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巧拙雙英
玄真見這少年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哪管他是否早已死透?權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扶木七止坐起身來,要將真氣灌入到他身體里,可是手掌剛搭上他的後背,只覺木七止體內真氣充盈,正護著心脈周而復始的運轉,這股真氣也與自己手掌上的真氣起了反激之力。
兩股真氣相撞,玄真但覺自己的真氣如泥牛入海一般,瞬間變得無影無蹤,心裡驚詫道:「怎……怎地這少年不過十幾歲年紀,內力卻猶如幾十年的上等修為?可……可他明明不會半點武功,這渾厚的內力又如何練來的?他內力驚人,為何卻又不會使?難道當真是遇到什麼機緣,無意中吃了些助長內力的靈花異草?」
玄真察覺到木七止體內真氣在大小周天間不斷運轉,自是他身體遇到兇險,體內真氣自然而然的生了保護之力。
是以,蘭嗅井這奮力一掌,足以開碑碎石,木七止受此一掌也確實傷得不輕,但終歸因真氣保護而無性命之虞。
慢慢的只見木七止手指動了動,幽幽的轉醒過來,嘴裡喃喃得道:「怎麼,我睡了很久了么?天……天怎麼都黑了!」
這時玄真道長已把那惡臭的解藥給黃休和劉娥分別嗅了嗅,他二人過不一會兒也行動如常,都聚在木七止跟前,滿臉關懷。
黃休聽他說「我睡了很久了?天怎麼都黑了!」不免一怔,抬頭一望,四下里雖然早已昏暗下來,可是東方天際間一輪上玄月,熠熠生輝,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林間,透過樹葉,白點斑駁的照在地上,尋思:「這天黑是快黑了,不過月光皎潔,目能視物,天黑不黑下來也沒什麼要緊的。」
突然見木七止雙手亂摸,像是目不見物,心下一緊,想道:「難道他……他眼圈烏黑,竟是瞎了?適才那『荷花童子』灑出來的紫色粉末,怕是有些古怪。」
劉娥卻不假思索的道:「小弟弟,天色黑是快黑了,不過今晚月色正好……」話音未畢,突然意識到什麼,就此說不出話來了,隨後臉上既是關切又是傷心。
木七止嚷嚷著道:「什……什麼月色正好,我……我為什麼什麼也瞧不見?我是不是瞎了?我……我定是眼睛瞎了,我……情願死了也不願眼睛瞎,眼睛瞎了我……我還活著有什麼趣?我不能再作弄別人,別人……別人日後定會像我作弄他人似的來作弄我。我……我還是死了算了……」
說著哇哇的哭了出來,哭的時候傷了心肺,往往哭一聲嘔出一口鮮血,再哭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
黃休三人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安慰才好,要是他眼睛就此瞎了,他又是個喜歡到處搗亂玩鬧的人,旁人的安慰又有何用?
對木七止而言,當真是死了也比瞎了的好,看來要是能嘔血身亡,對他而言卻是幸事一樁了。
黃休正無計可施之際,突然心念一動,叫道:「道……道長,那……那什麼『荷花童子』的解藥木盒是不是還在你這兒?這木盒裡既然有『清芬酥骨煙』的解藥,我瞧定也有這能傷人眼睛的解藥。」
木七止絕望之際,突然聽到這久旱逢甘霖的一言,更是精神一振,叫道:「對……對……黃大哥,你……你說的言之有理,我……我不知該如何謝你才好。」話音未必,又是一時激動,「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黃休更是雙手亂舞的道:「你適才救了我的性命,不光只救了我的性命,還救了劉……劉姑娘的性命,是……是我們不知如何謝你才好,你勿須客氣了……」
還未等黃休說完,只見木七止抹了抹嘴角邊的鮮血,說道:「那……那個道長,你那三個師侄的死,可……可不關我的事兒,那個賊人先殺了這個喚作恩凈的道士,我……我一瞧不好,就……咳咳……就言語相激,引得你另……咳咳……另外兩個師侄來追我,我越跑越遠,他二人也越追越遠,料想如此能救他二人一救,不料……咳咳……不料還是……」
玄真未等木七止說完,伸指就在他璇璣、中庭兩穴上點去,人立馬就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木七止幽幽轉醒,躺在地上,只見眼前的月亮格外明亮,乳白色的月光,灑在整個山頭,像是他家鄉的海邊,清晨里泛起的迷霧,只見他幽幽的道:「我死了么?我……我一定是死了,唉,能在死前神光返照的瞧見家鄉的海邊迷霧,我……我也是不枉了……」
突然旁邊「哈哈」「嘻嘻」的笑聲傳來,木七止一回頭,只見黃休三人正瞬也不瞬的含笑瞧著自己。
又聽黃休笑著道:「嘿嘿,你想死,你道容易嗎?適才那黑白無常和我們說了,你在那閻王殿里鬧騰的可不像樣子,閻王爺的眉毛讓你作弄的給剃掉了。你還和他老人家打賭,賭那呂洞賓真人有多長的鬍子,他雖識得呂洞賓,卻沒想到你更是棋勝一著,先給他颳去了鬍子,哈哈,這自然又是你贏了……」
劉娥接過話茬,問道:「贏了,又如何?」
黃休對劉娥道:「贏了之後,他把閻王爺的生死簿給改了,他木七止不光要活到一百歲,我、你還有玄真道長都要活到一百歲……」
黃休順口把呂祖殿里呂洞賓真人拿來消遣,一見玄真緊繃著臉,心下不免一怵,只顫聲的又道:「你……你剛要把閻王殿里的牛鬼蛇神,統統的在那生死簿上改上一改,估計是閻王爺怕了你,也不管你是願不願意,就教那黑白無常把你給送了回來。」
此時,木七止回過神來,將雙手在眼前晃了晃,更是喜道:「我眼睛好了……」
劉娥正色的道:「可不是好了?這得多虧他,這些稀奇古怪的葯,不知有多少!從中挑出正好能醫人眼睛的解藥,又是外敷,又是內服,花樣百出,竟……竟最終把你眼睛給醫好了。」說完伸出手指,指了指玄真,臉上嫣然一笑。
木七止聽劉娥說的實在,心下感動,說道:「姐姐,聽這……哼……聽這黃兄說你叫劉娥,那我便叫你娥姐姐罷,你人這麼好,我保證以後不作弄你。」
頓了頓又斜眼瞥了一眼黃休道:「至於這黃兄嘛,哼,我性命都差點丟在他手裡了,又怎麼會給他改生死簿,還……還讓他能活到一百歲?」
玄真道:「小兄弟,你……你傷勢不輕,貧道內力終是抵不過你體內真氣,要療你內傷,卻……卻是愛莫能助。」
玄真頓了頓又道:「還……還是教他二人陪著你走一遭兒嶗山上清宮,請那華蓋真人助你療療傷罷……」
話音未落,只聽木七止和劉娥異口同聲的道:「我不去!」
黃休不明所以,為何他二人同是不願去那嶗山上清宮,難道那裡有他們的大對頭?不過他二人之前素未謀面,又如何會有同樣的對頭?
黃休心裡不住的尋思:「要是劉姑娘不去,我……我自然也不去,可……可木七止的傷最好還是要去醫上一醫,留著病患,不是後患無窮么?而且,他今日救過我一命,大丈夫知恩圖報,難道竟能因一個心上人,而……而不顧自己的救命恩人死活?」
玄真向木七止道:「小兄弟,你為何不去?你內力雖驚人,但無高人指點,這傷怕是也耽擱不得。」
木七止雙眼一番,道:「我討厭道士,最討厭嶗山上清宮裡的道士。哼,教我找他們給我療傷,門兒都沒有。」
黃休不知木七止和嶗山上清宮之前結過什麼梁子,為何不顧自個兒性命安危,也要去治那口氣?只向劉娥問道:「劉姑娘,你……你為何也不願去?」劉娥低著頭囁嚅的道:「我……我也討厭上清宮的道……道士。」
木七止聽她說她也不喜歡上清宮的道士,更喜出望外的笑道:「娥姐姐,你……咳咳……你也討厭上清宮……宮裡的臭道士?」因一時激動,「哇」的一下,又是吐出一口鮮血。
黃休、劉娥二人立馬搶了上來,見他雖在嘔血,卻仍是面帶喜色,黃休道:「我知道了,你定是在那上清宮裡搗亂,吃過大虧,所以……所以才不敢踏進那宮門。」
黃休頓了頓又道:「既……既然有玄真道長引薦,修書一封,給那什麼華……華什麼真人,讓他幫上一忙,我瞧那的道士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玄真道長的面子上,必能不計前嫌。」
木七止更是怒道:「誰……咳咳……誰在那上清宮吃過大虧?小爺我最瞧不過那裡的道士自……咳咳……自恃清高,以為自個兒了不起,便都沒把旁人瞧……咳咳……瞧在眼裡。」說完,又忍不住的嘔了口鮮血。
玄真也道:「貧道可跟那劉若拙沒什麼交情。哼,他們三山符籙仗著上千年來的名頭,就把天下人瞧的小了,連修道入門又是這規矩,又是那機緣的,還定下個什麼字輩,貧道也看不慣這頤指氣使的做派。」
劉娥聽了玄真的一席話,眉頭微皺,手指搓著衣角,直發出些「滋滋」的聲音,像是心裡大起波瀾。
木七止一聽,不禁喜上眉梢,笑道:「道長,原來你和那嶗山上清宮沒什麼瓜葛,這倒是我先前對不住了,我……咳咳……我在這山上賞花之餘,竟看到些道士,令人大煞風景。而這些個道士又都是這山上的,我以為天下道士是一家,就……就那個……」話未說完,伸手搔了搔頭,一臉的歉意。
黃休問道:「道長,那個叫什麼劉若拙的道士本事很大嗎?那嶗山上清宮就是什麼『符籙三宗』?」
玄真正色道:「不是。『符籙三宗』分別是龍虎山正一派,茅山上清派,閣皂山靈寶派,他們三派傳承了道家符籙,聲勢浩大,又是統率了整個道家的大宗派,是以稱之為『符籙三宗』。那……那個劉若拙曾幫著太祖皇帝立過大功勞,後來不知因何,終於大徹大悟,走上了老子之道,清靜無為,更以方術修鍊而尋求萬本歸一。」
玄真頓了頓,接著說道:「那華蓋真人曾是個江湖中人,早年間與那正一天師張正隨過從甚密,想必是劉若拙因結識了這張天師才走上這煉丹修道之路,可是他畢竟是太祖皇帝的御前上賓,那張天師又如何敢收他為弟子?何況這劉若拙在入道之前大有名頭,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他門『巧拙雙英』那套稀奇古怪的劍法曾在江湖中所向披靡,闖下了好大的威風……」
話音未落,只聽劉娥神情古怪的問道:「他……他們……你……你剛才說的『巧拙雙英』是什麼?他……他們那稀奇古怪的劍法又如何的厲害?」只是她聲音微顫,像是心裡頗為緊張。
玄真話說到一半,就被劉娥打斷,卻也不以為忤,畢竟這些事兒也正是他心裡想說的,只見他接著道:「這『巧拙雙英』嘛,『拙』自是劉若拙了;這『巧』是他的表妹,名喚池靈巧。他二人本是表兄妹,兩家的家學更是淵源,這池家有套祖傳的七十二路『御風劍法』。這劍法輕巧之極,它雖然號稱有七十二路,但其臨敵時每一招都變幻莫測,劍招之繁,出劍時出其不意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玄真頓了頓又道:「這劉家則傳承的是一套大巧不工的『磐石重劍』,這套劍法卻是天下之簡,簡單的只有七招,或劈、或砍、或刺、或鉤、或抹、或挑、或削。不過雖然只是七招,卻是威力無窮,即使敵人已提前料到了他下一招劍路,到頭來也是免不了一敗。」
木七止聽的出奇,忍不住問道:「這……咳咳……這是為什麼?不就七招嘛,只要把他這七招劍法默記在心,再想出每一招的破解之法,又……咳咳……又怎麼會勝不了?」
玄真道:「據說那劍法雖單調,可這劉家更有一套內功心法,修習了這套心法,真氣充盈,內力大增,出劍時每一招劍路上都含著勢大力沉的內力。與之對敵時,敵我只要雙劍一搭,對方往往受不住這內力衝擊,或是兵器折斷,或是身受重傷。」
黃休聽的出神,「哦」了一聲,突然心念一動,問道:「也不知這池家的『御風劍法』與劉家的『磐石重劍』對上一對,究竟是誰更厲害。」
玄真笑道:「這……這貧道就不知道了,他們兩家是世交,自是沒真刀真槍的動手較量過。不過劉若拙和池靈巧青梅竹馬,自是從小在一塊兒互相喂招切磋,久而久之,那十幾年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