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管帶
兩人到了煙台之後又坐船去了天津,前往北京。他白步鰲還要去陸軍部報道呢。
從鐵獅子衚衕出來,白步鰲看著手裡的一張委任狀,竟然有些想笑。「大哥,那些官老爺們把你派去新軍哪一鎮了?」
「哪一鎮?」白步鰲哧笑了一聲,從陸士歸來的留學生,少不得也得是個新軍的管帶,可是自己的委任狀上,屁也沒有,只是說委派自己到東三省總督徐世昌處報到而已。「無妨,不就是回奉天么!不是二十鎮就是二十三鎮吧,最不濟,巡防營?」
東三省總督府,昔年的清廷奉天將軍府,現在是新上任的東三省總督兼管東三省軍務的徐世昌的辦公地點。
這是一座上下兩層、建築面積高達兩千六百平方的歐式建築。外部為青磚牆體,內部為人字架木結構,上為深紅彩鋼瓦房頂,建築用料選材考究,雕飾精良。
徐世昌的辦公室外,有差役進去報了聲,雕花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差役沖白步鰲點點頭,他便正了正衣裝——新軍的軍官制服,鋥亮的馬靴,筆挺的西式衣裝。進門便抖擻精神的報了聲:「報告制台!職部白步鰲,前來報到!」
原本伏案在奮筆疾書的徐世昌抬起頭來,一臉驚喜的抬頭道:「哦!元則來了!好!坐吧。」
白步鰲也不多禮,除下軍帽——這下一條長辮落下,倒是讓他感到幾分難受。拉開了板凳,便坐了下來。
「元,萬物之始也;則,萬物之律法也。好!」徐世昌拿著白步鰲的表字做了開場白:「東三省改革方興未艾,元則正應了東三省萬象更新的意思!」
就在徐世昌說他的開場白的時候,白步鰲也在捉摸著徐世昌的意思——開玩笑,這可是他兩世為人見過的最大的人物了!在陸軍部自己就像是皮裘似地被踢來踢球,毛的名人都沒看見過。
而且年過五十的徐世昌作為日後民國總統,也算是足智多謀之輩,他這一生最令人稱道的,恐怕就是今後的這幾年,將要在東北展開的新政了,想到這,白步鰲的心中便有了算計。
「元則曾留學東洋,見識非凡,不知元則對於新政有何看法?」
果不其然!白步鰲心中竊喜了一下,徐世昌果真是跳不出這個問題,想了片刻,他便道:「以治兵之職,而轄管理民事之官,所務不同,利害亦異,隔閡既甚,牽制斯多,其終乃無一利之能興,無一弊之不出。此乃積弊之因。」
「唔?老夫的《通籌東三省全局疏》你竟也看了,原以為你等留學之人,多是眼高於頂,想不到也會看老夫的東西。」徐世昌搖搖頭,繼而目光灼灼的盯著:「不過,元則,你的看法是?」
白步鰲那一通話,本就是人家徐世昌的原創,清廷政治最大的弊端是什麼?不是專才專用,一任親民官就要抓軍事、政事、民事,林林總總,哪像西洋,事有專職,各司其職。不過徐世昌對白步鰲的回答並不滿意,畢竟他想知道的是白步鰲自己的想法。
「職部竊以為,朝廷要掃除積弊,大了不敢說,放在東三省。首要剿匪,攘外必先安內!而後是發展輕工業,等有了底子,再發展重工業。三則是任人唯賢,有司各司其職,這就需要制台招賢納士,人才濟濟,才是發展的根本。」白步鰲侃侃而談,捎帶著也為他義弟張振華的實業救國路線打個好底子。如果徐世昌在政策上偏向實業,那對張振華和白步鰲都有極大的好處。
「嗯。」徐世昌點點頭,白步鰲的觀點,其實跟自己也相差無幾,只是他心中還要再考考白步鰲——放眼全局。「元則,跳出東三省呢?你怎麼看新政?」
因為白步鰲知道徐世昌是支持立憲的,於是道:「非立憲不可。縱觀世界,西洋先有大不列顛之《權利法案》,東洋後有日本明治維新。大不列顛乃世界第一強國,甲午我北洋艦隊又受挫於日本,憑此兩點,足可見立憲之優。」
當然了,他不認為徐世昌這種浸淫官場、從政幾十年的老政客會看不到這些,於是拋出了他心底藏著的最大的秘密——這個世界上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觀我華夏,若要一改積貧積弊,則不可脫離世界之大格局。」白步鰲抬頭看了看徐世昌的辦公室,西面牆上掛著一幅世界地圖,便問了聲:「制台,不知職部可否……」
「但用無妨。」
「那就請制台恕元則放肆了。」白步鰲快步上前,在地圖上指著:「歐陸看似平靜,其實如大洋一般,表面風平浪靜,其實暗潮洶湧。昔有普法戰爭,德國與法國結怨。德皇又結盟與奧匈、俄國。后又與奧匈、義大利因突尼西亞事件結盟,加重了與法國的齟齬。法國與德國昔日的盟友俄國又結成法俄同盟,兩國與英國結成三國協約。至此,歐陸基本上變成了兩個集團。去歲爆發的摩洛哥危機,進一步加重了兩大陣營的對立。」
說到這,徐世昌作為一個老練的政客也嗅出了什麼:「元則的意思是?歐陸就要不太平了?」
「是!」白步鰲加重了語氣:「歐陸必要在三五年內爆發大戰!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定會爆發席捲歐陸的大戰,元則認為,若是巴爾幹半島。」白步鰲重重的在地圖上點了一下:「此地若是發生任何不測,戰爭則會立刻爆發。」
「嘶……」徐世昌倒吸了一口氣,他不是不知道奧匈帝國和塞爾維亞兩國對此地都視若禁臠,而按照剛才白步鰲的推測,奧匈帝國一旦出事,德國就要卷進來,德國要是卷進來,那就少不了法國、英國、俄國、義大利的事兒了!而這幾個國家出事,就代表歐陸亂了!
「所以我朝振興,就要看這三五年了!」白步鰲趁熱打鐵,他有十分的自信,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可避免,這個時代,只有他敢這麼說。「若是三五年內,我朝要是能盪清積弊,自然能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徐世昌沉吟著,一語不發,許久之後,緊鎖的眉頭才展開。而後便是略作閑談,沖白步鰲道:「元則世之英才,只是一營管帶,是屈才了啊!」
「職部願唯制台馬首是瞻!」白步鰲哪裡聽不出徐世昌的話來,趕緊行禮道。
徐世昌點點頭,在紙上匆匆幾筆,往紙上吹了吹,墨跡未乾,便遞給白步鰲,不等他看,便說:「新軍第二十鎮第七十九標第三營管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