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眼看要到了午膳的時候,從香料鋪出來后,沈遠提議去明月樓用飯。
明瑤無可不可,因街上人多坐馬車反而不方便,左右也不遠,仍是沈遠抱著安安,一行人直接走過去。
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在街上的女子也不少,一眼望去皆是欣欣向榮的氣象。尋常百姓並不關心這天子是誰,只要有安穩的生活便足矣。
這一路上都很正常,安安興奮的講著她的見聞,沈遠耐心的聽著,時不時回應兩句。
他們訂了二樓的包間,上樓梯時,仍是沈遠抱著安安,明瑤跟在他們身後,想著今日在香料鋪子見到江玄越的事。
變故只發生在一瞬。
從樓梯的轉角處突然翻出數個蒙著臉的人,手中亮出白刃,引路的兩個羽林衛被轄制住,刀鋒直逼沈遠懷中的安安。
事發突然,樓梯又偏窄,沈遠懷中又抱著安安,電光石火間,他只來得及堪堪轉身,只見一道寒芒閃過,是刀刃刺入皮肉的聲音。
旋即沈遠左肩的衣料被大片的暗紅色浸透,安安被嚇壞了,忍不住尖叫了一聲。「爹爹,爹爹!」
早有羽林衛衝上來護駕,雙方纏鬥起來,看到發生打鬥,店中客人也都嚇壞了,尖叫著四散逃走。
「安安不怕,爹爹沒事。」沈遠仍是笑著安慰了她,將安安交給了幾乎嚇得魂飛魄散的明瑤,他命人護著母女二人先離開。
明瑤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沈遠按著傷口,殷紅的血從他指縫中流出來。
似是覺察到明瑤的目光,沈遠抬頭對她安撫的笑了笑。
雖是隔得遠聽不到,明瑤分明看到他對自己無聲的動了動唇。
「瑤瑤,別怕。」
明瑤帶著安安上了馬車,直到帘子放下,似乎還能看到他那抹笑。
與曾經令她最安心的笑容一模一樣。
明瑤猛地閉上了眼,心中刺痛。
終究是羽林衛的人數多,且街上走來巡邏的士兵及時趕了過來,行刺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局勢很快被控制住了。
秦緒寧今日沒有隨行護駕,跟來的是副統領俞澄林,他單膝跪在地上請罪。
「查清來人身份,來人顯然是沖著大公主來的。」坐在包間中的沈遠擺了擺手,道:「還有這明月樓的店家,在場的食客,一併都審問清楚。」
見皇上沒有追究他責任的意思,俞澄林這才鬆了口氣,立刻應下領命而去。
因惦記著明瑤和大公主,沈遠沒有在此多耽誤,起身往外走時,身子不易覺察的輕晃了一下。
方才讓隨行的羽林衛簡單的替他包紮了傷口,到底失了不少血,還是有些頭暈目眩。
馬車上。
大公主還未從驚嚇中緩過神來,雖是有明瑤摟著她柔聲安慰,她還是小臉兒煞白,低聲抽噎,身子輕顫不止。
「安安怎麼樣了?」帘子被掀開,映出了一張稜角分明的臉。
來人正是沈遠。
明瑤留意到他已經換掉了方才的血衣,穿了件能遮住血跡的玄色錦袍,只是若留心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那一刀好像扎得極深。
「她沒什麼大礙,只是被嚇到了。」明瑤想問沈遠的傷勢,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不想讓沈遠有任何的誤會。
沈遠如往常一般動作利落的上了馬車,對著安安溫和的笑道:「安安,爹爹沒事,別害怕。」
說著,他示意明瑤將大公主送過來。
「爹爹!」大公主再次回到沈遠懷中,怔忪了片刻后,又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嗚,爹爹……」
沈遠輕輕拍著大公主的後背,溫聲道:「安安不哭,你看爹爹好端端,什麼事都沒有。」
大公主哭了好一會兒,才抽噎著平復了呼吸,任由明瑤給她拭去臉上的眼淚。
「爹爹,你真的沒事嗎?」大公主的小臉兒上充滿了擔憂,仰著小臉兒看向沈遠。
沈遠笑了笑,牽著她的小手去摸自己左肩的傷口。「安安看,都好了對不對?」
明瑤默不作聲的看著他哄安安。
縱然沈遠表現出與平常無異,可即便馬車內的光線不夠好,明瑤還是看到他臉色變得蒼白,本就顏色偏淺的薄唇,更是找不到血色了。
沈遠看著大公主通紅的雙眼,聽著她哭啞的嗓子說害怕,那感覺比身上的傷口還要疼幾分。
「爹爹把壞人都趕走了,安安怎麼還沒誇爹爹厲害?」他故作輕鬆的道。
安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她崇拜的望著沈遠,稚嫩的童聲里充滿崇拜。「爹爹最厲害了!」
「瑤瑤,香囊借我用用。」沈遠忽然側過頭,對明瑤低聲道。
聽到他的聲音,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明瑤才回過神來,下意識解了自己身上的香囊。
當對上沈遠略帶驚喜的目光,明瑤才發現自己拿錯了,想要重新換今日沈遠買的那個。
「給了就不能反悔。」沈遠從她手中搶了過來,握在自己掌中。
明瑤垂了眸子沒理會他,沈遠又輕聲細語的哄著安安。
沈遠將香囊解開了些,清雅的香氣沖淡了血腥味。
大公主年紀小,玩了半日又哭了好一會兒早就累了,在沈遠懷中沉沉睡去。
「今日刺客中有碧色眼睛的人,我有些眼熟。」明瑤輕聲道:「如果沒認錯的話,他是沈澤私下培養的影衛之一。」
今日明瑤就跟在沈遠身後,她看的分明,那刀對準的是安安,而不是沈遠。
「是我的失誤。」沈遠垂下眸子,掩去其中的情緒。「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清楚。」
直到下馬車,明瑤都沒再開口。
「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帶著安安先回宮罷。」沈遠叮囑道:「讓太醫來給她瞧瞧。」
明瑤輕輕應了聲。
軟轎已經等在了甬路上,沈遠目送她們母女二人離開,帶人直接回了清輝堂。
***
瑤華宮。
大公主短暫的醒來片刻后,明瑤喂她喝了些粥,又哄著她睡下了。
明瑤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燙,立刻讓人去請太醫。
來人是周況,看過後說大公主是受了驚嚇有些著涼,並無大礙。
他回去開方子煎藥,明瑤忙著照顧女兒,直到傍晚,大公主醒來后也退了燒,人精神了不少。
正當大公主跟明瑤撒嬌,說是要喝甜湯,要吃點心時,時春快步走了進來,低聲道:「娘娘,皇上來了,正在偏殿等您。」
明瑤覺得奇怪,讓鶯如守著安安,自己跟著時春去了偏殿。
「瑤瑤,你用瑤華宮的名義請太醫過來。」正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的沈遠睜開眼,低聲道:「朕需要在你這兒換藥。」
沈遠特意從清輝堂過來,就只為了換藥?
「讓周況來,朕看著他倒是對你忠心。」他強調道。
明瑤聞言心頭掠過一抹悚然,幾乎以為沈遠看穿了什麼。
「朕受傷這件事,不能傳出去。」沈遠看出明瑤的遲疑,解釋道:「一旦鬧起來,很麻煩。」
這分明是個清理廢太子餘黨的好時機,沈遠竟要放棄?
「朕不想你和安安被牽連進來,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瑤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瑤瑤,相信朕,朕從未有過想傷害你們的念頭。」沈遠望著她,目光誠懇。
他確像是真情流露,一如兩人約定好私奔時,他也是這般信誓旦旦。
「多謝皇上。」明瑤行了大禮,旋即起身吩咐道:「去太醫院請周太醫來。」
瑤瑤還是不肯信他。沈遠心裡有些失望,面上卻不動聲色。
周況還以為是大公主又發燒了,提著藥箱急匆匆的趕來時,發現他要治療的人竟是天子。
「皇上,您的傷口太深,且換藥不及時,有些化膿。」周況解開包紮好的傷口時,不由倒一口涼氣。「臣要清理傷口,會有些疼……」
話還沒說完,沈遠打斷了他。沈遠抬起頭,望向了明瑤:「瑤瑤,你先回去照顧安安,別告訴她朕來了。」
明瑤知道自己應該直接離開,可她目光撇到他的一道陳年舊傷,正是為了救她留下的。
「去罷,朕不礙事。」沈遠身上難受,心裡卻覺得舒坦,若是能讓瑤瑤對他態度緩和,這一刀就一舉兩得了。
正巧鶯如過來,說大公主找她,明瑤遲疑了片刻,還是走了。
「開始罷。」沈遠低聲吩咐。
為了保持清醒,他沒讓周況用麻醉散,直接處理傷口。
刀刮下去剎那,巨大的疼痛瞬間從傷口傳到天靈蓋,又順著四肢百骸蔓延。
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滲出,沈遠攥緊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這次他手中攥著明瑤誤給他的香囊,便是最好鎮定安神的藥物。
過了近一個時辰沈遠肩上的刀傷才被處理好,周況也早就被汗水濕透了後背。
「皇上,臣回去給您開方子熬藥,您注意休息,傷口不能沾水,明日臣再來給您換藥。」
沈遠微微頷首。
張清江趕過來服侍沈遠穿好衣裳,他才想詢問沈遠是否要留在瑤華宮,沈遠已經抬腿往外走去。
他才出了殿門,發現明瑤正站在外面。
「瑤瑤,朕先回去了。」沈遠笑笑,指了指自己肩上的傷處。「這幾日怕是都要來叨擾你,放心,朕會避開安安的。」
到底失血過多,任憑沈遠如何身強體健,臉色仍是蒼白得厲害。
已經入夜,他若再來回折騰,只怕對傷口更無益處。
沈澤是安安的生父,竟然能毫不留情的對自己女兒下手;沈遠與安安非親非故,卻能在危險時毫不猶豫的保護她……
「瑤瑤,你收下這個罷,就當做朕補償了拿走你的香囊。」沈遠從懷中取出那枚綉著並蒂蓮的香囊,要遞給明瑤。
自從重逢后,沈遠在她面前慣來是強勢的,罕見的有這樣虛弱時候。
明瑤遲疑片刻,抬手要取過來。
隨著香囊一同落入她手中的是他微涼的指尖,有意無意的劃過她的手腕。
明瑤立刻收回了手,那抹涼奇異的灼痛了她的掌心。
「若皇上不嫌棄,就暫且住在偏殿。」說完,明瑤頭也不回的離開。
沈遠一怔,旋即眸中閃過笑意。
哪怕是瑤瑤有一絲鬆動,也不枉他挨了這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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