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古無傻不成村
說兩件關於農村很詭異的事兒。
第一，十里八村，總會有一個『半仙』，他（她）們原本都是普通人，突然之間就變成了懂風水，能下陰，能掐會算的奇人，而且百試百靈。
而在一段時間之後，他（他）們的這種本事又會一夜之間突然消失，重新變回了一個普通人，他們的說法一般都是說附身的神仙已經走了。
我爺爺趙乾坤就是這種人。
第二，每個村一定都有一個傻子。
你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變成傻子的，也不知道傻子什麼時候就突然就不見了，可即便是過去了很多年，你卻依舊忘不掉村裡的那個傻子。
農村有『無傻不成村』的說法，就是說沒有傻子的村子不是完整的村子，會災禍不斷。
很多老人會把村裡的傻子稱為『守村人』。
民間有一種說法，守村人前世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死前幡然醒悟，自願來世三魂缺一，七魄少二，贖前世孽債，受今生苦難，享來世之福，鎮守一村人。
所以，守村人是為村子擋了災才會變成傻子的。
我叫趙不凡，是湘西小龍村的守村人，可小龍村的人都習慣叫我傻子或者啞巴。
沒錯，我不但傻，而且還是一個啞巴。
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變傻變啞的，我爺爺說把我撿回家的時候我就已經傻了，而他，是小龍村的上一任守村人。
不過他在把我撿回來之後就已經不傻了，而且還搖身一變，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半仙，民間奇人，受萬人敬仰。
來求他看事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達官顯貴，他們無論年紀大小，都尊稱爺爺一聲趙三爺。
爺爺告訴我，總有一天，我也會和他一樣不再傻，能開口說話，甚至還能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一個讓人尊重的人。
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十六年過去了，我依舊還被村裡人叫著傻子。
小學生敢用石頭丟我，醉漢可以隨意對我拳打腳踢，潑婦心情不好就逮著我就是一頓臭罵，寡婦也會經常叫我幫她干農活，像牛馬一樣使喚我。
十六年來，我苟延殘喘，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爺爺這個糟老頭子不但不幫我，還一直指使我去干一些容易挨揍的缺德事。
七八歲的時候，爺爺說我之所以傻，是因為沒有喝過月子奶，叫我去搶小嬰兒的奶喝，結果孩子他爹追了我好幾個山頭。
九歲的時候，爺爺告訴我人家墳包裡面有寶貝，還給了我一把鋤頭叫我去挖，把人家祖墳掘了之後，被人打了個半死。
十一二歲的時候，爺爺故意不讓我洗澡，所以我只能趴在窗戶上看別人洗澡，最後差點沒被打死。
十四五歲的時候，爺爺告訴我張寡婦在被人欺負，叫我去幫忙，我衝過去一腳踹開了張寡婦的門，結果隔壁的王痞子衝出來又是給我一頓胖揍，還告訴別人是我偷看張寡婦洗澡他才揍我的。
……
種種前科數不勝數，毫不誇張的說，我挨過的打，比你們吃過的飯還要多。
十六歲的某天夜裡，我在一個奇怪的夢中驚醒，夢的內容我完全不記得了，但是從那之後，我的頭腦變得異常的清醒，而且突然就能說話了。
我趕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爺爺，爺爺卻告訴我這個秘密不能讓外人知道，否則我一定會死的很慘，他還叫我發誓繼續裝傻，一直要裝到二十歲，絕對不能讓人看出來。
那一晚，爺爺和我聊了整整一個通宵，就是為了說服我繼續裝傻，我問他原因，他說村裡的人能接受傻子，但是不能接受一個怪物。
我問他是什麼怪物，他卻絕口不談，只是說等我二十歲的時候自然就明白了。
不得已，我只能聽爺爺的話，白天繼續裝傻，晚上就在家裡讀書識字，通宵達旦的學習爺爺教我的本事。
一晃四年過去了，在我二十歲生日的那天晚上，中元節，爺爺突然把我叫到身邊，開口說道：「過了今晚，你可以不用再裝傻子了。」
我頓時愣在了那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爺爺，問道：「村裡的人現在能接受一個怪物了嗎？」
爺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拿出了一條足足有三四米長的紅繩遞給我。
「你用這紅繩綁著家裡那老公雞的左腿，跟著它走，如果它去了小龍廟，你今晚就住在廟裡，等雞叫了再回來，如果它沒去小龍廟，你就趕緊回來。」
「啥意思？」我疑惑的看著爺爺。
爺爺依舊神秘的告訴我：「明天你就知道了，不凡吶，我從來沒有給你算過命，因為你的命不能算，但是你記著，你以後一定會成為人中龍鳳的。」
我點了點頭，爺爺是高人，聽他的准沒錯。
至於人中龍鳳，我可不敢多想，能不被人當成怪物就很不錯了。
小龍廟是小龍村的地廟，別的村基本都是拜土地和山神，而小龍廟拜的卻是小龍。
『小龍』是我們那邊的土話，其實就是蛇的意思，小龍村以前叫做蛇村。
傳聞在解放前，蛇村每年中元節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在村口的槐樹上弔死，然後村裡就會鬧蛇災，每年都有好些人被毒蛇咬死。
後面經高人指點，村裡集資修建了小龍廟，雕了蛇仙娘娘的木像。
每逢初一十五都好酒好肉的供奉蛇仙娘娘，蛇村也改名成小龍村，自那以後，再沒有人弔死在老槐樹上，也沒有出現過蛇災了。
小龍廟我很熟，因為我從小到大基本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也都去小龍廟，不過我不是去祭拜的，而是去偷貢品吃的。
小龍廟是村裡的禁地，大人們都會告訴小孩不準進入小龍廟，說裡面的蛇仙娘娘吃小孩，而我作為村裡的傻子，自然不信這些，更加不會害怕。
我伸手接過紅繩，然後來到雞舍，把紅繩綁在了老公雞的左腿上，說來也怪，這原本還在不斷掙扎的老公雞，綁上紅繩之後就立刻變得老實起來。
把雞放在地上，它邁開步子，直接離開了雞舍，朝著小龍廟所在的蛇谷走去。
「這麼神？」我心裡犯著嘀咕，一手拉著繩子，一手打著手電筒跟著老公雞朝著蛇谷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到半個小時，老公雞果然帶著我來到了小龍廟前，並且還不斷的拿嘴去啄廟門。
「看來今晚又要睡在廟裡咯。」我笑了笑，伸手打開了門上的掛鉤，推開門走進廟中。
我喜歡在蛇仙廟睡，因為每次在這裡睡，都會做美夢。
夢中的蛇仙娘娘會變成真人，像仙女一樣漂亮，她會抱著我，叫我夫君，還會和我在夢裡翻雲覆雨，做一些讓我想起來就臉紅的事。
小龍廟裡面有一盞特製的煤油燈，是一盞長明燈，燈芯很長，加一次煤油可以燒半個多月，所以小龍廟裡面的煤油燈從來就沒有滅過。
小龍廟並不大，只有不到二十個平方，裡面有一尊蛇仙娘娘的木雕，蛇仙娘娘被雕的很美，只不過她的左腿上多雕了一條準備爬上身的蛇，以此來辨別它是蛇仙。
我小時候每個月的初一十五都來這裡用貢品打牙祭，算是在這小龍廟長大的，對於這裡的環境，既熟悉又親切。
在過去裝傻裝啞的四年時間，我不能和別人說話，但又憋得難受，唯一的傾訴的對象就是這個蛇仙娘娘。
「蛇仙娘娘，今晚又要打攪您啦。」我關上廟門，然後拿起了地上的方形跪墊，熟練的鋪成了一張可以躺的睡墊。
「告訴您一個好消息，過了今晚，爺爺說我就不用再裝傻子和啞巴了。」
我第一時間說出了心中的喜悅，雖然我對於未來擺脫傻子稱號的生活還有一些擔心，但依舊不影響我對生活的熱愛。
心情一好，我彎下腰，從腳踝處取下了一隻銀色的腳鈴，戴在了蛇仙的腳踝上，一邊戴一邊說道：「這些年吃了您不少貢品，爺爺說這對腳鈴是我那從來沒見過面的親生父母留給我的，送您一隻。」
戴好之後，我用力撥動了一下腳鈴，聲音很小，但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脆悅耳。
「還挺好看的。」我嘿嘿一聲傻笑，直接躺在了跪墊上，繼續叨叨著。
「對了，蛇仙娘娘，爺爺今晚很奇怪，感覺他比平時和藹可親了好多。」
「白天來的那些來找爺爺看事的富貴事主，都被爺爺趕出去了。」
「還有，我發現爺爺教我的那些東西並沒有什麼卵用，好像都不連貫。」
「蛇仙娘娘，您說村裡人知道我突然會說話了之後，會不會把我當作怪物看？」
「您說我二十歲了還能去上大學嗎？」
「偷偷告訴您，爺爺這些年可沒少賺錢，白天他給我看了他的積蓄，整整一箱子百元大鈔呢。」
「……」
我也不知道我自言自語的說了多久，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而那公雞卻沒有打鳴，我爬起身來，轉頭看了看老公雞，那老公雞居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我仔細檢查了一下雞的屍體，發現脖子上面有一個被咬開的傷口，應該是黃鼠狼咬死的，這種事情在村裡挺常見的。
「死了就死了吧，正好拿回去燉了，好好慶祝一下我的『重生』。」我一邊說著一邊抓起雞腳，和蛇仙娘娘告了個別，離開了小龍廟。
剛走出蛇谷，遠遠的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下聚集了十多個人，而在那老槐樹的樹榦上，似乎還吊著一個人？
中元節……
老槐樹上吊……
蛇災？
想到這些，我趕緊朝著那老槐樹跑去。
跑近一看，我腦袋中頓時轟的一下，差點跌倒在地上，因為我看清了那被吊在槐樹樹榦上的人。
居然是我的爺爺趙乾坤！
而村子里那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都顯得很慌張，嘴裡不斷的念叨著：「完了，完了，中元節，鬼門開，槐樹上吊蛇災來。」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是啊，這下村子要完蛋了，一個甲子過去了，還不知道蛇穴中積攢了多少毒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