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損身酬淵海，折首泣穹蒼
許久。
聲浪才停歇。
水面也回復了平靜。
老婦人轉過頭，望著命不久矣的弟弟，又喃喃起來，「石光直正帝，連那等接近神的偉大男人，雄才偉略的他也同樣清楚的知道，人這種生物就是如此弱小與可憐。他在以舉國之力研究新的法門，就是為了改變人類的弱小。」
「而這一切，註定漫長，但他明顯忽略了另外一個快速突破人類極限的辦法。」鍾青漁隨著巨船的航行，忽然看到下方有一道巨大的陰影。
這是一隻身受重傷的巨大章魚，甚至九顆人類頭顱都已經不知所蹤，沒有人類頭顱的智慧已經是一頭徹頭徹尾的野獸。
「掌握無數航道，暗中打探那麼多年，終於找到你了！」
老婦人滿是渴望的眼神，「很難想象，那個可怕的傢伙，到底如何強大，才把你重創到這個程度。」
「既然，我們氣不下脖頸，身軀衰老而走向死亡，那麼不如，直接把脖子以下的部分，換一個身軀。」
她露出一抹渴望的微笑，望著那巨大深海陰影，
「年輕，有力，溫柔，溫潤...這是多麼完美的身軀啊！這才是我最渴望的世間最美造物，這是根植在血液深處的榮耀與偉大！」
「只有這樣完美的女人，頭顱以下有這樣完美的身軀，我才能配上神明吧？」她想起了石光直正帝宣布的那個典故。
神明一降生凡間就有了不同。
他生於這個世界的一個普通山村，生有異象，有虛影懷抱臨世。
「那抱我虛影，並非妖邪，乃天上神。」
「此乃...」
「神賜淚痣，吾生於天，降於地，聖神於世。」
「天上地下，唯吾獨尊！」
...
何其偉岸！
何等威嚴！！
她衰老的面孔露出巨大憧憬與渴望。
也只有現在的自己重新奪取這等巨大偉岸的身軀，才能配得上那般生而神聖的偉岸存在！
「捨棄人的醜陋，選擇這最美的身軀。」她輕聲呢喃起來。
旁邊躺著的弟弟，躺在病床上，臨終前的他，正露出一抹巨大的恐懼。
自己的姐姐，要把自己的頭顱砍下，嫁接在那一個恐怖的身影之上，海洋之主上。
因為她深知當今的食氣者們，都擁有強大的頭顱，卻擁有一副會衰竭的凡人身軀，於是，她要自斷頭顱，換一個更加強大而恐怖的身體。
人類這個物種，終究是有極限的。
「是啊，你的眼神，也渴望得到它吧？」
老婦人彷彿讀懂了弟弟顫抖的眼神，呢喃道：「因為你要老死了，我不許再失去你這個親人，我研究了無數年，就為了這一刻。」
弟弟露出了更加深刻的恐懼。
他躺在病床的老人嗚嗚嗚直叫，凄慘極了，甚至落下眼淚了。
「別哭，我知道，你在恐懼於死亡，你的生命在衰竭，身軀在腐朽，所以我才帶你出海。」
老婦人露出一抹溫柔，十分平靜擦乾老人的眼角，輕聲道：「舊時代的書籍有詩如是寫道：莫自使眼枯，收汝淚縱橫。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
「你還不明白么？我最後的親人，我可笑的弟弟，這天地無情，哭是無用，只能靠自己爭奪命運。」
她看向章魚，眸子里寫滿了憧憬與回憶，又繼續說道：
「我是知道的，你一定和我一樣，早在當年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一股對自己的強烈吸引力。」
「那蠕動的觸鬚，唯美揮舞的身姿。」
「我們都無比渴望它那柔軟、水潤、性感的觸鬚把自己包裹蹂躪，享受那至高無上的快樂與喜悅。」
「它是我喜歡的形狀。」
「來吧，與我一戰，成為我的一部分！」
老婦人嘴角揚起，眼中有戰火燃燒，猛然間狂笑道：「我要與我弟弟，延續未來的時代，建造一個新的國！」
轟！
恐怖的大戰打起。
大螃蟹帶著祝正微來到這裡，他在遠處看得整個人有些不好。
他只感覺這個世界有些可怕。
如果沒有長生，人類臨死前或許會帶著遺憾與劇烈不甘，但終究會選擇坦誠的接受死亡。
可是，人類的歷史上，出現了真正長生的「希望」呢？
人類會瘋狂！
同時，人類的歷史上，從未有真正的神明出現，人類便已經迷信崇拜到那種程度了，建立供堂和神殿，燒香拜佛，種種迷信，而有真正的神明出現了呢？
人類會更瘋狂！
和地球的五千年文明不同，這裡看似一樣的封建文明，類似的發展，或許會徹底出現不一樣的歷史軌跡！
因為這一股渴望長生不朽的力量，追逐神明的渴望，人類必定開始追求更多的不可思議之力，而出現種種大恐怖。
祝正微忽然產生了一種念頭：
眼前這樣的事，將不會是個例！
和地球的文明歷史不同，這裡已經有了超凡，有了氣瀰漫天地間。
這眼前未來的漫長浩瀚文明歷史上，會有各式各樣的人類，強者，生命，以不同方式狂熱的崇拜「神明」，不擇手段的追求永生！
這將是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
當然，此刻的祝正微面對那麼狂熱的狂信徒還沒有接受的準備，直白點說，大章魚吃還行，但關於這方面的人獸問題....丑拒。
祝正微放下望遠鏡，連忙開著船離開了，自己過去不得出大事么？
死道友不死貧道。
自己不調用GM力量，直接就被擄走了，用了卻根本不值得，代價太大，動搖世界根基。
他轉過頭，神色正直的對大螃蟹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切都是命數，一切都是天運。」
「這是一個有梟雄氣質，膽魄十足的人類，當年，她曾於我一起見證你們誕生，也或許也是你們這一族崛起的希望。」
祝正微開船遠航，為了防止被發現，一伸手，漫天迷霧遮蓋了視野。
「這是歷史，神亦不好干涉。」
他神色平靜，坐船消失在大霧中，朗聲笑道：
「損身酬淵海，折首泣穹蒼。捨身人入魚，誰雲壽盡亡？」
咕嚕嚕。
黑銅雲蟹神露出疑惑的神色，此時頭腦簡單的他並不理解。
直到很多年以後，這一尊高高在上的偉大海洋神明，無數次對著下屬重複這今日的這一幕，滿懷至高的敬意：
「當時我並不理解，只感覺大受震撼。」
「可千百年後的此時再回想，我不斷重複咀嚼當時的真神之話，只感覺充滿了蒼生追求長生那一股磅礴史詩的壯烈味道！」
「不愧是至高偉大、看穿一切的舊日古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