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回首已是百年身

（慈寧宮）

孝庄看著跪在地上的香香，臉色陰得讓人背脊發涼。

「你有什麼話說？」

「撒寧兒無話可說。」她做了這麼多，還有什麼好說。她全承擔吧，害德貴人，害芳兒。

「你居然放火燒永壽宮，害德貴人流產，還害死靜妃娘娘，現在害得皇後娘娘生死未卜！」

「來人，把她帶下去。」孝庄冷冷道，「賜死。」

「皇上怎麼樣了？」

「皇後娘娘還沒醒，皇上一直陪在娘娘身邊，幾天沒有合眼。」

「我們去坤寧宮看看吧。」她嘆息著對蘇嘛喇姑說。

……

（坤寧宮）

坤寧宮異常的凝重，沒有人敢笑，更沒有人敢哭。蘇嘛喇姑默念著佛，用袖子抹著眼淚。萍兒麻利地張羅，小桃紅低著頭，咬著牙，似乎有些埋怨芳兒怎麼還不醒。康熙站在一旁，冷冷地不發一言。太醫哆嗦著給芳兒把脈，哪裡還把得到脈？

「天涼，皇上注意身體啊。」德貴人顧不得小產後身體不適，也留在康熙身邊伺候，她把披肩給康熙披上。

「混蛋愛芳兒，芳兒也愛混蛋。」康熙突然看到披肩上歪歪扭扭的兩行小字，用淺色的線綉好，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的心猛地疼了一下，原來他一直誤會她了，原來……

「怎麼樣？」康熙一把抓住身邊的一個太醫問。「娘娘失血過多，一路又耽擱了，只怕……只怕孩子保不住了……」太醫擦著汗，雖是寒冬，他們卻一個個大汗淋漓。

「朕不想知道孩子怎麼樣，朕只想知道芳兒，芳兒會不會有事！」德貴人面色蒼白，他可以不管孩子，他居然只要芳兒！

「回皇上，娘娘之前在永壽宮受了風寒，又懷有身孕，落下了病根。這次又受重傷，娘娘體質一直……一直不好……怕……怕是也……」太醫不敢講，康熙無力地推開他。

「你們是大清的太醫，平日俸祿不少，卻連個人都救不了。朕留你們何用？」康熙淡淡說道。幾個太醫一聽，驚出了一身冷汗，撲通跪了一片在地上，饒命饒命的喊了起來。

「你們跪著幹什麼！全部給我去救人！傳朕的話，讓太醫院所有人都過來！要是芳兒有什麼事，朕要你們的腦袋！」幾個太醫手忙腳亂，心驚膽戰。氣都不敢多出，幾人各自商量，卻依舊是搖頭，想不出什麼對策。孝庄看著失魂落魄的康熙，又看了看命懸一線的芳兒。依稀記得當年福臨在董妃死前也是如此。她嘆了口氣，她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難道上天還不放過她的孫子嗎？難道這就是皇族的宿命？

「你們在這裡磨蹭什麼！」康熙沖太醫喝道。

「娘娘她……回皇上，葯已經喂不進去了。」

康熙專註地看著芳兒，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就像平時她睡著了一樣。回想起那日在樹林，她從天而降，出現在那一池泉水中，清麗如芙蓉。那晚，她一怒騎走他的馬。在索府，他們坐在一起暢談。養心殿，她給他包紮傷口……想到這些，他嘴角露出了微笑。轉而笑意變為了悲涼。她給他一切，他帶給她的只是傷害。

「吩咐下去，準備好娘娘上路的……」

「都給朕出去！芳兒睡覺的時候最怕吵了，你們全給朕出去！」康熙吼道，硬生生地打斷了孝庄的話。

「皇上，葯已經喂不進去了……」德貴人小聲道，康熙此刻如此失態，讓她莫明地惶恐。

「把葯給朕。」他對身邊不知所措的太醫說道。他接過葯，喝了一口，味道這麼苦，她肯定不喜歡的。他低頭，也不顧眾人的驚訝，他靠近她的唇，將葯溫柔地送進她的嘴裡。四周靜得連呼吸都聽得到，眾人看著康熙將葯喂到她嘴裡，都張大了嘴。連一向鎮定的萍兒也站在旁邊，不知該說什麼。康熙一口一口地將葯餵給芳兒，他不能失去她！

……

（2006年醫院）

「醫生，她怎麼樣了？」

「腦部的血塊壓住了神經，需要立即動手術。」

「動手術？」

「對，你們誰是她的親人？」

「她……她是一個孤兒。我是她經濟人。」

芳兒看著他們對話，她回到現代了嗎？為什麼她看見自己一動不動地在床上呢？原來是她的魂魄回來了。

「芳兒！」一個人跌撞著衝進來，披著黑色的頭巾，全身黑褂子。

「Sister！」芳兒喊了出聲，卻沒有人聽見。難道她死了？

「這孩子也太狠心，這就……」

「Sister，芳兒沒事。她只是出了小意外。」桃紅說道。

「這孩子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你別看她整天樂呵呵，其實，她心裡比什麼都苦。那天她來福利院，愣是沒掉一滴淚，和其他孩子玩得很開心。看起來她比誰都堅強，辛苦只有自己知道。這孩子從出生，就沒過過幾天開心的日子。沒娘疼，沒爹愛。」

「我知道，電影學院的學生大多富貴人家出生。她離開福利院，還要自己打工掙錢。有時候忙得昏倒，專業課都過不了。她也從來不向老師解釋，問起來就傻呵呵地笑。就是這樣我才願意當她經濟人，推薦她拍戲。別看我平時對她凶，心底里還是喜歡她的。」桃紅抹著眼淚說，「臭女人，我的報酬你到現在都沒給我，你一定要醒過來啊。」

「她一定會撐過去的，」桃紅說道，「醫生，有多大的把握？」

「手術成功的機會是三成。能不能醒就看病人的意志了。」醫生面無表情地說道。

「芳兒那麼堅強，一定會成功的！我們同意手術！」桃紅堅定地看著醫生。

「那好，準備手術！」

我一定會活下去的。芳兒在心裡說道，她還沒做影后呢！她朝床上的自己走去，從小養育她的親人，正期盼著她醒來。

胸口的玉突然地灼疼了她，芙蓉鎖心玉，象徵的姻緣與愛情。是它在提醒自己的選擇嗎？是它嗎？

剛走兩步，她突然停住了，耳邊是康熙深情的呼喚。她回頭，朦朧中，看見康熙正坐在她旁邊，呼喊著她的名字。

「朕命令你，不準死！」他輕聲說，「這是聖旨，你聽到沒有。」

搞什麼！連死不死你都管！芳兒惱怒。混蛋，就知道欺負她！

「小東西，你又想一個人佔一張床么？」芳兒感覺一陣溫暖，身邊多了一個人，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肩上，漸漸身上有些濕濕的感覺。他在顫抖，他不會哭了吧？

「也只有你叫朕玄燁，朕還想聽你罵朕混蛋，你起來罵好不好？」他柔聲說。廢話，回去一定罵你個狗血淋頭！芳兒心裡說道。

一邊是親人，一邊是愛人。她該如何選擇？往前一步，是豐富多彩的現代，爆米花伴著電視漫畫；往後一步，是處處受限制的古代，可是古代有混蛋啊。芳兒咬了咬唇，看著在手術室外焦急等待的sister，再看看身後耐心陪伴的康熙，往前還是往後？這一步走錯就不能回頭……

「芳兒，你聽著，混蛋愛芳兒。」康熙呢喃道。芳兒突然流淚了。

混蛋愛芳兒，芳兒也愛混蛋啊。胸口的玉石發出眩目的光，他們在樹林相遇，他撿到她的玉。他把玉送給她，他們吵架，她摔碎了玉……，他把玉石做成了兩塊芙蓉鎖心玉鏈，一條是她，一條是他……三千弱水一瓢飲，聖主朝朝暮暮情。

她該怎麼選？怎麼選？

……

（坤寧宮）

芳兒用手輕輕撫過康熙的鼻樑，手停留在他的鼻翼處，她嘴巴一抿，賊溜溜地笑了聲，手一捏，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康熙氣悶，不一會兒就醒了過來，愣愣地看著芳兒。她圓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骨碌轉動，笑眯眯地看著他，好像好久沒見，他變瘦了。這麼個角度看過去，她家老公還是挺帥的。

「芳兒，你醒了？」康熙試探性地問了問。

「哇，你幾天沒漱口了！口氣好重，離我遠點，不要和我說話！」芳兒捏著鼻子說道。沒錯，他的芳兒回來了。這個會挖苦他的芳兒回來了。

「混蛋，我餓死了！」

「朕這就叫人準備！」

「快點啊，餓死了！」芳兒喊著，看出了康熙的欣喜，她的選擇沒有錯，這裡有混蛋，還有他們的孩子。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還是如此，不後悔來到古代，做她的現代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