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鬱悶
這應該算是周北與正德的第二次交鋒,第一場交鋒輸的一敗塗地,第二場只能算小勝。
當然,讓他大勝他也不敢,敢讓正德沒面子了,正德就能讓他沒腦子。
通過更好的手段取代正德的手段,讓正德知道了他已經明白對方的深層意圖,正德當然不會一意孤行。
畢竟,再忌諱也只是正德的深遠考慮,現在,周北的存在對大明是有利的。
被周北隱晦點明心思,不會得罪正德,反正他本來就忌諱周北,點明了之後只會讓他做事考慮更周詳一些。
而只要是以大明利益為重,暫時就不會對周北下手。
在這個利益的平衡點沒有被打破之前,周北必須加快奠基的過程,增加正德對付自己的成本。
而現在,朱橙就是最便捷的途徑。
當然,還有要跟自己打交道的各大研究院。
想到這裡,周北恍然大悟,眼見霍弋將農業研究院的人已經送到了門口,立即拔腿下樓。「橙兒先看看書,我去送走了客人,回來帶你逛一逛花園。」
朱橙愕然,孔典薄和上樓的孟掌賓抿嘴一笑,兩人戲謔的目光就望了過來。
朱橙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欣喜。
自從父皇有意將自己許配給他,自己的一生就跟這個男人聯繫在了一起。
他對自己尊重,對自己好,那就是幸福的。
農業研究院的吳院長三人原本整理出來了眾多的問題,準備對周北在農業方面的了解進行全面摸底。
可是剛到周家,主人還沒有見到,一杯茶還沒有喝完,霍弋就下來送客了。
雖然有霍弋的解釋,吳院長等人還是有些惱火。
身為大明一級研究員,相當於朝廷三品大臣,如今主人竟然沒有露面。
三人正準備離開,周北匆忙跑下樓,面對三人長揖到底。「吳院長請留步,小子失禮,還請見諒。」
吳院長名吳中,正統六十三年畢業於農業大學,此後就一直從事農業研究,並且對多種作物進行了長達近三十年的跟蹤研究,為多種作物的產量提高,做出了巨大貢獻。
雜交水稻,異花授粉的理念,從高祖時期就已經有了概念,不過高祖對這方面也是門外漢,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他們這些研究人員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一直看不清前路,成效不大。
今日本來想從陛下讚譽的這個周北這裡獲取一些靈感,卻又遇挫。
面對比自己小了三十多歲的周北,吳中冷漠道:「鎮撫使剛才已經跟老夫解釋了,雲山伯這裡有多本資料,需要整理,明日再詳談,老夫也就不多打擾了。」
既然能被正德派來詢問自己,顯然是正德信賴的人,政治可靠的人,否則不會讓他直接跟周北這個「奇人」學術交流。
因為這個過程中,肯定會暴露周北的一些秘密。
周北長揖道:「院長恕罪,學生方才瑣事纏身,未能親自迎接,必當賠禮。」
吳中問道:「何事?」
「院長前來,學生在樓上準備書籍,欲給院長閱覽。可書內內容有逾越之處,需得陛下允可方敢外泄。」
吳中哦了一聲,情緒平和了下來。首先明白了剛才不是有意冷淡以對,其次知道了周北是跟陛下講電話耽擱,也就不再怪罪。
再然後,他對書里的內容好奇了起來。「農業之書,何處逾越?」
周北這個時候不再明言,只說:「院長明日到實驗室,自然知曉。陛下允可之前,請恕學生不敢明言。」
吳中這個時候就是有些怒氣也消散了,回了半禮說道:「既然如此,明日老朽再往實驗室拜訪。」
周北應諾道:「學生定當掃榻歡迎。」
送走了吳院長,霍弋笑道:「為何前倨後恭?」
周北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非是前倨後恭,實乃逼不得已。在下本想獨善其身,如今才知本應兼濟天下,無法獨善其身。」
霍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大明如今有七十一家研究院,能與一半建立相應的利益關係,密切聯繫,足以立足。」
「謝大人提醒。」
霍弋的視線盯向了走近來的一人,看清了是侯貴強,這才放鬆了警惕道:「不用客氣,我們錦衣衛乃陛下手中之刀,不由自主。但大人對閣下寄予厚望,本官也不想與你成仇。」
他揮了一下衣袖說道:「既然今日不與農業研究院詳談,我就先走了。明日一早,我會前來接你。」
「大人不如留下吃過晚飯再回……」
「公主在此,不敢肆意,在這裡吃飯,哪有與兄弟一起飲酒作樂開心。」
他帶著四個錦衣衛離開,院中就只剩下了四個保護朱橙的羽林衛護衛,由徐功成陪著喝茶。
侯貴強一直等周北送走錦衣衛眾人,這才問道:「在恆,喚我回來為何?」
「是我娘想讓你去買一件貴重禮物,具體你去問她。」
侯貴強進屋,周北站在門口,吹著涼爽的秋風,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應天府太大,局面太複雜,他進入了這張大網,總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特別是正德對他的態度意晦不明,讓他不能暢快。
這樣的日子,相比他在東洲時候的肆意暢快,差的太遠。
可如今已經變成網中人,他根本無法掙脫。
現在的他只有一條路,一直向上。
二樓的窗口,朱橙望著周北的背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憐惜。
她回頭問道:「雲山伯究竟為何突然如此蕭瑟?」
回答她的卻不是孔典薄,而是孟掌賓。「也許是陛下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呃,是孟掌賓。」
孟掌賓笑道:「孔典薄被周夫人叫了過去,公主,雲山伯可為良配。」
朱橙肯定地點了點頭。「我也這樣認為。」
孟掌賓低聲說道:「陛下一直在試探雲山伯的極限,你應該多寬慰他一些。」
朱橙楞了一下,嚴肅問道:「你跟我說這些,有何意圖?」
孟掌賓是皇宮武英殿的總管,也是蘇尚宮的心腹,以往的時候,比朱橙這個未成年的公主的權勢還要大。
朱橙從來沒有見過孟掌賓對外臣關注,一時之間忍不住多想。
孟掌賓嘆了口氣道:「微臣非為自身,乃蘇尚宮交待要多照應雲山伯。」
朱橙追問道:「為何?」
孟掌賓搖了搖頭。「微臣不知。」
一輛噴塗著皇室龍旗的公爵車開到了雲山伯府的前門處,車上下來的正是蘇尚宮。
孟掌賓神情一愣。「尚宮為何現在來此?」
朱橙回頭看了看周北書房裡的書,猜到了她的來意。「應是父皇讓她來拿書……我們去迎接她一下。」
蘇尚宮身為女官之首,周北大禮相迎,而屋內諸人也紛紛出來迎接。
待她進門,從周母那裡拿了銀票的侯貴強,悄然出門,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朱橙陪著蘇尚宮上樓,隨後,蘇尚宮就打發了其他人,只留下了周北與朱橙兩人說話。
周北將幾本農業書各拿了一本,蘇尚宮拿在了手中。
翻看了一番,她笑著問道:「雲山伯故意以陽謀逼陛下改變事先安排,可是心惶惶然?」
周北很清楚自己的手段在她們這些政治人物面前顯得稚嫩,沒有想過瞞住她們。當即承認,長揖道:「小子惶恐,不知該如何自處能讓陛下放心,還請尚宮賜教。」
朱橙愕然,不知所措。
蘇尚宮望了她一眼,笑道:「不必惶恐,陛下只是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對你,故此有些防範。陛下心懷天下,不會專門針對你一人。
你如今與四公主兩情相悅,以後成了陛下女婿,陛下自然對你放心。何況,還有我們呢……」
轉向朱橙,蘇尚宮的語調更加溫和。「公主更無需擔憂,陛下偏愛於你,自然對你們另眼相看。只是……這段時間,最好是報喜不報憂。」
朱橙平靜了下來,輕聲問道:「尚宮,何故?」
蘇尚宮笑道:「雲山伯能力卓絕,讓陛下無以掌控,才想多了些。雲山伯人才難得,陛下會想通的。」
朱橙生於皇宮,是天下這個漩渦的核心,自然不會是傻白甜,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
她伸手拉住了周北的衣袖,輕聲安慰道:「父皇應不會以和親麻痹你,他憐愛我情是真,惜你之才也是真。」
周北笑了笑,略帶苦澀道:「我明白,只是心中有些鬱郁。」
朱橙更加溫柔道:「我會一直陪著你。」
對這個夫婿朱橙再滿意不過,不僅玉樹臨風,才華出眾,家庭更是簡單。
任她嫁給哪個家族世子,都會面臨複雜的人際關係。
可是在周家,不會。
蘇尚宮溫言道:「雲山伯年輕氣盛,自然覺得憋屈。可為人臣子,一定要找准自己的位置。這次你的表現就不錯,妾身回了宮中,自然也會勸慰寬解陛下一番。」
周北再次長揖行禮。「勞駕尚宮了。」
她淡淡一笑。「這是妾身的責任。」
蘇尚宮離去,周北一直將她送到門口,眼望著她的車離去。
一雙略帶冰涼的小手塞進了他的手心裡,握住了他的手。「在恆可有怨恨?」
周北搖了搖頭。「無怨無恨,只是有些憋屈。」
朱橙溫柔道:「大學畢業之前,在恆專心技術革新,妾身也會一直陪著你。」
周北直視她略帶憂愁的眼睛,和煦一笑。「好。」
朱橙讓周北專心技術,不沾朝政,這的確是自保的好方法。
不過周北不認為正德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因為他對自己的忌諱不是才華,而是空間能力。
除了研究技術,他更大的作用是在戰場上,而正德肯定會一直壓榨自己的能力。
設身處地,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皇帝,手底下有這樣一個人才,即使不專門針對,也不會放在身邊。
所以,大學這幾年可能是他最後的輕鬆日子,大學畢業之後,就要為正德賣命了。
壓榨了研究能力之後,讓自己在外面賣命,不留在應天府,皇帝才是最安全的。
當然,如果這幾年能建立自己的關係網,在某個方面變的不可或缺,也有可能留在應天府。
從李基的態度,蘇尚宮的態度,周北也能猜到,高祖皇帝雖然去世了,可能怕正德皇帝一意孤行,也留下了一股遏制力量。
李基,蘇尚宮,應該都屬於這股力量,他們也會督管正德,不會讓他做出錯誤選擇。
但是這一點,任誰也不會承認的。
一頓豐盛的晚餐,席間幾個女人談笑風生,在外間都能聽到周母與朱橙的笑談。
周北與侯貴強他們與幾個羽林衛一席,鬱悶之下,周北也喝了不少酒。
侯貴強在應天府內的內務府玉石樓,買下了一套冰種紅翡,這一套耳環,項鏈,手鐲都來自一塊翡翠,而且是最高等級的翡翠,價值勉強抵得上那支玉如意。
朱橙膚色嬌嫩,潔白無瑕,這一套紅翡正配她的膚色氣質。
這份禮物她也非常喜歡,席間一直在周母面前誇讚這套首飾,讓周母也格外開心。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比余幼薇要強的多。
余幼薇性格溫順,少言寡語,可不會這樣哄長輩。
也許,自己就是需要這樣一個長袖善舞的妻子,來幫自己解決後顧之憂。
不過,余幼薇總是自己的初戀,那種情懷不是朱橙就能取代的。
想到余幼薇,周北的心飛到了東洲。
發回的電報裡面,說了這個月底她跟朱麗華就會來應天府,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啟程了。
不知道她來了應天府,會不會被朱橙欺負。
飯後,朱橙並沒有立即回宮,而是跟周北在後花園享受了一會兒二人世界。
但不要想單獨相處,孔典薄一直守在不遠處,生怕兩人年輕,抵擋不住誘惑,做出逾規之事。
跟朱橙坦白講了余幼薇的事,最後,周北語帶哀求說道:「我自知不該得隴望蜀,可幼薇是我青梅竹馬,她來京之後,不求你照應她一二,只求你不要讓她難堪。」
「在恆心中,妾身是惡毒之人嗎?」
哪怕是這會兒也不能承認。「不是。」
朱橙展顏一笑道:「她好歹也算妾身遠房表姑,只要她真是性情溫順之人,不與妾身相爭,妾身身為大明公主,也不屑欺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