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向
沈清雲回了墨荷園,天已經黑了。
推來門,千金正跳在桌子上爪子勾著蓮花的花瓣。貓對未知的東西都會產生好奇。她趕緊走上前,將千金給抱了下來。
蓮花癱在桌面上,花瓣垂著全都蔫兒了。
這屋子清貧的很,沈清雲尋了一通,沒尋到趙祿說的瓶子。眼看著蓮花快要蔫死了,沈清雲提了個燈籠出門,去找個小廝讓他幫忙。
蓮花放在敞口瓶里兩三個時辰,天都快要亮了,她便坐在哪兒看了一個晚上。
等再次醒來,千金圍在她身邊,咕嚕咕嚕的叫。她今日比往常起的晚,千金餓了。
門口的食盒裡放著小廝來送的飯,這個點已經冷了。
沈清雲從水晶蝦餃里把蝦仁挑出來餵給千金,自個沒吃。洗漱好后便去了壽安堂。
老夫人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沈清雲這段時日每天都去給老夫人針灸,一連去了小半個月。
她到壽安堂的時候,門口的小丫鬟瞧見她立馬就紅了臉。低著頭趕緊打開帘子讓她進去。
沈清雲走過去,屋內卻是早就有人了。
昨日里那位林小姐正站在姜老夫人身後,給老夫人捏著肩。她瞧著像是學過的,姜老夫人的神態滿意的緊。
「來啦。」
姜老夫人慈祥的很,對她招了招手:「今個兒我算是有福了,你們這個小輩們都有孝心。」
沈清雲卻是道:「今日就不給老夫人針灸了。」
尋常的針灸按摩之後再動手的確是更好,可老夫人年紀大了,適得其反。按摩之後血液過於的流通,反倒是危險。
她說了這句話后,卻是沒有解釋。
姜老人與她相處這麼長時日,自是知曉她的性格,笑眯眯的由著他。倒是她身後的林靜婉有些忐忑。
她站在老夫人身後,眼神卻是悄悄兒往沈清雲那兒打量。
這位表少爺生的實在是太好,一張臉比女子還要精緻。昨日里的畫更是一絕。聽著老夫人這樣說,還是個會醫術的。
人是有才,只是可惜家世太低。抬手捏著姜老夫人的肩膀,林靜婉打量的眼神又悄悄兒的挪開了。
打簾的丫鬟走上前,說是三少奶奶帶著二少爺來了。
姜文林是三房的嫡子,在姜家排行第二。他長相隨著周氏一副風流相,只可惜性格也隨了三老爺。
三房是整個姜府最熱鬧的了,這麼些年姜三老爺小妾納了一堆,若不是周氏會保養,又生了個嫡子,只怕早就被那些妾室吃干抹凈。
只周氏到底是小地方來的,生的再貌美眼皮子卻淺。姜文林與姜玉堂一般年紀,周氏生怕委屈她這唯一的嫡子,年紀輕輕還未娶妻就已給他納了兩房妾室。
院子里的丫鬟們狐媚惑主,見天兒的想爬上二少爺的床。
老夫人有心勸,說了幾次周氏不聽,也就任由她了。
平日里,這二少爺也不敢往她身旁湊。聽了這話,眉心擰了擰,卻到底還是讓人進來了。
「老夫人。」周氏今日打扮的依舊光彩奪目,鏤金百蝶穿花的雲錦上衣,下面是一件水紅百花裙,頭上滿頭的金簪珠翠,很是耀眼。
姜文林走在她身後,站在老夫人面前,一樣乖巧聽話的行禮:「孫兒扣見祖母。」
「坐吧。」老夫人身側的珠雲上去奉茶,茶香入了口,老夫人才道:「許久不見你來請安,長高了些。」
周氏有些尷尬。
三房的人來這壽安堂的確來的少,這一來,三房到底不是從老夫人肚子里出來的,始終隔著一層皮。
二來,老夫人家世高,這麼些年掌管著侯府更是說一不二。她身邊的人脈,寶貝海了去兒了,手指縫裡稍微流一點兒,就夠她們眼饞的。
不往跟前湊,是怕得罪了人,到時候別說東西沒得到,反倒是惹了老夫人不喜。
但只要一來,那準是有事,不然,周氏也不會這樣懼怕老夫人。
「聽說林姑娘這幾日住在府里,我瞧著都是小輩,讓文兒過來熟悉熟悉。」她說著,還當無人瞧見,手往姜文林後背推了推。
她一開口,老夫人的面色就沉了下來。林靜婉是她給姜玉堂挑的,家世樣貌不論,放眼整個京都也是才女。
大家閨秀,落落大方,能挑起永昌侯世子妃的擔子,這才將人留在府中。
沒想到姜玉堂沒瞧入眼,倒是讓三房的人給惦記上了
她想著,闔上眼帘,眼神都不往周氏那兒看了。
姜文林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子,這才上前:「是。是。」他也害怕老夫人,說話的時候甚至不敢抬頭。
姜老夫人嘆了口氣。
這孩子每日都被周氏逼的在書房讀書,性子有些唯唯諾諾。今日過來,只怕也是被周氏逼得。
到底是看著長大的,姜老夫人也不忍心。側耳對著身後的林靜婉道:「去見見你二表哥吧。」
林靜婉想嫁的人是姜玉堂,姜文林這幅模樣,她半點兒都看不上,行了個禮:「靜婉見過二表哥。」
姜文林抬起頭,往林靜婉那兒點了點頭便當做是回禮了。都是世家子弟,平日里不是沒見過。
倒是她身側的沈清雲姜文林是頭一回見。
只見他姿態筆直,站在那兒就是一股脫俗之氣。淡青色的長袍穿在身上,眉眼漂亮的勾人。
清冷雅緻的瞧不出半點風情,卻偏生要比女子還要勾人魂魄。
姜文林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下子就看呆了眼。
「那是你遠房表弟。」
周氏擰著眉心,一臉的不悅。走上前將看呆了的姜文林拉了回來:「你不是喜歡作畫?多與林表妹交流交流。」
林靜婉家世不錯,雖遠遠兒比不上永昌侯府。但勝在嫡女出生,又有才氣。林家這麼多年不顯山漏水,這一輩的女孩卻多,且個個漂亮。
來年選秀,林家必定會有女子能夠入選,倒時候身價可就不止這些了。
連著老夫人急著介紹給姜玉堂,周氏自然也想要。何況,姜文林與姜玉堂同一年出身,今年也是十九了,早就該娶妻了。
「是。」
姜文林不敢忤逆周氏,只得與林靜婉找話題。可那腦子裡依舊是剛剛那驚鴻一瞥,眼神更是止不住的往沈清雲那兒看。
昨日比賽,他也聽說了,是沈表弟贏了的。
林靜婉的畫技有多高他是見過的,沈表弟連她都贏了,令他越發好奇。
那位二公子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沈清雲沒什麼耐心,尋了個機會就出去了。
只她剛出門,後腳,姜文林卻是追了出來。
「沈……沈表弟。」
姜文林看著面前這張臉,不知為何就止不住的羞紅。分明是個男子,他卻是不敢直視。
靠的近了,那張臉竟是越發的奪目逼人。
他甚至不敢抬起頭,腳步都跟著連連後退。等沒那麼近了,他才開口,可說話的語氣還是磕磕碰碰:「我……我昨日聽說你贏了畫。」
姜玉堂前來給老夫人請安,站在迴廊上便一眼就瞧見兩人。
「嘖……」他喉嚨里輕笑一聲,腳步卻是停了下來。他站在迴廊處的硃紅色欄杆旁,一雙眼眸饒有興緻的看了過去。
轉了一圈后,目光又落在了沈清雲的身上。
她都一身男子打扮了,怎還如此的不安分?見她姿態筆直,一臉清高,姜玉堂不知為何想到夢魘時的模樣。
再看這一幕,便覺得有些刺眼了。
「林姑娘師從大家,你……你能贏她必然是更加厲害。」他支支吾吾的,聲音越說越小。
面對著這張臉,他生平頭一次這樣,連說話都是顫顫巍巍的。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覺得心口亂跳。
「我……我也喜歡畫,不……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榮幸,能夠一睹風采。」
沈清雲面對著姜文林,餘光卻是看向迴廊那兒。剛剛從姜玉堂停下腳步開始,她就察覺了。
只不過一直沒有開口。
如今,她也沒拒絕,只轉過頭,清凌凌的眼神往姜玉堂那兒看了一眼。
「倒還算是敏銳……」姜玉堂垂下眼帘。人卻是從暗處走了上前,到兩人身側才停下。
他生的高,目光往下便落在了姜文林的臉上。
「大……大哥。」姜文林不知自家大哥居然在,還被當場逮到了。本就羞紅的臉瞬間燥的跟個螃蟹一樣。
「那畫你是看不見了。」剛他在迴廊,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為……為什麼。」姜文林抬起頭,正對著姜玉堂那雙發沉的眼,鼓起勇氣問了一句。眼神的主人正對著他,語氣淡淡的:「她畫的人是我,畫像自然是在我那兒。」
姜玉堂說完,抬腳就進了壽安堂。留下姜文林站在原地,一臉的失魂落魄。
在壽安堂給老夫人請了安,又陪著老夫人用了午膳,出來的時候恰好正是午時。
兩人剛出了壽安堂的門,就有小廝迎面跑來,跪在地上道:「世子,侍衛來報,說是圓空大師回京了。」
「備馬!」
姜玉堂出了侯府的門,便直往京郊的靈若寺趕。
他素來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昏倒之後時常夢魘,甚至觸到她的手指腦子裡都開始閃過那些畫面。
這些跡象讓他不得不信。
前段時日,圓空大師不在京都,他多次派人去尋,如今總算是回了京。
靈若寺在京都的郊外,寺中空氣幽深,綠樹環抱。碩大的菩提樹下,廟中小道彎彎曲曲。
寺廟之中一片寂靜。
禪房之中,圓空的目光落在姜玉堂的臉上,笑著道:「貧僧總算是等到姜世子了。」
房間里檀香味濃郁,姜玉堂看著面前的茶盞,他剛在門口,人還未進來,茶水就沏好了。
他坐下時,七分燙,正是入口的時候。
「大師知曉我今日會來?」
「姜世子的人四處再尋貧僧,貧僧自然知曉。」兩人的面前放著一盤殘棋,圓空拿了顆黑子,落了上去。
「世子眉眼之間透著疑慮,貧僧猜是有問要解。」
「大師所言不錯。」姜玉堂垂著眉心,低頭拿著白子,跟著下了起來:「那大師不妨再猜猜,所為何事?」
「世子眼神清明,眼下卻帶烏青,貧僧猜你為夢所困。」白子落了上去,輕輕一道聲響,姜玉堂抬起頭來,正對著圓空大師眼中的笑。
「那夢可饒你生活?」圓空問。
夢境中那些畫面一閃而過,姜玉堂眼帘一片深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可令你煩躁?」
白日里她與姜文林在一起的畫面一閃而過,眉心擰了擰,白子跟著落上去:「心煩意亂。」
圓空垂眼,看著棋盤之上,問下最後一個問題:「那世子可想擺脫?」殘棋下了那麼久,還是殘棋。
姜玉堂收了手,將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盒之中。
他抬起眼帘,問道:「大師可有法子可解。」因著這夢境,他剋制不住將眼神落在她身上。
總有一日,會擾其心智。
圓空點著頭,開口卻是道:「不知世子可聽過一句話。」
「越是執著想要,相反越是得不到。越是放手,機會可能就在眼前。」
「世子如今嫌煩,嫌亂,嫌擾您心智,可是想過為何?」
出家之人說話最後都會歸於因緣兩個字,姜玉堂輕笑著:「大師可是要說,我與她有緣?」
「誰知道呢?」圓空也跟著笑了:「但我看,世子並不是她命中金註定的有緣之人。」
殘棋就是殘棋,兩人都下不活。他跟著放下棋子:「可能這丁點兒的緣分,也是世子親自求來的。」
姜玉堂擰了擰眉:「我求的?」
圓空眼神看向窗外,道:「靈若寺的台階一千四百八十個,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直通天梯。」
「本該無緣之人,今生卻有這番因緣際會。世子不如想想,是用了多少心血,積下多少福報,散下多少家財,才換來的。」
「你著急擺脫的也許是你的心之所向,求之不得。」
出了禪房的門,天已經黑了。姜玉堂站在佛堂門口,身上染了一陣檀香。
他進去一下午,出來的時候不知何時下了雨。禪房門口的燈籠被風吹滅了,門口的那顆菩提樹被水洗的發亮。
趙祿站在身側守著,不敢說話。
不知等了多久,才聽見世子爺輕笑了一聲。他眼神之中一片黑沉,月色下,有些令人心驚。
趙祿瞧著頭皮發麻,站在那兒呼吸都不敢太大了。
屋檐的雨滴在肩頭上,夜色中,姜玉堂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說他素不信佛,如今看來的確是不該信。
那和尚可知道他夢的都是些什麼?十個夢九個都是床榻事,不是馬車上,就是假山後,涼亭中。
他姜玉堂是色中餓鬼不成?心之嚮往,求而不得的都是這?
「就不該來。」他喘了口濁氣,只覺得頭要炸了。
「世子,天快黑了,又下著雨。」趙祿低著頭,聲音越說越小:「今晚我們怕是要住在這兒了。」
姜玉堂腦袋越發的疼。
揉著眉心的手還未放下,趙祿在一邊,越發小心翼翼道:「夫人在這兒,您要不要去看看?」
揉著眉心的手頓住,姜玉堂閉了閉眼。
雨還在下著,雨水打在油紙傘上,肩頭卻不知何時濕了一半。
姜玉堂站在一處小院門口,透過屋內的燭火,眼神看著裡面,聽著院子里傳來的木魚聲。
他的母親信佛,一年前舅舅的死訊傳到了京都,母親就搬到了這靈若寺,他一次都沒來過。
這張臉生的太像他舅舅沈少卿,她見他一次就哭一次。
他母親與舅舅一母同胞,自小感情就好。只沈家欺人太甚,用外祖母的命逼迫舅舅離京。
當年,那溫潤如玉的沈家兒郎,被逼到了荒無人煙的南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一個平日里拿毛筆寫詩作畫的人,被逼的抗起了刀劍。
當年沈家是想讓他死在那。
可沈家算盤落空,十年來,沈少卿在戰場殺敵,贏下無數的戰役,甚至被信奉為天神。
區區漠北一場戰,卻是丟了性命。而後來,沈家旁支,攜帶著陸家聯手,帶領大兵一起接手南疆。
沈少卿用盡心血,十年的血淚搭建而成的一切,如今被人唾手可得。
姜玉堂眼帘閉上,裡面一片冰冷。
一年多了,這些人總算是要回了京。冤有頭,債有主,殺人自然得償命。
「走吧。」姜玉堂睜開眼帘,轉身。
「不進去了?」趙祿走在他身後,撐著傘。
「不去了。」姜玉堂搖著頭,油紙傘下的雨水滴在他的肩頭,下擺不知何時被洇濕了。
他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融化在夜色之中,肩頭越發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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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發三十個紅包么么么!!
姜玉堂:辣雞和尚,胡言亂語,吃錯藥了??辛虧老子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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