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擠一晚
無憂進了院子,打開從銀狐那兒得來的錢袋,裡面果然是滿滿的三百金珠,重新束好袋口,往空中一拋,在錢袋落下之際,又自接住,手中沉甸甸的,心滿意足的笑了。
子言,我一定會找到你……
有了這一袋金珠做信息費,打探子言的消息,也能容易些。
掏出千千的小炭筆,在指間轉了一圈,低頭撇笑:「我們算是扯平了。」
繞過花牆,夜色中見,本該在睡覺的千千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坐在台階上,愣了愣:「千千,出了什麼事了?」
千千抬頭見是她,喜笑顏開,起身向她迎來:「你終於回來了,紇公子回來了。」
無憂心裡『砰』的一跳,壓低了聲音:「他什麼時候來的?」
「也就一盞茶功夫。」
無憂鬆了口氣,將手中小炭筆塞給千千。
「郡主哪兒找到的?」
「你掉院子里了,被一個小丫頭撿了去,我恰好見她拿出來用,便給你要了回來。」
「怪不得我一直尋不到呢,原來是被別人撿去了。」千千高興得將小炭筆湊到嘴上親了兩下:「你可回來了。」
無憂笑了笑,眼裡閃過一抹失落,如果他能給自己也留下點什麼,該多好。
步上台階,正要推門,低頭掃過自己身上衣裳,抬了手臂,到鼻下聞了聞,從桃林一路奔回來,沒少出汗,退了下來,繞到隔壁備用的浴房,匆匆洗了個澡,換過衣裳。
又將包著夜行服的小包裹藏好,才轉回寢室。
腦海里盤思著,如果他問她去了哪裡,就說睡不著,去跑了一圈,出了一身的汗,回來聽千千說他來了,怕他已經睡下,驚了他休息,便去隔壁洗了個澡。
覺得這番說辭天衣無縫,推開房門,隔著雕花門框,看見一襲白色衣角從窗前飄起。
明明想好了應對台詞,馬上要面對,仍有些緊張。
那個人實在太過聰明,只要有一點風影,就能順影撈魚。
步入裡間,窗前矮几是點著燈,不凡一身白衣坐在幾后,向她抬頭望來,微微一笑:「回來了?」
無憂盯著前方的溫文面龐:「嗯。」了一聲,等著他接著問話。
他眼風掃過她滴水的發尾,起身取了塊干巾回來,解了她頭上髮髻,為她抹拭方才沐浴時打濕的頭髮:「頭濕了就不該捂著。」
「不是聽說你來了,急著過來嗎?」無憂抬頭,就著燭光看向他的眼。
他只是淡淡的向她睨了一眼,繼續握著軟巾,擰她發上的水。
無憂僵著身子一動不動,這些本該丫頭做的事,他做起來動作絲毫不顯生疏。
在她六歲前,每次洗了頭,或者打濕了頭髮,子言也總是這麼給她擦頭。
後來去了二十一世紀,就再沒有人給她擦頭,那時才六歲,為自己洗不幹凈頭,理不順打結的頭髮沒少哭過,每每那時都會想起子言,但也只得個想。
恍惚間竟又象回到了過去,直到他拿著軟巾走開,將她送上床,吹熄了蠟燭,在對面的貴妃榻上躺下,才想起他對她什麼也沒問。
這一夜,她聽著對面榻上極輕微的呼吸聲,久久不能入睡。
起身蹭到貴妃榻前,就著月光看著他慢慢睜開眼,向她看來,聲音帶著睡意的沙啞:「睡不著嗎?」
無憂『嗯』了一聲,擠上軟榻,偎著他躺下,慢慢閉上眼,他真的好象子言。
「無憂。」他往裡讓了讓,讓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嗯。」無憂並不睜眼,向他又偎得緊些。
他將頭偏開些,讓月光撒到她面龐上,眼角似有光亮閃過。
輕抿了唇,抬起手,手指撫上她的眼角,點點涼意在指尖化開:「怎麼了?」
「沒什麼。」她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後背貼著他溫熱的胸脯,空落落的心象有了一點著落:「就想跟你一起睡。」
不凡猶豫了片刻,才伸臂過來,將她抱進懷中,下顎輕貼了她的後腦:「還是覺得很孤獨,是嗎?」
無憂身體微僵,屏著呼吸沒敢答,過了好一會兒,聽不見他再說什麼,慢慢睜開眼,望著前方黑暗,慢慢將氣呼出。
自從那場大火將她和子言分開,冥王為了她能在二十一世紀生存,將她交給了劇團。
六歲的她除了上鏡,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縮在角落裡看著別人忙,沒人有時間理會她,那時她真的很想子言,真的很孤獨,後來漸漸的習慣了那份孤獨,被孤獨緊緊的包裹了十八年。
這樣的她孤獨也就罷了,可是有父母寵著,眾多夫侍陪著,而皇恩罩著的興寧也會孤獨就叫她難以理解。
不過說難理解,卻又極好理解。
雖然她在宮裡時,每次姨娘來看她,都讓她覺得姨娘親近得如同親娘。
到了這裡,也時不時的與姨娘接觸,能感到姨娘是寵她的,但在這寵愛的背後,反而隱隱感覺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生疏。
比方除非有事,或者她去看姨娘,才會有和姨娘小聚的日子。
而姨娘從來沒有主動到她這邊來閑坐閑聊,也就是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不過她過去在宮中,也從來不見母皇去看她,所以覺得或許母女之間便是如此。
想到這些,不由的嘆了口氣,或許那時候,姨娘是覺得她可憐,才會特意去看望她,而興寧是她的女兒,常在身邊看見的,也就無需這些了。
想是這麼想,總有些失落,反而懷念以前姨娘帶著好吃的,去宮裡探望她的日子。
攬在腰間的手臂並不多緊,卻讓她莫名的生出一種踏實感,後背的溫暖卻讓她突然間覺得有片刻的依靠:「這世上有你想去珍惜的嗎?」
她豎著耳朵等待,可是身後靜得只有他平和輕微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回應,就在她要放棄,閉上眼睡覺之際,傳來他淡淡的聲音:「沒有。」
「是嗎?」無憂略略失望,閉上了眼:「沒有想念的人,會越加的孤獨。」
不凡垂下眼瞼,看著眼前輕拂的髮絲:「那你的想念是什麼?」
無憂頓了頓,喉間象是被什麼東西哽住,過了會兒,笑了:「我也沒有。」
二人又沉默下來,良久,他才又再開口:「你自山裡回來,身上為什麼總是這麼涼?」
無憂身體一僵,死人當然涼,遇上特別時候,就算捂上兩床被子,也不見得捂得熱……不過這話卻是不敢說出來,挪動身體離他遠些:「風吹的……不過,我一點不冷。」為了表示自己當真不冷,還用手扇了兩扇。
他手臂收緊,將她摟了回去,在懷中抱得更實,下顎將她的頭頂抵得更緊些:「睡吧。」
無憂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沒有想念,但這一夜,在他懷中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來,難得的是,居然發現他沒有如往常一樣離去。
睜開眼,看著他仍閉著眼的面容,晨光透過窗格,碎碎的在他臉上撒了一層淡金。
頭髮齊整,依然束著發,沒因為睡了一夜而凌亂,只得耳邊的柔順發束落在枕邊。
墨發,白瓷枕,如同一道天然的水墨畫。
他的眉平直如裁,十分的整齊,整齊的尋不出多的一根雜眉,睫毛很長,鼻樑筆直,唇的曲線也是極好,雖然尋不出一點瑕疵,但無論哪裡都沒特別的出眾,然就這麼一張臉,卻叫人看著好象能將人心也洗滌一空,任人怎麼看都不會膩,越看越想看。
伸了手去觸他的眉,指尖卻在離他的眉稍只差一線時停下,僵著沒敢落下,手指在他臉上投下一道陰影,如果子言活著,會不會也是這麼樣一張臉。
「醒了?」他濃密的睫毛動了動,慢慢睜開眼。
無憂忙將手縮回來,心虛的垂下眼:「嗯,醒了。」
等了一陣,不見他動彈,抬眼看去,見他正垂著眼將她看著,神色仍如往常的平和:「不起床嗎?」
「起。」
「怎麼不動?」
「你壓著我呢。」
無憂視線下移,才發現自己還半壓在他身上,慌得匆忙爬起身,理了理衣裳,滾下軟榻:「我……我昨晚不是有意的……」
說完,見他眼裡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臉就紅了,半夜爬到人家床上,說不是有意的,誰信?
「昨晚,我一個人睡得冷,所以來跟你擠擠。」眼角掃過大床上散著的那堆被子,再看他身上半蓋著的那床薄薄的毯子,這借口也著實破了些。
果然見他雖然不反駁,眼角卻是斜飛了起來,笑意更濃。
無憂咬了唇,乾巴巴的咳了聲,解釋等於掩飾,乾脆使了橫:「還不起來?」
「手麻了。」他保持著姿勢,慢慢轉動手腕。
無憂這才醒起自己在他手臂上枕了一夜,而他竟一夜沒動過手臂。
有些過意不去的坐到榻上,去幫他揉手臂:「手麻了怎麼也不把手臂收回來。」
「你難得睡這麼熟。」他彎了彎手臂,轉動了兩下:「沒事了,去洗臉吧。」
無憂心裡慢慢淌過一汪熱流,同時又感到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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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進入了迷茫期,看不清自己兩年來寫的文到底讓大家喜歡的是什麼,在書評開了個貼,希望大家能跟跟貼說說,讓我早些走出迷茫,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