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婦人之仁
蘭嗅井喃喃的道:「壞事做盡,終得業報。唉,怎麼我不早想到有此一天?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黃休瞧著他像是在悔恨他這一生的所作所為,心下雖有不忍,卻尋思:「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今日放過他,又怎麼來保證他今後能痛改前非?放虎歸山,那不是後患無窮么?」
黃休拾起手邊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說道:「蘭兄,世事無常,盼你來生再投胎來,莫再胡作非為了,你走了之後,小弟會給你好生安葬的。」說著舉起手裡的石頭欲砸向蘭嗅井的天靈蓋。
蘭嗅井神情獃滯的道:「多……多謝。」
頓了頓忽然又道:「不過黃兄,你……你這一下子有把握直接取了我性命么?常言說得好:『救人救個活,殺人殺個死。』兄……兄弟我倒不是貪生怕死,可……可要是你這一石頭拍下去,我腦袋被削去半邊,人又沒咽氣,我……」聲音越說越低,最後竟再也說不出口。
黃休心裡更是沒譜,嘀咕道:「這下手輕不輕,重不重的,我……我實在是殊無把握。而……而且我瞧你這人,生的風流倜儻的,這麼被我砸去半個腦袋,再轉世投胎,不知會不會只長半個腦袋?」
蘭嗅井經他這一說,眸子中竟泛起了淚光,凄然的道:「黃兄,你說這世做的惡,也會記到來世頭上么?」
黃休怔怔的道:「我……我不知道,那便如何是好?這倒教人難辦了。」
劉娥見他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凈說些無關痛癢的話,心下好生煩惱,說道:「你還和他啰嗦什麼?下手重些,讓他一下子就咽氣,別讓他活不活死不死的遭些罪就是了,如此也算你有良心了。」
黃休道:「是,是,那蘭兄,就此得罪了……」
蘭嗅井又說道:「黃兄,我瞧你手中的這塊石頭,還是不太保險。」
黃休問道:「那……那不知蘭兄你又有什麼好法子?能夠教你既死的乾淨利索,又不至於太痛苦?」
蘭嗅井道:「不瞞黃兄,我手邊上的這件荷花兵刃,最是厲害不過,你別瞧它外觀上精緻美觀,實際上可兇險的緊,我適才沒來的及使上,倒是可惜了,否則……」
黃休跟著道:「否則就是你為刀俎,我和劉姑娘成了刀下魚肉了?」
他說著拾起蘭嗅井身邊上的那柄鐵制荷花兵器,仔細端詳了一遍,道:「瞧不出有什麼厲害之處。」
蘭嗅井道:「嘿嘿,要是隨隨便便就讓人瞧出厲害所在,那……那它也就不如何珍貴了。」頓了頓又道:「這……這荷花柄上有把削鐵如泥的利刃,不過需要撥動機關才能彈出來。兄弟我還是覺得你用那柄利刃,對準我心窩,來上一刀,那樣才痛快。」
黃休聽他一言,覺的有理,轉首瞧了一眼劉娥,只見她「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沒再瞧他二人。
黃休見劉娥面上雖有不悅,卻也沒出言反對,就對蘭嗅井道:「蘭兄,這機括又是在哪?」
蘭嗅井說道:「多謝黃兄成全,你瞧見荷花右首邊上的那片荷瓣嗎?你只須用力掰下,利刃就會彈出來。」
黃休說道:「這倒巧的緊了,這天底下的能工巧匠真是了不起。」說完在那荷瓣上用力一掰,但見一縷黃煙從那荷花花心噴了出來,之後又四下散了開來。
黃休只聞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只覺香氣撲鼻,忍不住的嗅了嗅,又嗅了嗅,剛要說話,只聽劉娥驚呼道:「你……你適才做了什麼?這香氣有古怪……」
黃休持著那柄荷花,疑道:「我……我沒幹什麼?我不過是……這……這香氣古怪么?聞起來可清香的很吶。」
說著又是忍不住的嗅了嗅,可是只聽「嚓」的一聲,那柄荷花掉落到地上,黃休只覺手臂酸軟,那柄荷花竟無力再拿得住,腿也不聽使喚,慢慢的癱軟了下去。
他回頭見劉娥也如他一般,伏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蘭嗅井卻躺在地上大笑道:「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二人瞧我這『清芬酥骨煙』滋味如何?哈哈……」
黃休又驚又怒,怨聲道:「你……你好歹毒,虧……虧你臨死之前,我還挂念著你死的痛不痛快,我……我可著了你的道兒了。」
只聽劉娥有氣無力得道:「你……你這人真是迂腐,偏要做那東郭先生,一頭惡狼你還和他講究什麼仁義道德,這會兒他……他又怎麼會再放過你?哼!」
劉娥伏在地上,竟瞧也沒瞧黃休一眼。
但見蘭嗅井得意的笑道:「喂,丫頭,這『清芬酥骨煙』可要待上一天一夜,渾身才能使上力氣,不知你我二人究竟誰勝誰敗了?」說著更是一陣獰笑。
黃休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一人著了你的詭計,要殺要剮,我絕不皺一下眉頭,劉姑娘她……她既沒上你的當,武功上也不輸於你,你……你可不能為難她。」
蘭嗅井道:「這話也就能從你這書獃子口中說出來,她武功上既強過我,又不會上我的當,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又怎麼會輕言放過?」
黃休怔住,無言以對,心裡更是咒罵著自己:「黃休啊黃休,你非要枉做好人,你一人死了不打緊,這下連累了這姑娘,丟了性命不算,再被這淫賊百般凌辱,這罪過可是百死難贖了。」
只聽黃休歉然的道:「劉姑娘,你……你心裡要想罵我就大聲的罵罷,但願我來世,投胎成你院子里的一枝花,一棵草。」
蘭嗅井疑惑的道:「一枝花,一棵草有什麼好的,這裡面又有什麼玄機?」
黃休幽幽的道:「一枝花一棵草又有什麼玄機?生在她院子里的一枝花,一棵草就能天天的瞧著她,要是能天天得瞧著她,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蘭嗅井又道:「你要想天天看見她,為何要成為一棵草?成她的管家僕人,又或是她院子里的一條狗不是更好?這樣,她去哪,你也能去哪的跟著她。」
黃休漠然的道:「我……我何不想她去哪,我也去哪的跟著她?可保不齊多說錯了一句話,多辦錯了一件事,就連累了她,我……我還是在旁邊默默的瞧著她就好了。人這一生那麼長,我想總有一次,她也會瞧上我一眼的。」
劉娥聽了不禁心下感動,心想:「她為何要待我這麼好?我這輩子除了我娘之外,又有誰這麼在意我?可……可是我娘真的比他更在意我?」
劉娥回過頭來,與黃休四目交投,說道:「黃公子,這都是天命,一個多月前我就該死的,這般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又有什麼趣?倒是你,一路上跟著我來,竟丟了性命。」
黃休萬料不到她竟對自己無半分責備之意,輕言軟語的更是教他喜出望外,顫聲的問道:「劉姑娘,你……你真的一點也不怪我?」
劉娥瞧著他含笑搖了搖頭。
只見黃休眼眶中淚珠瑩瑩,猶如剪水,朝劉娥又道:「劉姑娘,我叫……叫黃休,今年十七歲,汴梁人。今日午間你說你家住在孤山腳下,歸心湖畔,尚不知你芳齡多少……」
蘭嗅井卻道:「你這小子,心腸是好,人卻是蠢的厲害。」頓了頓又道:「不……不過我蘭某人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好人,只是你……你問的問題讓人摸不著頭腦,她年紀多大又有什麼要緊的?」
黃休答道:「我……我何嘗不想知道她點點滴滴?她平時喜歡吃些什麼,又有些什麼喜好,這麼好的武功究竟是跟誰學來的,她家裡有些什麼人,又是和些什麼人一塊兒長大,還有……還有她家院子里的那叢『龍之花』究竟是誰嫁接的……只……只是這麼多問題,怕是也來不及問了。」
劉娥倒是讓他說的有些局促不安,只輕輕的道:「我……我也是十七歲。」
黃休聽了大喜道:「也是十七?好巧!如此說來,你我二人同一年出生,又要同一天的死了。這……這倒是『同生共死』,劉姑娘你說是不是?」
兩個人能夠「同生共死」,關係自是非同一般了,黃休有意對這「同生共死」郢書燕說,便是有意在死前能和劉娥拉近關係,哪怕這關係只挨得一時半刻。
黃休又道:「那個蘭兄,適才我在萬無一失要取你性命的時候,是不是答應要給你好生安葬?」
蘭嗅井哼了一聲道:「是又怎樣?不過那『萬無一失』只是你一廂情願而已。」
黃休道:「是就行了,我想麻煩你,一會兒你殺了我二人,也能將我二人埋在一塊兒安葬,好……好去黃泉路上能有個伴兒。」
只聽蘭嗅井仰天冷笑道:「好一個痴情小子,你和這丫頭生不能同衾,卻想死了同穴。哼,也不知人家會不會答應,你就一人做主了?」
黃休被他一言說的發窘,辯解著道:「我……我不過是怕兩個人走……走在黃泉路上孤單寂寞,有個人相伴左右,自是再好也沒有了,可……可不是你說的那樣。」說著斜眼瞧了一下劉娥,只見她一雙妙目正凝視著自己,心裡不禁長吁了一口氣。
蘭嗅井卻狡黠的笑了笑,道:「那可不巧的很了,我這人向來不喜歡助人,越是瞧著別人生離死別,越是開心。再說這丫頭我還沒嘗過呢,又怎麼忍心立刻就殺了她?我嘗過的女人,又怎麼會把她和你埋在一塊兒?」
黃休聽來,更時急聲大喝道:「你……你這淫賊,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我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天天晚上到你夢裡纏著你,折磨你,叫你夜夜睡不著覺,剛睡著又被惡鬼驚醒,讓你……讓你永世不得安寧!」
蘭嗅井獰笑著道:「你這『淫賊』卻是叫的不錯,你說我待會兒辣手摧花時,是讓你在旁看呢,還是不看?」
黃休破口大罵道:「你……你這惡賊,淫賊,將來不得好死,有本事你沖你黃爺爺我來,欺負一個女流之輩又算什麼英雄好漢?我……我可不是等閑之人,你欺侮了她,自會有人收拾你。」
蘭嗅井道:「我可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做英雄好漢又有什麼好的?」
忽然又道:「咦?我好像手腳都能動了,你二位還動不得么?奧,對了,吸了我這『清芬酥骨煙』可沒這麼快好。」說著他人慢慢的站了起來。
註:萊州自古以來就有「月季之鄉」的美名,有此美名,那花自然也非同凡響了。我本人不是太懂花,只能粗淺一寫,而不能盡其美。不過這也不要緊,花就在那兒,說的再多都不如親自去瞧一眼。陽曆的五月二十五,是萊州月季花節,那天,那地兒,是很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