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者 第三節(2)
鄧有米說:「你是想回到舊社會么?走,上我家去吃一餐,要是吃得習慣,以後乾脆咱們搭夥算了。」
張英才推辭再三,見推不脫就同意了。
路不遠,順著山坡往下走,一會兒就到了。
鄧有米的妻子叫成菊,長得很敦實,左邊生了個疤瘌眼。見張英才老是看她,鄧有米就說:「她本是個丹鳳眼,前年冬天我送路隊回來晚了,她來接我,半路上被狼舔了一下,就落下殘疾。」
張英才暗暗叫聲苦,嘴上卻說:「這地方有狼?」
鄧有米說:「大家都這樣說。也許是野狗吧!」
張英才說:「野狗只會咬人腿,不會咬到人頭上去呀?」
鄧有米想遷就張英才:「那就當它是狼吧!」
張英才說:「小時候聽說,狼會從後面用一隻爪子拍人的肩膀。一般的人都會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看,狼正好一口咬住人的脖子。」
鄧有米說:「山太大了,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
張英才說:「這麼苦的事,我舅舅他們了解么?」
鄧有米說:「都是余校長嘴嚴言辭短,什麼苦都兜著不說出去,從不跟上面彙報,還說萬站長在這兒待了十年,他還不知道這兒的底細?不說人家心裡會記著,說多了人家反會討厭。」
張英才說:「我舅舅是常掛惦著你們,所以才特地放我來這兒鍛煉的。」
鄧有米說:「你鍛煉一陣就可以走,我是土生土長的哪怕是轉了正,也離不開這兒。」說著忽然一轉話題,「萬站長一定和你交了底,什麼時候有轉正的指標下來?」
張英才說:「他什麼也沒說,他是個老左,正經得很。」
成菊插嘴說:「疼外甥,疼腳跟,舅甥中間總隔著一層東西。」
鄧有米瞪了一眼:「你懂個屁,快把飯菜做好端上來。」又說:「我的年齡、教齡和表現都達到轉正要求的好幾倍,就等你舅舅開恩了。」
這時,成菊將一碗上面平攤著兩塊臘肉的挂面端到張英才面前。
鄧有米說:「不是讓你上酒嗎?」
成菊說:「太晚了,來不及。反正又不是來了就走,長著呢,只要張老師不嫌,改日我再弄一桌酒。」
鄧有米說:「也罷,看在張老師的面上,不整你了。」
張英才聽出這是一台戲,在家時,來了客,父親和母親也常這樣演出。中午在余校長家沒有吃好,張英才餓極了,一會兒就將碗里東西全吃光了。山上的夏天,同山下一樣,有點活動就會熱得滿頭大汗;不一樣的是,只要停下來,用不著擦拭,再多的汗也會馬上被涼風吹乾。張英才稍不注意就打了幾個噴嚏,他怕惹上感冒,就起身告辭,要回去趕緊洗個熱水澡。
路上,拿上手電筒送他的鄧有米,忽然介紹起孫四海的情況。他說孫四海打著勤工儉學的幌子,讓學生每天上學放學在路邊采些草藥,譬如金銀花什麼的,交到一個叫王小蘭的女人家裡,積成堆后再拿去賣。孫四海不肯結婚,就是因為剛來界嶺小學,就和王小蘭成了情人。那王小蘭的丈夫結婚不久就癱在床上,什麼事也做不了,一切全靠孫四海。鄧有米最後說,若是哪天夜裡聽到笛子響了起來,那準是王小蘭在他那裡睡過覺,剛走。
要是沒有後面這句話,張英才一定會討厭孫四海。有後面這句話,張英才覺得孫四海活像他那本小說里的年輕人,浪漫得像個詩人。有一句話,他掂量了一番后才說:「鄧校長,我舅舅最不喜歡別人打小報告,這是降低了他的人格。」鄧有米聽了他編造的這句話,就不再說孫四海了,回頭說自己有哪些缺點。這時他們已走到了學校的操場邊,張英才就叫鄧有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