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雷聲
沈家東西兩院沒拉院牆,共用東院一個大門,格局一樣,正房三間,堂屋是客廳加飯廳,沈大伯夫妻住東屋,西屋一直是沈笑五姐弟兒時輪流住。
西廂房一間住著沈大郎幾口,一間暫做倉房。
倉房窗角的不遠處,種著株石榴樹,那附近還打著一口水井。
東廂房一間廚房,一間柴房雜物間,幾丈外東南方位是個簡單的影壁,那處還種了一株石榴樹,花開時火紅火紅的。
兩院的官房都是在西南角,男女分置,是跟京里學的。
那影壁繞過去就是沈家的大門。
西院正房,東間原是沈善夫妻的,現在是沈笑和大姐出嫁前的閨房。西間是一間書房,當年沈笑娘四個箱籠的嫁妝,有三箱都是書。
窗外又是一株石榴樹,不光是為好看,到了八月,石榴果熟能拿到通州換銀錢。
西廂,沈二郎和沈三郎一人一間。
水井同樣離西廂不遠,井邊不遠,也種了一株石榴樹。
東廂照例是廚房和柴房,只作備用。柴房接著搭了個泥胚窩棚,管氏當初養了只母羊,專門給出生未久的沈笑喝羊乳的。
管氏將沈笑拖抱到西院正房東屋,一邊給她解下濕掉的麻袋,一邊拿布巾給她擦頭。
嘴裡還念叨:「那窩棚早就該拆了,你大伯他們總是忘記,倒教你在裡頭折騰這個那個的。」
她又從箱籠里拿出一件夏衫:「快把濕衣服換下來。」
一番折騰,沈笑已經緩過了勁兒,知道自己不趕緊換,大伯娘就要替她換了。她麻溜的換衣,又快速的給伯娘擦頭髮。
「笑呀,要不你搬回東院?」管氏很享受沈笑的服侍,這是她從出生就親手帶大的孩子。
「伯娘,我和大姐都在這住習慣了。」沈笑從另一個箱籠里,扒出一件大姐以前的衣裳,幫管氏換上。
「姑娘大了,都想離開娘的跟前兒了。」管氏似真似假的倚在炕沿。
「七兩一輩子都不離開伯娘。」沈笑搖搖她手臂。
管氏點她一下額頭,道:「凈說胡話,你都十歲了,十五及笄都能說親了,也會像你大姐十六嫁人。」
沈笑剛要說她十八再嫁,堂屋裡就響起了話聲。
「娘,水燒好了。」沈遠拎著一桶熱水,半桶冷水到了。
沈笑趕緊越過竹制屏風,開門接過一隻桶,沈遠已經把熱水送進屋了。
管氏從屏風后出來,見兒子頭髮已擦乾,道:「你爹和二郎都收拾好了?
和你爹說一聲,今晚我睡七兩這屋。」
「唉。」沈遠忙答應,回到堂屋道:「爹也說讓您今晚留下和七兩做伴。
我們睡在西廂三郎那屋。」
最後這句被一連串的炸雷聲蓋住了。
待到沈笑和伯娘洗好收拾好,東院大門啪啪作響。
沈遠披上蓑衣去開門,一下湧進來四五個人。
村長的大兒子沈大勇急道,「遠哥,文大伯呢?」
「在西院,咋了?」
沈勇抹抹滿臉雨水,「鳳港河水倒灌進田,我爹通知大伙兒去排水。」
一起來的人道,「村裡好幾家房子都塌了,有兩家還壓在裡面。」
他們邊說邊進西院,沈家一直都沒睡。
沈大伯知曉源由,二話不說,領著倆兒子一起冒雨走了。
沈笑和管氏,都不敢入睡,急急回到東院廚房燒水做吃食。
燒著火的沈笑問道:「伯娘,鳳港河倒灌,會不會是白河上游……」
正和面的管氏一頓,扭頭呸了一下,道:「別亂尋思。」
……
沈笑還真不是亂尋思,此時,管氏的哥哥管伍,領著程懷謙跑去找縣衙的高師爺報告溫榆河決口。
管伍原在縣衙戶房做了十年的算手,因打的一手好算盤,得新來縣令林修堯的賞識,如今已不再是白衣書辦,而是著青衣的經制吏。
「高先生,這是區區的一個侄兒,以前在通州皇木廠作工過。
前幾日他加入了巡河防護隊,說半個時辰前,溫榆河決口。」
「什麼?」高師爺大驚,直愣愣的從椅子上站起,通州那邊並未有消息傳來,「管典吏,此事果真?」
管伍看向程懷謙,點頭示意。
程懷謙一拱手,道:「千真萬確,我們子時交接不久,白河水漲的都快漫堤了。
兩刻鐘前,有皇木廠的皇木飄過來,我看的仔細,不是通州城的皇木,是張家灣舊廠的朽木。」
高師爺緊緊注視著這個只有舞勺之年的少年,「白河水位上漲過線,巡防首官張捕頭為何不來上報,倒教你來?」
程懷謙自小混跡市井,並不緊張,「張捕頭接防后就說,順天府哪一年夏天不下幾場雨的,林縣令第一次做一地父母,太過小心。
他帶人巡了盞茶時間,就回公寮了。
只吩咐我們這群招慕來臨時隊員守著河岸。」
高師爺面色稍變,立即追問:「你如何判斷溫榆河半個時辰前決堤的?」
「舊皇木場距咱們縣不過二十多里,此時河水曝漲,水流比以往快了不止一倍,再往上游通州北關閘口距那裡也就十五六里遠,加一起不過四十里。」程懷謙說的十分仔細。
高師爺看向管伍,見對方鄭重點頭,他握緊袖中的手道:「跟我速去報與縣尊。」
高師爺叫上隔壁院子的錢師爺,幾個出門向西急行十幾步,街對面就是縣衙的后角門,林縣令就住在衙后的官署。
主理刑名的錢師爺,是順天府大興縣人,他比高師爺這個主錢糧的福建秀才,更清楚通州的水網,白河與通惠河在通州交匯,直至天津京杭大運河,是為北運河。
其上北關閘口上游就是溫榆河,能將皇木廠的皇木衝來,定是決口無疑。
且漷縣境內還有涼水河,港溝河,鳳港河流過,如今並未有人來報河道水位。
所以剛到縣令房外,家僕正在敲門,他就急切道:「縣尊,溫榆河決口了。」
室內一陣乒乓的撞凳之聲后,僅著裡衣的林修堯猛的拉開門,「速去通知主薄,令縣衙所有人大堂集合。」
直到跟著縣令一行前往白河岸,程懷謙都有點暈,「管舅舅,縣尊竟是沒有再問我。」
「叫管大伯,我可沒你這個外甥。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早做防範不會出錯。
還有,多聽少說,一會到了河邊,跟緊我。」管伍幾乎半跑著,說話有點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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