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原本寧靜肅穆的大廳里一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法官舉起木槌輕敲了一下恢復安靜,問道:「索萊達伯爵,關於此事,您還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索萊達低著頭深呼吸了片刻,然後慢慢抬起頭來,曾經的慌亂消失不見,代之以一貫的從容優雅,「當然,如果找我來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那六個人的命案,那麼你剛才真是浪費了不少時間。如果您一開始就像卡瑪小姐那樣直接問的話,您以為像我這樣貴族會抵賴不成?我深信您在窺探人心領域的法術上成就遠比卡瑪小姐強得多了。」
「我也深信,身為次席皇家法師,您有著我們諸人都無可比擬的堅強心智,普通的窺探與脅迫法術無法奈何您分毫。」法官不動聲色地回贈他一頂高帽,「您之所以如此坦誠,應該是認為此事無足輕重,不是嗎?」
「確是如此。」索萊達坦然欠身。
「但我們並不這樣認為,索萊達先生。這裡是銀月城,不是你可以擅施貴族特權的地方。我想,即便是在塞斯克或者科米爾,貴族也無權擅殺平民,更何況你殺的不是普通平民,他們是銀月聯邦的現役士兵!您現在面臨非常嚴厲的指控,包括破壞國家關係這樣嚴重的罪名!」一個響亮而有力的聲音在大廳另一側響起,伴隨著起身時鎧甲的鏗鏘聲。是塔伯克,銀裝騎士的軍官。
索萊達轉身過去面對新的質問者,「哦?我還以為我遇到的是強盜,艾拉斯卓女士或許會因我這英勇的行為而獎賞我呢。您看,我還剝取了他們的頭皮作為憑證。畢竟,他們的裝扮實在不像什麼善良人士,而他們的行為又如此充滿敵意。在距離銀月城不足半天路程的地方出現如此規模的強盜,實在是您這樣軍人的失職。」
柳葉飛此時只能看到索萊達的背影,不過憑想象也能想到他臉上那嘲諷的笑容。
「你的狡辯無助於你此時的處境……」
不懂塔伯克說完,索萊達便出聲打斷他的話,「您是聖武士,您很確定我說的是實情對不對?好吧,或許不是所有聖武士都是審判者,都有著隨時分辨謊言與邪惡的能力,可既然您堅持那些人是軍人,那麼您對他們評價如何?」
「他們屬於聯邦軍,而非我所在的銀裝騎士。不過多次的戰鬥證明,他們有著足以勝任他們位置的能力,能夠以極小的代價擊潰數倍於他們的獸人,而且他們自帶武器戰馬,只需很少的軍餉就能滿足。我們銀裝騎士也已經開始打算從他們之中招募人手。再沒有比他們更好的兵源了。」
「哦?這樣說來獸人是更好的兵源,您甚至無需付出任何軍餉,只需提供足夠的食物和劣酒,更美妙的時,您可以驅趕它們去最危險的戰場,並完全無需擔心它們的安危,事實上,它們的死亡會讓您感覺更愉快,是不是?歷史上,散塔林軍就曾經招募獸人作戰,而且效果還不錯……對了,用完之後,原地丟掉就可以了,拖欠餉錢什麼的完全不必擔心。」
「篤」,法官的小木槌敲了桌子。「索萊達先生,這裡是嚴肅的法庭,請不要開這種低劣的玩笑。」
「可以請您先坐下嗎,可敬的騎士先生?」向塔伯克頷首致意后,索萊達轉向法官,「您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好,我請求在場諸位嚴肅地回答我幾個問題,作為戰士,你們會不會毫不猶豫地攻擊你們見到的每一個獸人,殺死它們並為之感到榮耀?作為官員,你們會否為每一張獸人的頭蓋皮支付賞金?作為法師,您在獸人身上試驗那些惡意的法術時是否有任何愧疚?或者你們會將獸人視為可以信任的朋友和鄰居,樂意與它們分享同一處家園?」
「伯爵先生,十四年前塞斯克的遭遇我們有所耳聞病深感遺憾,但這裡……」
「你一無所知,你也無需展示你那廉價的同情。」索萊達粗暴地打斷法官的話,聲音漸漸變得尖銳而高亢,帶著一絲顫抖,他原本白皙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潮紅,「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答案,在塞斯克,人類已經實現與獸人的和平共處,他們接納獸人進他們的家園,與它們分享房屋與土地,教會它們耕種與收穫。是什麼化解了這延綿千百年的仇恨?是圖坎人!散塔林軍招募獸人用來對抗圖坎人的鐵蹄,戰爭結束之後就拋棄了它們,而塞斯克人從此則開始接納和信任這些曾經的敵人。請問諸位自謂文明和寬容的銀月城人,你們對此有何看法?」
「您是在說,仇恨並不重要,因為終將可能化解,對不對?」說話的是柳葉飛身邊的少女,那個姓薩倫的女孩。
索萊達沒有轉身,只是斜著眼看了看她,「你說的沒錯,不過那需要血的洗刷,需要能浸濕千里土地、染紅江河湖泊那麼多的鮮血。獸人戰死了超過五萬,而倒在戰場上的圖坎人足有十萬,另有幾乎兩倍於這個數字的人棄屍在逃返的路上。獸人用敵人和自己的血洗清了塞斯克人對他們的憎恨。那麼,塞萊德爾?薩倫小姐,告訴我,現在我應去何處去獲取那麼多的血來清洗我的仇恨?用你的嗎?更重要的是,如果這個愚蠢而幼稚的問題由別人來問,那倒沒什麼,可為什麼是你?陰影谷的伐木工和蘭森德爾的叛教者沒有告訴過你那些不應被遺忘的事嗎?」
陰影谷的伐木工?柳葉飛記起查林好像就是陰影穀人,而且確是伐木工出身。那叛教者是誰?莫非是查林的夫人?
側臉看去,少女的臉色瞬間變得漲紅,彷彿忍不住怒火就要發作,可幾個深呼吸之後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看來你確是認識我的父母,不過我母親並未叛教,她只是放棄了聖武士的身份而已。你方才所說的一切對於此刻的審判也並無任何幫助。如果你對你的行為沒有更多的辯護,那麼我們即將宣布對你的判決。」
「好吧,我過分激動了,請諸位諒解。關於此事,我最後的辯解是,是他們先動手襲擊我,我被迫自衛才不得以殺死他們。畢竟,他們騎著馬而我是步行,我只有是殺光他們才能確認自己的安全。如果我早知道在銀月城附近就算自衛殺人也會獲罪的話,我一定會搶一匹馬逃走的。」索萊達向安普爾微微躬身,「卡瑪小姐,圖坎人的品行如何,想必您昨天進城之前已經見識過了吧?」
「是的,他們確實粗暴而蠻橫無理,可是……」安普爾猶豫了一下。
「或許確實是他們先動手,可我同樣敢肯定,之前您一定用語言之類的手段做過什麼挑釁對不對?您是故意這麼做,因為您一開始蓄意想要殺死他們對不對?」塞萊德爾?薩倫問道。
「依據律法,判決的依據是行為而非思想才對吧?是他們先出手襲擊,這是事實,難道法庭會因為人們邪惡的想法而判他有罪?卡瑪小姐,塔伯克先生,你們會否對你們看到的每一個人施放偵測邪惡,然後殺死所有發出紅光的人?」索萊達恢復了之前的優雅從容,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