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現實的麵包

一個女人想要改變命運的軌跡要麼自力更生，要麼花容月貌。這是婚後對人生有些小領悟的張婄婄與她的未婚閨蜜聊天時所總結的經驗。

「你看那些會利用姿色的女子，哪個不過得花枝招展？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能找個供她吃喝的有實力的靠山么？」

張婄婄一邊攪動著咖啡一邊看向坐在她對面的閨蜜，她似乎能從咖啡廳朦朧的暖色逆光中的閨蜜的臉上，看出對方已經從自己咄咄逼人的語氣里察覺到隱藏著的對現狀生活的諸多不滿。

於是剛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接著她把剛才帥氣一靠的身子從椅背脫離，端正了坐姿，語氣變得認真起來。

「話說回來，如果不靠外在也不靠別人，那就只有靠自己了。只要不缺胳膊少腿誰也餓不著誰。」

「是的，現在這世道哪有挨餓的人？」閨蜜終於說話了，多少有點應付。

「挨餓的是沒有，重點是品質。品質生活你懂不懂？你總不會一輩子甘願填飽肚子就ok了吧？奮鬥根本不會在你大學畢業后就止步，總有一樣你得不到的東西會勾起你的慾望逼你不斷進步，這就是現實。」

說完，張婄婄都有點不敢相信這聽似很有哲理的話是出自她的口中。

曾經的張婄婄在別人眼裡純潔得像一張白紙，這樣的說教從來只是她靜靜地聽著別人對她絮絮叨叨，而如今她卻成了純潔靈魂之外的別人。

此時的她根本就是一個為人指點迷津的怨婦，她偶爾也能感知到別人並不愛聽她的說教。但往往礙於面子，或者是出於某種根深蒂固的好勝心，不得不迫使她繼續說下去。

而對坐的曾經只作為她陪襯的閨蜜不知從何時起變得端莊優雅，儼然一個精緻的小白領，從頭到尾的言談舉止也沒有暴露半點抱怨生活的情緒。

對比之下，她頓時感覺到了一陣心酸刺痛，就像是有人拿著細長的針在白紙上不斷地扎出眼子一樣，讓她無比難受。

她不敢更加仔細地去端詳她的閨蜜，否則她會更加沉痛地去祭奠她一去不返的曾經。

「你說的我都懂，愛情，我還不知道在哪裡，但是麵包一定會有的。你放心，我不會像你那麼草率，早早就把自己嫁了，我可要好好把一顆頑石打磨成美玉。」

閨蜜從暗沉的光影里探出一張自信的臉來，用水果叉揚起盤子里的最後一塊點心迅速塞進了嘴裡。

那種洒脫無憂的模樣簡直就是重現了張婄婄的過去，突然，她再次陷入不知所措中。

「這樣就對了，我可不想看見你像我一樣在陰溝裡翻船落水，最後還得自救。」

最終她那高傲的自尊心還是沒有逃過被人看穿的故作鎮定，她只好以天塌下來都能撐住的口氣來繼續她的偽裝。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反倒雲淡風輕的臉上突然多了一道褶皺。閨蜜擠弄了一下紋過的當下最時尚的像霧又像風一樣的眉毛，永遠保持的微笑里多了一種難以琢磨的微表情。

「你也算是個大贏家了，有人掙錢有人養，從戀愛到婚姻可是順風順水，現在又晉陞了一個檔次，多好呀，挺讓人羨慕的。」

閨蜜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朝她甜甜一笑。此話一聽就是在給她戴高帽子呀，可張婄婄聽得卻十分的高興。

因為她從剛才得空觀察閨蜜的臉上發現了對方的大眉毛突然變得滑稽，不仔細看，那的的確確是一張和諧的臉，而單獨看那一雙眉毛就像是貼了兩片死寂乾枯的稻草葉，根本談不上美感。

這種新式的美感她確實欣賞不來，但莫名得到了一種安慰。她很想提醒對方，但一想到閨蜜是一個敏感小氣的傢伙，她也不再繼續研究那雙做作的大眉毛了。

大贏家？她回味著對方恭維的話。

如果婚姻不是愛情的墳墓，如果生活沒有那麼多的瑣碎，也許她還真算得上半個被人羨慕的對象。可飄渺的讚歎之後總歸是要回到乏味的現實中。

「我這個沒有收入的家庭主婦可不能和你們這些小白領比，你的前途可是一片光陰，我，就是過一天是一天了。」

張婄婄繼續攪動著面前已經沒有了溫度的咖啡。與閨蜜習慣性三五天一次的約會也漸漸變得像孕婦沒有食慾的胃口一樣寡淡無味。

也許這就是選擇不同生活所帶來的差別，她再次總結。

「你說你也是，都快要當媽媽的人了，還要和人比，陰陰不喝咖啡還非得要一杯。」

閨蜜再次打斷沉默，並看了看手腕上的時間，起身挪了挪包，看架勢是時間不早了，兩個人的約會也該結束了。

「這叫情調，我不喝，但我享受！家庭主婦的心思你不懂！」

張婄婄一邊自嘲地推開杯子一邊起身攔住過路的服務生，搶先閨蜜一步買了單，這動作連貫得讓旁人看了都不敢相信她是一個孕婦。

「你看你，幹嘛搶著買單？你又沒掙錢，破費這錢你讓我情何以堪？」閨蜜拉著一張長臉，那像霧又像風一樣的眉毛卻無動於衷。

「不掙錢就有理由回回蹭吃蹭喝了？時間長了你不厭煩我還厭煩了呢，再說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吃你的太多，以後我哪去找底氣和你聊天？」

聽似一句玩笑話，卻是張婄婄心窩子里的大實話。就算沒有錢，就算再鐵的閨蜜，她也不能成為「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的那個人。

與閨蜜聊天是她倆由來已久的習慣，這樣以玩笑收尾一笑了之的方式也是她倆之間的聊天習慣。

「家庭主婦」，一個她極度討厭的頭銜，一個她極度厭倦的身份，不是說丟就能丟的。

其實她很羨慕她的閨蜜，雖然沒有在大學里談過戀愛，雖然相貌平平，但擁有她嚮往的自由和優雅，如今也算是醜小鴨變白天鵝等著一大群人去追求了。

她後悔了，後悔大學一畢業就嫁了人。而此刻，她更後悔的是在閨蜜面前說話太多而暴露了自己的自卑和掙扎，她覺得自己就是愚蠢，愚蠢到不能掌控靈魂，簡直就是一個管不住嘴的失敗的人。

的確，曾經的她對於未來充滿了各種不含雜質的美好想象，像山邊透徹的水裡生出來的清亮的水草，乾乾淨淨。

然而，現實中的一記響亮的耳光不得不將她打醒。張婄婄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張婄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