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狐的過去
「禹？」琴妸喃喃地念叨著，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此時卻已經沉浸在迷離的回憶中。
「這個是大家後來對他的稱呼啦，予一直都叫他文命。」
「還真是大禹！」雖然心中猜測，但是聽到琴妸親自承認，卻是有種穿越時空的感覺。眼前這個女孩，竟然跟一千多年前的天下共主認識！
田英臉上還是透著駭然道：「這麼說，你有一千多歲？」
琴妸坐直了身子，搖搖頭道：「不是啦，予跟你們人類不同，予是一百年才算一歲，如果換成你們人類的年齡，予今年應該是……」說到這裡，琴妸伸出胖嘟嘟的指頭，輕輕地扳了起來。
最後，卻是不耐煩地捉著頭髮，放棄道：「哎，太長了。予也忘了，總之不超過二十。」
「不超過二十嗎？」打量了一下琴妸那凌亂的頭髮下的少女模樣，田英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然而，琴妸的話，並沒有全部解開田英的疑惑，相反還因為這話，引出更多的疑團。
「那你為什麼會在宋國，如果要輔助天下共主，不是應該去洛陽嗎？」
「洛陽？」提到這個，琴妸臉上的笑意一掃而空，轉變成跟剛才完全不一樣的神情，好像是生氣，又好像是想哭。
眼尖的田英已經看到，琴妸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緊握，而沒有了血色泛起白來。他在生氣……不，是憤恨嗎？
這一刻，田英想到的是，整個華夏，除了宋國之外，各地都將狐列為妖物。
「難道是因為她？」
琴妸低著頭，沒有看田英，而是在那裡自顧自地說道：「因為予答應了文命，所以予遵守了諾言，只要是你們人類承認的共主，予都會盡心儘力輔助，從不偷懶。但是，即便再賢明的人，也有專橫獨斷的時候，予只能輔助，而不能代替共主做出決定。但是，那些臣民，看到國家不好，就將帳都記到予的頭上，說予迷惑君王、讓他不理朝政，說予是狐狸精，禍國殃民！」
說到這裡，琴妸雙腿曲起，兩手環抱著。尖削的下巴頂在膝蓋上。用無比委屈的語氣道：「也只有他明白予，他也向予道歉了，予其實不應該原諒他的，但是……」
明亮的月色透過打開的窗戶透進來，田英清楚地看到那烏溜溜的大眼睛中，有著水汽在打轉。
他？是商紂嗎？傳說中被狐狸迷惑的君王，貌似也只有他一個，看來，他最後也知道是自己的錯，以致連累了琴妸。
田英也總算明白，為什麼琴妸會憤恨。信守承諾，上千年從不偷懶地幫助人類生活得更好，換來的是污衊與驅逐。
最後，僅僅是一句道歉，就原諒了他，繼而又繼續庇佑他的族人和後代。。
撫心自問，田英會因為區區一個承諾，就庇佑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上千年嗎？田英自己也沒有答案，即便仁義如孔孟，也未必能做到吧，千年的寂寞又豈是那麼容易忍受的。
這，或許就是人和狐的區別吧。
望著坐在銅鏡前，將頭埋在雙膝間的琴妸，田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因為已經看不到她的樣子，田英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在哭泣。
但是，總不能讓氣氛這樣下去吧，田英在撓著頭，苦思對策。
叮！
那根三彩銅釵上的雀羽，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律動著。
琴妸忽然抬頭，痴痴地看著紅、綠、黃的三色彩羽。這一刻，田英清楚地見到，她那仿如脂玉的臉龐上，有著兩行清晰的淚痕。
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這一刻又咽了回去。
「當初的承諾，予已經做得夠充分了。」
聽著琴妸自言自語的話，壓抑的情緒轉化為憐意，想起她剛才說過的話，田英鼓起勇氣大聲道：「夠了！你已經做得夠了！你不需要再遵守那個承諾，你應該有屬於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的世界！」
「是嗎？」琴妸瞪大那滿是淚痕的眼睛看著田英。
兩人對視了良久，琴妸卻是自嘲一笑道：「或許是吧，這些年，他們也已經不再需要予。如果不是這次的危機，他們也不會想到予。」
說到這裡，琴妸用手抹走清淚，深吸口氣道：「怎麼說都好，予這次已經決定幫他們，就當是最後一次，完成跟他的承諾吧！」
田英默然，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什麼。曾經要好的朋友，都敵不過時間，紛紛作古。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自己一個渡過。
忍受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孤寂，明明可以撒手不管離開，最終卻還是選擇留下來。為的，僅僅是那份承諾！只因為，那份承諾，是維繫她和那些已經消逝的好友的紐帶。
雖然說過想離開，但田英知道，這絕對不是最後一次的幫助。當此事結束之後，她或許會什麼都不管，回到南華山居住。然而，當危機再次降臨的時候，她又會再次出來吧。因為，代表友誼的承諾，依舊生效！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開朗狡黠只是因為要掩飾這種無盡的悲傷和孤寂，誰說神仙一定活得很好，誰說擁有長久的生命是幸運？當你的親朋、好友全部離開了這個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留在這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這種活著的煎熬，更加難受。
「接著！」正思考間，一隻雞腿從遠處飛來，田英下意識地接著。再看的時候，那邊的琴妸已經在粗豪地啃咬著另外一邊的雞腿。
「爾啊，來喝酒！」
看著琴妸不停地灌著果子酒，田英一邊咬著雞腿，一邊想道：「這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嗎？嗯，什麼都不想，或許這樣對她來說，更好吧。」
除了一隻雞腿外，整隻大油雞都被身材嬌小的琴妸獨自解決了。田英苦笑地看著她，實在難以想象，無論人身還是狐身，這麼一隻大油雞，怎麼能填進她的肚子。
「啊……真飽。予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盡情地吃美味的大油雞了！嗯，還有果子酒嗎？」琴妸好像已經忘記了剛才的哀傷，恢復了開朗狡黠。
田英當然不會掃她的興了，而且，那種悲傷的情緒，也會影響到晚上的行動。所以，他也要儘快調整情緒，一個成功的策士，必須每時每刻都保持冷靜。悲傷和興奮，都是不該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