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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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帶著兩萬楚軍趕到滎陽,而劉邦只有一萬多人,其中半數還是新兵,不過劉邦依然決定帶兵出戰。
「困守在城裡是沒有出路的,」劉邦計劃讓主力守衛滎陽,同時兼顧成皋和敖倉來保證滎陽的糧草供應:「我現在不一樣了,這次我身邊可沒有翻雲覆雨的諸侯了,可以和項羽好好打上一場了。」
「這話不太吉利啊。」護衛在劉邦身邊的夏侯嬰說道:「上次彭城之戰的時候,你好像就說過類似的話。」
「什麼『你』、『你』的?」劉邦沖夏侯嬰瞪眼道:「我是大王。」
「我五年前要喊你大王,你不讓我喊的。」夏侯嬰說道。
「那能一樣嗎?在山寨里稱大王那叫沒有志向,現在我、孤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大王了。」
「好,大王,上次你在彭城之戰的時候,就得意洋洋地對項羽說過什麼這次不一樣了,結果是大敗,所以我覺得這話還是不說為好,太不吉利了。」夏侯嬰再次提醒道,他對各路神仙都很尊敬,在楚國的時候常常給東皇太一上香,入秦之後,不但給秦地的各路神仙供奉香火,對於東皇太一也沒有忘。
「休要小看我,這次就是不一樣了,」在夏侯嬰面前的時候,劉邦也常常忘記了稱孤道寡,他被夏侯嬰說得漸漸騰起怒火來了:「這次我定要把項羽殺個片甲不留。上次要不是諸侯們太無信義,我又怎麼會輸給項羽?當初我們結義的時候我可是兄長。」
「你自己都說過不是他的對手。」
「但這次不一樣了!」劉邦第三次強調:「項羽犯了一個大錯,他竟然沒去救魏豹,難道他以為我不堪一擊嗎?他也沒有去進攻河內,這樣等韓信、張耳掃平了側翼威脅,他們就能從河內直插項羽的後背,讓他死在這滎陽城下。」
……
魏豹苦等項羽的援軍不來,卻得知韓信帶著一萬漢軍長驅直入,向著自己都城平陽而來。
「楚王真靠不住,早知道當初不起兵助楚了。」魏豹滿腔怨恨地罵道,接著又罵劉邦:「漢王要是親自前來也就算了,寡人就出城再投降他一次好了,可他派韓信來——韓信不就是個胯夫嗎?全靠著把楚王的內情出賣給漢王得到的官位。寡人打不過楚王、打不過漢王,還打不過韓信這個小人加懦夫嗎?還有張耳,一條喪家之犬,也敢來寡人這裡狂吠。」
「出城迎戰!」魏豹大聲下令道:「全殲韓信,讓楚王和漢王對寡人另眼相看。」
漢二年九月,魏豹與韓信交戰,慘敗、被俘,旋即下令全魏向漢軍投降。
看在魏豹這麼配合的份上,兼有劉邦的嚴令,韓信盡收其軍隊、財帛、封土,然後派人把魏豹押解去滎陽。
過了些天,漢王的使者趕回平陽,稱讚了韓信平定魏國的功績,讓韓信儘快把魏國的人口搬運去三川和關中,同時帥軍南下。
「大王要我南下做什麼?」韓信問使者道。
「漢王多次與項羽交鋒,損失很大,」使者老老實實地答道:「所以急需上將軍的兵力補充。」
「漢王與項羽勝負如何?」張耳問道。
使者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答道:「漢王與項羽已經大戰六場,大王贏了兩場。」
「就是輸了四陣。」張耳臉色變得很難看。
「沒有大勝大負。」使者補充道,劉邦贏的兩場都是小勝,沒能擊潰項羽,但敗的四場也沒有被項羽擊潰,這幾場戰役都是失敗方被趕出戰場,損失較大而且丟失了大量的傷員。
「嗯。」韓信斟酌了一下,對使者說道:「現在陳余在邊境上蠢蠢欲動,我覺得應該先打垮趙國。」
「不錯,」張耳急忙附和道:「趙國是大國,要是上將軍現在帶著大兵去河內,剛剛到手的魏地就會失去了。而且我熟知趙國內情,只要上將軍出兵,一下子就能把趙歇、陳余打垮,到時候我們就能帶著趙、魏兩國之兵南下攻擊項羽.」
「張將軍的意思,和我的看法一樣,」韓信對劉邦的使者說道:「就這樣回去和大王說一下吧。」
使者返回滎陽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底了,新年將近,廝殺了一個多月的楚漢兩軍也稍微休息一下。
聽到韓信、張耳的建議后,劉邦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孤本來想再招攬趙王、陳余的,不過孤身不在魏地,不知道那裡的情勢。不過,告訴上將軍,若是要打一定速戰速決,孤這裡漸漸落了下風,要是他在趙國久拖不決就麻煩了,孤不可能再給他派援軍了。」
最後劉邦又叮囑了使者一番,讓韓信一定要用好張耳的人脈,這才放他再去平陽那邊傳信。
漢三年十月初,使者抵達平陽的時候,韓信和張耳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新年前後各望族都會有大量的人情來往。利用這些正常的串門做掩護,張耳在這期間向趙國派去了不計其數的使者和說客,向全趙國的望族保證,等他張耳重新掌權后,所有官職一切照舊。
彭城之戰對陳余的威望也有不小的打擊,他帶領趙國的主力浩浩蕩蕩地出發去討伐項羽,結果被迫向項羽投降,還臨陣突然攻打陳平,當做改換門庭的投名狀——那些出兵前滿心盼望建功立業,乃至在楚國割取一塊土地、分一點食邑的望族都怨聲載道,他們出錢出力,不少子弟、門客死在這場戰爭中,最後卻什麼都沒撈到,被屈辱地趕出了楚國,還不得不向項羽繳納糧食謝罪。
張耳對趙國故舊的宣傳里也反覆提到這一點,稱若是大家支持張耳掌權,那趙國就會站在劉邦的陣營里對楚國作戰,可以指望得到漢國的獎勵。如果劉邦小氣,那項羽也得出錢來收買趙國中立,絕對不會像陳余的外交搞得這麼屈辱。
年後張耳收到了不少的回信,與他聯繫的趙國望族紛紛表示早就受夠了陳余的統治,只要張耳能奪回政權,他們一定會鼎力相助。不過這些望族在表忠心的時候,還異口同聲的表示他們都被陳余盯得很緊,無法脫身來平陽這邊投奔張耳。
拿到這些回信后,韓信就贊同了張耳的判斷,陳余的統治確實非常不穩,雖然趙國的望族不肯旗幟鮮明的支持張耳,不過這樣也就足夠韓信騰挪了。
……
井陘,趙軍大營。
得知漢軍越過邊境后,趙相陳余就親自帶兵抵達井陘,並在這裡紮營以對抗漢軍。
召開軍事會議的時候,眾將紛紛慷慨陳詞,表示要與漢軍決一死戰,但是陳余對他們一點兒信心都沒有。陳余不知道大營里到底哪個人在和張耳私下溝通,但他敢肯定有過書信來往的超過一半。
趙國將領幾乎都是張耳、陳余這對曾經的結義兄弟提拔的,所以當初陳余討伐張耳的時候就很輕鬆,對面完全不擔心陳余會殺俘、或是會苛待自己,因為他們本來也是陳余的親信。當時陳余這邊有齊軍協助,幾乎所有的張耳部將都偷偷給陳余寫過表忠信。而現在局勢則完全反過來了,張耳帶著敢打敢拼的外國軍隊來了,陳余卻知道絕大多數部將都不可靠。
「齊相有回信了嗎?」陳余總算等回了一個很重要的使者。
這個剛從臨淄回來的使者搖搖頭:「齊相說齊國暫時無力支援我們。」
陳余當初跟著劉邦討伐項羽的時候,本來想借著打一場勝仗豎立自己的威信,順便回報一下齊國當年的相助之恩,可是劉邦戰敗之後,陳余不但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居然還和最重要的盟友,齊國的田橫鬧掰了——田橫和陳餘一樣不得不屈辱地向項羽投降。兩個人回國之後,為了維護自己在國內的名聲,都對另一方橫加指責。陳余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田橫,對部下說,如果不是田橫一心返回齊國,扔下友軍和范增不管,范增本來是跑不掉的;而田橫則做了同樣的事情,公開大罵陳余無恥,聯軍本來有機會翻盤,可是陳余為了逃生出賣友軍,導致敗局無可挽回。
結果就是田橫拒絕了陳余發救兵的請求,還冷嘲熱諷了陳餘一番,說齊國是不會對昔日的盟友捅刀子的。
趙王的謀士李左軍建議陳余堅守,然後分兵抄漢軍的後路和糧道,這個主意聽起來很好,但陳余知道肯定不可行。這是對付秦軍、或是楚軍的辦法,而決不能用來對付張耳。要是陳余不能表現出對張耳的優勢,那些根本不想認真打仗的趙國望族就會看出陳余的虛弱。
而且陳余根本不知道該派誰去斷漢軍的糧道,派去的將領很可能出工不出力,甚至可能在擺脫了陳余的控制后直接投降張耳;到時候很可能糧道沒斷,半個趙國卻倒戈了過去。
「要速戰速決。」陳余打定了主意,集結到井陘的趙軍有兩萬,只要一戰打垮了漢軍,那張耳的威望就下去了,陳余的統治也就穩固了。到時候陳余還可以再和劉邦談判,至少可以獲得一個中立地位,陳余相信漢王肯定是願意談判的,不會非要把趙國這個強國推到項羽那邊去。
……
「陳余要速戰速決。」趙國那邊的軍事會議結束沒有多久,韓信和張耳這邊就得到了消息。
「很好,我們也得速戰速決。」韓信對陳余的決定很滿意:「陳余不知道他派出來的人是不是會真的斷我們的糧道,我們也不知道,萬一派出來的那個人腦袋一熱真的把我們糧道斷了怎麼辦?」
「而且拖得久了,可能會引起諸侯的干涉。」張耳補充道,現在他最大的優勢就是韓信統帥的漢軍:「趙國畢竟是強國,項羽現在還是看好陳余,說不定指望我和陳余能平分趙國,要是他看到半個趙國投奔我了,那他就可能要插手了。」
聽張耳一口一個「我的趙國」,韓信似乎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多說什麼:「我們背水布陣,怎麼樣?」
張耳看了韓信一眼:「這是仿效項羽的焚舟破釜嗎?」
「看著有點像,是嗎?」韓信笑了一聲:「是不是很像?」
「果然是學項羽啊,」張耳搖搖頭:「不好。」
「為什麼不好?」韓信追問道。
「乍一看,好像是鼓勵士氣,可這樣布陣是兵家大忌,因為無法後退就無法調整軍陣了。」張耳說道,善於指揮的將領都不會貼著水布陣,因為這樣就失去了騰挪的餘地,一旦陣線某處受到威脅,都無法從其他地點抽掉部隊去增援。
聽張耳說完后,韓信笑了笑:「還有什麼問題?」
「這是一個干挨打的陣勢,除了無法調兵遣將防禦外,就是看到對方露出了破綻,也無法運動部隊去進攻,陳余可以肆無忌憚地攻打我們,一點兒也不擔心我們的反擊;再者,就算士兵背靠著水的時候能拼拚命,但他們沒法追擊啊,水又不會跟著他們一直走,推著他們去進攻敵人——只能在防守時起作用的計謀沒有大用。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不渡河呢,在河這邊呆著更不會被打敗——真要是頂不住了,看著敵兵明晃晃的刀槍刺過來,士兵一定會跳水跑的,到時候連壓陣的部隊都派不過去。」
張耳毫不客氣地把韓信的計劃批了個體無完膚,他心裡甚至有些鄙視漢王的大將了,果然只是個郎中的才能,之前看他打魏豹的時候還行啊,可能只是蒙上的。
「哈哈,」張耳把韓信的計劃說得一無是處,沒想到完全沒有激怒韓信,反倒聽他發出了得意的笑聲:「既然麾下都這麼講了,那我們就背水列陣了。」
張耳大惑不解地看著韓信:「為什麼一定要學焚舟破釜呢?還學得這麼糟糕。」
「我這是為陳余專門準備的,」韓信笑著解釋道:「陳余的看法肯定和麾下相同,認為我是個志大才疏之輩……」
「哪裡。」張耳急忙辯解。
可韓信沒理他:「陳余會覺得我的背水一戰是在學項羽的焚舟破釜,這樣他就會出來打我,覺得可以穩勝,至少絕對不會輸,就像麾下說的,這是個干挨打沒法還手的陣容,而且很容易被打垮。」
張耳看著笑容滿面的韓信,隱約明白了一點兒對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