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似是故人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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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的體質十分特異,傷口癒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璟又留下很多好葯,玉山玉髓,歸墟水晶煉製的流光飛舞……大荒內的珍稀藥物應有盡有,小六的傷勢恢復得很快。
小六用東西從不吝惜,能把整瓶的萬年玉髓倒出來泡手,可他唯獨不肯用止痛的葯,每日里痛得大呼小叫、上躥下跳。
相柳剛開始只冷眼看著,後來實在被他吵得心煩,譏嘲道:「我真是同情給你上刑的人,他們給你上屍蛆噬骨的酷刑,你給他們上魔音穿腦的酷刑。」
小六不滿地看他,「我真是太後悔把蠱種給了軒。」
相柳嗤笑,「你就算養蠱,也該養個狠毒的,你養的這蠱,傷敵就要先傷己。幸虧你種給了軒,種給他,還能管點用。你種給我,我是九頭之軀,疼死你自己,我也不會有太大反應。」
小六覺得和相柳說話就是找氣受,不想再理相柳,一個人舉著雙手,在林子里跑來跑去,啊啊啊地慘叫。
相柳實在聽不下去,索性策白雕,躲進了雲霄中。
一日日過去,疼痛越來越小,小六的雙手漸漸恢復。
凌晨時分,小六正睡得迷糊時,突然感覺到體內陣陣奇怪的波動。剛開始他還不明白,思索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蠱蟲給他的訊息。
小六急急忙忙地起來,衝出屋子,「相柳,軒……」
「我知道。」
山崖上竟然有十來個面具人,人與坐騎都殺氣內蘊、嚴陣以待,顯然他們已經知道軒在接近。而且看他們的這個陣勢,軒帶來的人肯定不會少。
相柳對小六說:「軒來勢洶洶,我也正好想殺了他,今夜是生死之戰,你找地方躲好。」因為戴著面具,看不清楚相柳的表情,只有一雙眼睛猶如冰雪凝成,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小六不敢廢話,四處看了看,鑽到樹林里,躲在一方岩石下。
沒過多久,小六看到軒率領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
三十多隻各種各樣的坐騎,張開的翅膀鋪滿了天空。小六仰著頭,震驚地看著,軒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高空中,激戰起來。
和相柳相比,從人數而言,顯然軒佔有絕對的優勢。
但相柳的手下日日在死亡的陰影下生存,他們有鮮血積累的默契,更有不惜一切的彪悍,兩邊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
砰然巨響,金色的火球擊中了一個人,連著坐騎都化為灰燼。沒過一會兒,另一個人被巨大的冰劍砍成了兩半,他的坐騎悲傷地尖鳴。
兩個人駕馭著坐騎從樹梢上呼嘯而過,邊打邊騰上了高空。小六看不清楚誰是誰,只聽見凄厲的呼嘯。一個東西從高空落下,摔在石頭上,裂成了幾瓣。小六拿起,是染血的面具。
小六再躲不下去,他衝出去,飛快地爬上了最高的樹。
天空中戰火瀰漫,光芒變幻、黑煙陣陣,相柳的身影卻並不難尋覓。他白衣白髮,戴著銀白的面具,驅策的又是白雕,如一片雪花,在九天中迴旋飛舞,每一次看似美麗的舞動,卻都是冰冷無情的殺戮。
四個人佔據了四角,圍攻向他,其中一個是軒,另外三個都是靈力一等一的高手。
相柳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只進攻不防守。
他使用的兵器是一彎如月牙一般的彎刀,晶瑩剔透,猶如冰霜凝成,隨著他身影的飄動,彎刀帶出白色的光芒,就好似漫天霜花在飛舞。
相柳不顧身後,疾速向前,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一個人頭飛起、落下,相柳背上被冰刃刺穿,見了血。
冰刃鋪天蓋地卷向他,相柳完全不躲,驅策白雕,迎著冰刃上前,揮手劈下,晶刀彎彎,迴旋而過,霜花飛舞,一個人連著坐騎被絞碎,可相柳也受了傷,從唇角流下了血。
四面八方都飛舞著葉子,形成了一個木靈殺陣,相柳根本不耐煩破陣,直接向著設陣人衝去,拼著靈力受創,斬殺了他。
終於可以一對一,相柳追逼向軒,但他已經有傷,靈力消耗了大半,軒卻毫髮無傷,靈力充沛。
軒左手木靈長鞭,右手金靈短劍,竟然能驅策兩種靈力,鞭如蛇,卷向相柳,劍如虎,張著血盆大口,伺機而動。
小六大叫:「相柳,左手。」
小六把左手用力砸到樹榦上,鑽心的疼痛,軒的招式偏移了一下。
「右手。」
小六用力把右手砸到樹榦上,軒的兵器差點掉落。
相柳百忙之中,竟然大笑起來。軒卻眼中閃過狠厲,長鞭飛舞,擊向小六。小六一縮腦袋,順著樹榦滑下。幸虧林木茂密,坐騎無法進入,軒不能來追擊他。
相柳下令:「左腿、右手。」
小六心裡咒罵,卻不得不狠著心,一邊用帶刺的木棍朝著左腿狠狠打下去,一邊用右手去撞擊一個凸起的石頭。
相柳靈力暴漲,甩出彎刀,封住軒的退路,身子如大鵬般飛起,撲向軒,顯然想一舉擊殺了軒。
軒情急間,滾下坐騎。在相柳的前後夾擊下,坐騎碎成血沫,卻救了他一命。
軒從高空墜落,重重砸在樹上,把一棵大樹都砸倒了。他受了重傷,身上都是血,卻不敢停下,立即縱躍而起,一邊踉踉蹌蹌地跑著,一邊高聲呼嘯,召喚著侍從。
山林中,樹木茂密,坐騎不可能飛進來,相柳驅策白雕掠過樹林上空的一瞬,飛躍而下,落入林中,追殺軒。
小六猶如猿猴一般,從一棵樹飛躍到另一棵樹,不慌不忙地也追了過去。忽然間,他眼角的餘光掃過一條白色的東西,好似動物的尾巴,小六的大腦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卻停住了。
他飛躍過去,撿起了掛在樹枝上的白色東西,是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
小六整個人都痴了,唇角如月牙一般彎彎地翹起,在歡笑,眼中卻有淚花閃閃,悲傷地要墜落。
突然之間,他臉色大變,瘋了一樣去追相柳和軒。
軒在飛奔,相柳猶如鬼魅一般從藤蔓間閃出,手化成了利爪,猶如五指劍,快若閃電地刺向軒。軒轉身回擋,木靈長鞭碎裂成粉末,卻絲毫未阻擋住五指劍。
相柳的妖瞳射出紅光,軒的身體像被山巒擠壓住,一動不能動,再沒有辦法閃避,他卻不願閉眼,如果要死,他要看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
一道身影猶如流星一般撲入軒懷裡,替他擋住了相柳的雷霆一擊。
「啊——」小六慘叫。
軒感同身受,劇痛鑽心,可他畢竟只是痛,並不會受傷。軒震驚地看著小六,不明白小六為什麼要捨身救他。
小六用力推開他,「快逃!」
相柳卻不肯讓軒逃脫,再次擊殺。小六轉身,不惜再次受傷,緊緊抱住了相柳已經幻化成利爪的手,阻止他擊殺軒。
軒的侍從趕到,扶著軒快速逃離。軒邊跑邊回頭,迷惘地看向小六。
相柳眼見著大功告成,卻被小六毀了,不禁大怒,一腳踢在了小六的腿上。小六軟軟地倒下,卻還是用盡全部力量,死命地抱住相柳的腳。
軒被侍從帶上了坐騎,在雲霄中疾馳。
他靠在侍從身上,緊緊地咬著唇,忍著疼痛。
胸腹間在痛、胳膊上在痛、腿上在痛,全身上下都在劇烈地痛,好似整個人都要分崩離析。可他知道自己不會分崩離析,因為這些疼痛不屬於他,而是小六的。
軒茫然地看著翻滾的雲海,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小六先是要幫相柳殺他,可最後關頭,卻不惜一死也要救他。他下令對小六動用了酷刑,小六恨他、想殺他才正常,為什麼會救他?
相柳的憤怒猶如怒海一般,翻湧著要吞噬一切。
小六知道相柳要殺了他,可是,他竟然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
猩紅的鮮血,讓她看見了火紅的鳳凰花。在鳳凰樹下,有一個娘為她搭建的鞦韆架,她站在鞦韆架上,迎著簌簌而落的鳳凰花瓣,高高飛起,歡笑聲灑滿天地。哥哥站在鳳凰樹下,仰頭笑看著她,等她落下時,再用力把她送出去。鞦韆架飛起、落下,飛起、落下……
相柳的利爪抓向小六的脖子,小六卻睜著大大的眼睛,在沖著他甜甜地笑,猶如春風中徐徐綻放的花。
纖細的脖頸就在他手中,只需輕輕一捏,麻煩就會消失。
小六微笑著輕聲嘆息,好似無限心滿意足,頭重重垂落,眼睛緩緩地合上。
相柳猛地收回了手,提起了小六,帶他離開。
————
小六睜開眼睛時,在一個山洞中,整個人浸在一個小池子內。
池子中有玉山玉髓、歸墟水晶、湯谷水、扶桑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是別人,在重傷下,被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藥物,不分藥性、不辨分量地亂泡著,估計本來不死也要死。可小六體質特異,亂七八糟的東西反而恰恰對他的身體有益。
估計裡面也有止痛的靈藥,所以小六隻覺得身子發軟,並不覺得疼痛。
距離池子不遠處,相柳盤腿坐在一方水玉榻上,眉間的戾氣集聚如山巒,似乎隨時都會傾倒。
小六不敢動,更沒膽子說話,悄悄閉上眼睛。
「為什麼要救他?」相柳的聲音冰冷,有壓抑的怒氣。
小六心念電轉,一刻不敢猶豫,清晰地說:「因為我知道他是誰了。」
相柳的眉頭微動了下。
小六說:「前幾日我就在納悶,你這段日子怎麼這麼閑,竟然能日日看著我。後來才明白,你不是照看我,而是在等軒。璟讓我藏在山中,是因為知道你們和軒轅鬥了幾百年,軒轅都沒有辦法追蹤到你們。只要你願意,軒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可是,你已經猜到他的身份,又知道他肯定不會放過我。所以,你用我設了一個陷阱,目的就是殺了他。」
「我用你做陷阱,那又如何?」
「本來是不如何,反正他想殺了我。可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顓頊,是軒轅的王子,軒轅黃帝的嫡長孫!如果我幫你殺了他,黃帝必傾天下之力復仇,我此生此世永不得安寧!大荒之內再無我容身之處!」
相柳睜開了眼睛,盯著小六,「我曾以為你有幾分膽色。」
小六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你敢與黃帝作對,可我不敢。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我承受不起!」
「你怎麼發現了軒的身份?」
「你去追殺他時,他的一個侍從倉皇間,叫漏了嘴,說什麼快救顓王子,雖然有點含糊,可讓你不惜重傷也非殺不可的人在大荒內應該不多,稍微想想自然就知道了。」
相柳站起來,直接走進了水池裡,手掐著小六的脖子,把他的頭重重磕在池壁上,「你也知道我不惜重傷想殺他!」
小六無力反抗,索性以退為進,「我壞了你的大事,你若想殺我,就殺吧!」他溫馴地閉上了眼睛,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相柳冷笑,「殺了你?太便宜你了!」他伏下了頭,狠狠地咬在小六的脖子上,用力吸吮著鮮血,以此宣洩著心中的殺意。
小六頭向後仰,搭在池子邊沿上,慶幸他對相柳還有用。相柳是九頭之軀,體質特異,很難找到適合他的療傷葯,但體質特異的小六恰恰是他最好的靈藥。
躺在榻上養傷的軒突然坐了起來,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他還活著!
剛開始是劇烈的疼痛,就好似利齒刺入肉中,可是漸漸地,疼痛的感覺變得怪異起來,疼中夾雜著絲絲酥麻,痛中有微微的快感,就好似有人在吮吸舔舐輕吻。
軒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突然間十分生氣。那麼重的傷,那小子發瘋了嗎,究竟在幹什麼?
相柳抬起了頭,盯著小六,唇角染血,眸色變深,微微地喘息著。
小六一直是一副任君採擷的無賴樣子,突然間,他瑟縮了,身子往下滑了滑,雙手下意識地想擋在胸前,可又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異樣,依舊大大咧咧地坐著。
相柳的手從他的脖頸,慢慢地下滑,手指頭撫摸玩弄了一會他的鎖骨,又往下撫摸。
小六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嬉笑著說:「我是個男人,就算你好男風,也該找個俊俏的。」
「你是男人?」相柳還沾染著血痕的唇角微微上挑,似笑似嘲,「你如果是男人,是如何把朏朏勾搭出來的?」
小六困惑地眨眨眼睛,笑說:「我不相信你不能變幻聲音和形體。」
「我更相信野獸的直覺。」
「野獸的直覺如果那麼管用,你的毛球不會被我葯倒,天下不會有種東西叫陷阱,獵人早就不用打獵了。」
「你究竟用的什麼幻形?你靈力低微,卻無跡可查,就好像這是你的真實身體。」
小六不滿地說:「這本來就是我的真實身體!」
相柳盯著他,雙眸漆黑如墨。小六的心狂跳,猛地摔開了相柳的手,閉上眼睛,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摸吧,摸吧,摸完了別再亂懷疑我是女人就行!」
相柳盯了他一會兒,「我對你的這具假身體沒興趣!」他放開小六,轉身離開了池子,躺到榻上,開始療傷。
小六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緩緩落下,本來就有重傷,又被相柳吸了血,小六覺得腦袋昏沉沉的,重逾千斤,仰身躺在水面上,也開始療傷。
一日後,璟找到了附近。
相柳身上還有傷,以他多疑的性子,自然不願和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碰面。他在璟發現他們藏身的山洞前,悄然離開,留下了不能動的小六。
璟進來時,看到小六漂在水面上,臉色煞白,渾身是傷,閉目沉沉而睡。
璟探了探他的脈息,立即抱起他,快步走出山洞,召喚坐騎。
十幾日後,小六醒轉,發現自己在一個很雅緻的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