不過兩個月前,你可以不要表現得這麼……激動好嗎?會讓我覺得自己是死過一遍從地獄里回來的。」天籟雖伸手回抱他,卻不改調笑的語氣道。
「不要胡說八道!」跡部輕聲斥道,放輕了手勁,拉開了一些距離,仔細地端詳了她片刻,確定她真的完好無損之後帶著淡淡的譴責說,「誰叫你一個星期來都渺無音訊?你若再不出現本大爺就要調別動隊去找人了!」
「所以我這不就回來了嗎?」別人的話可能只是說說而已,跡部的話絕對是說到做到,她已經算準了一個星期是他忍耐的極限,若是超出期限,她真有可能被全世界通緝。
「你出現在這裡我很高興,可是……你怎麼忽然想要回日本?之前不是說離開德國之後要去義大利學做提拉米蘇嗎?」跡部問。天籟突然回到日本來,雖然讓人驚喜,卻不得不疑惑。
天籟的眼珠子轉了轉,說:「如果我說是因為太想你了所以就回來了你信不信?」
跡部沒有答話,只是以高深莫測的眼光看著天籟。
不是說他對自己沒信心,而是這沒良心的丫頭若知道想他而回來的話,當初就不會甩甩袖子把他丟在日本一走了之。
「好啦!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嘛!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天籟搬出了最老套的路數。
「隨便。」
「嘖……真是不配合。那好吧,壞消息就是,你暫時不能嘗到我的提拉米蘇了,因為我還來不及去學。」天籟煞有介事地說,好像這真的是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情一般。
跡部沒有搭腔,心裡想的是,其實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消息。這個女人在廚藝方面絕對有化神奇為腐朽的本領,上次去韓國學做的泡菜,他只能用「震撼」二字來形容……
「而好消息呢!就是……」天籟沒有察覺到跡部心裡想到什麼,凝望著跡部微笑道,「我這次回來,應該,不會再離開了。至少短期內是走不了了。」
「什麼?」跡部先是驚住,隨即驚喜地捉住天籟的手臂說,「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天籟用力點點頭。
在商場上指揮若定操控財團下無數人的跡部此刻竟不知該作何反應了,一個晚上,短短十分鐘內,已經給他太多驚喜!
「可是……現在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年……」跡部還是不大放心地說。這個丫頭,實在太讓人沒有安全感。
天籟並沒有按照他們約定的兩年期回來,因為現在距她離開日本之時僅過去一年而已。
臉上忽然浮起慣常的笑容,連串的驚喜過後,跡部平伏下來,恢復了一貫的自信沉穩,說:「怎麼?難道是因為本大爺?知道捨不得我了?」
「嗯,說起來,歸根結底的話……的確是因為你沒錯呢!」天籟沉吟一下,頷首肯定道。
這麼爽快的承認,倒讓跡部不大確定地眯起了眼睛,這不大像天籟會說的話。
「唉!雖然直接原因不是你,但若不是因為你的話,也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天籟喃喃自語,讓跡部越聽越糊塗。精明的生意頭腦用在天籟身上完全不管用。於是他乾脆直接問道:「你是不是該解釋得清楚一些?」
天籟忽然抬頭,看向他的眼睛晶亮晶亮的,猶如一汪綠水。她微笑,拉過跡部的手,放到自己腹部,說:「你要的原因,在這裡。」
跡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片刻,突然拋開了所有形象和理智,不可置信地驚叫著說:「你……你是說……難道……」
天籟搖搖頭,喃喃地說:「果然遇到這種事,不管是平時再怎麼穩重的男人都會有這種反應呢!又被不二說中了!」
「你……你……你說清楚!」跡部此刻哪裡還有大企業家的風範!像毛頭小子一樣緊張地捉著天籟追問。
「還不夠清楚嗎?你——要當爸爸了!」天籟一字一句地說。
「爸爸……爸爸……」跡部的表情實在有點讓人無法形容,不知是驚訝還是欣喜,雖然控制不住嘴角的上揚卻還是問道,「真的嗎?可是……怎麼會?你什麼時候……我什麼時候……」
「唉!你語無倫次了。」天籟同情地看了自己男友一眼,前幾天跟不二通電話的時候他說要當父親的男人智商都會降到70以下,她還不信,這下看來是真的了。看平時那萬人之上的跡部財團大老闆多威風啊!現在竟也變得跟白痴沒兩樣了。
「你忘記了嗎?兩個月前你飛去迪拜找我的那次……」因為整整半年他們都只通過網路和電話聯繫,兩個月前跡部說是抽到兩天的空檔陪她,結果……咳……所謂小別勝新婚……一時動情就什麼防護措施都忘了……
跡部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忽然緊緊抱住她,傻兮兮地笑了半天,又一驚一乍地說:「已經兩個月了嗎?那你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聽說有的人懷孕的時候會害喜得很嚴重!我看明天我就陪你去做一個詳細的身體檢查吧!不對,現在就去好了!」說完,他還真的拿起來電話。
「喂喂,你冷靜點!現在是半夜了!」天籟趕緊按下他的手,天哪!這個男人真的是那個不可一時呼風喚雨曾經的冰帝之王現在的商界名豪嗎?怎麼……智商何止是降到70以下!簡直成負數了!
「半夜又怎樣?我讓忍足那傢伙去找他們最好的婦科醫生……」
「不用了!我……我剛回來,現在很累呢!你讓我先睡一覺,明天再去找好不好?」天籟改用哀兵政策,她知道,只有這樣才能阻止跡部的動作了。
果然,聽到她這麼說,跡部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關切地說:「也好。那你就先洗個澡休息一下吧!來,我扶你去浴室,小心點。」
跡部小心翼翼地扶過天籟,讓她滑下兩條黑線……她又不是什麼殘疾人,現在甚至還看不出肚子,有必要這麼伺候著嗎?她突然預見到未來7個月里,她應該不會過得太輕鬆……尤其是當老佛爺知道后……天!她連想都不敢去想!她後悔了!她不該回來的!
可是,她如果現在逃的話,不用說,跡部家一定會發動所有勢力將她逮回來甚至軟禁起來待產的……
「對了,還有婚禮的事……」跡部天外飛來一筆。
天籟的嘴角抽了抽,乾笑著說:「這個……也不能太倉促吧!」雖然跡部家決不能容許私生子的存在,但還是能拖就拖,至少等她做好心理準備吧!
「不倉促。」跡部投給她安撫的一笑,說,「已經籌備了三年,隨時可以進行,一直就只差新娘而已。」
天籟的嘴角再抽——三年?豈不是說她大學畢業那年他們已經在準備?!
然而,看著身邊已經失卻冷靜沉穩的男人,她忽然又安心地微笑起來。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天,是帝王,是高高在上的。他從來都淡定悠然,有一種唯我獨尊的傲氣,好像哪怕是天塌下來也不能影響他半分一樣。但他現在卻失了方寸,不再是冰帝網球部那個狂妄自大的部長,也不是跡部財團那個揮灑自如的執行長,而是一個因為將為人父而激動操心,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而已。
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