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雕刻師
凌晨四點,楊祈在自己家門口醒過來,他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是拿著瓶酒,喝著喝著就睡過去了,然後…「嘶」他手臂上有一塊擦傷上面還沾了灰,估計是自己回來路上不小心碰著的。
他有些不穩地站起來摸出鑰匙想開門,一摸口袋卻摸出一張紙,鑰匙不知什麼時候掉在地上了。楊祈頭腦發脹地開門進去,昨天晚上,他好像是被誰架著回來的,那個人長什麼樣他好像不記得了。
總不會是客人的魂魄吧,就算再晚,街上還是有人的,直接把他扶回去膽子也太大了吧?!楊祈看著口袋裡多出來的紙,上面只有一串字母和數字,不是電話,應該是什麼東西的密碼。有事的話幹嘛不都寫下來?楊祈左右看了看,把紙壓在了書架上的一大瓶酒精下面。
楊祈煮了壺咖啡,坐在沙發上,電視里放著,張秘書被警察從市政大樓里抓出來,門口全是記者,張秘書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色死白。楊祈隔著屏幕,剋制住衝上去砸碎他那張面不改色的無恥面孔。強姦,殺人,連緩刑都不太可能,楊祈咬牙切齒地想。
差不多這兩天,殯儀館應該會聯繫他,為韓靜入殮,江涵松還有幾天時間。楊祈一邊喝著咖啡,一遍看向書架上酒精壓著的紙,昨天扶他回來的,應該是客人。但願這個客人還有時間,不能只留下一張紙,楊祈有些為難地想。
電話響了,「謝謝您。」是徐帆的聲音,少年剛說完,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他不是楊祈見過那麼多生死,他失去了年少唯一的歡喜。楊祈低頭點燃一根煙,無話,一口接一口地抽。
下午,楊祈接到了通知,是韓靜,便帶上工作服去了殯儀館。來的人都是韓靜的家屬,他看著躺在眼前的已經法醫清理過的韓靜,為她凈身,鬆動手指,他緊緊握了一下韓靜冰冷的手,耳邊響起韓靜細碎的笑聲……
他從殯儀館出來以後,又去找昨晚那家餛飩攤,想看看能不能碰上昨晚送他回家的客人,經過韓靜的事之後,他竟不忍心錯過下一個客人。
喝著酒呢,他坐在塑料凳子上東張西望,誒?怎麼沒見麻姑出攤?楊祈有些奇怪,還是鬆了一口氣,又有點失望,他雖然不喜歡這個陰陽怪氣的老太婆,但卻很想問問她下一個客人在哪。
楊祈等了很久,酒都好幾瓶下肚了,看看手機,快11點了。還是昨晚那個攤主,罵罵咧咧地趕他走。楊祈沒辦法,只能回去。
他很不甘心地回到家,把工作服丟進洗衣機,看到檯子上放了件沾滿塵土的外套,嗯,是韓靜穿過的那件。楊祈慢慢疊好外套,往陽台走。
今天立冬了,記得加衣服,一路走好。楊祈心裡默默道,他掏出打火機,點燃那件外套。
窗外吹進來的冷風一點點帶走燃燒的灰燼和煙霧。楊祈出神地望著噼啪作響的火,冷暖相雜的空氣撲在他臉上。
「燒給誰呢?」一個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在楊祈身邊響起來。
「和你一樣,來找我幫忙的人。」楊祈冷靜地回答道,他看著身邊的聲音,可能是借著火光,他似乎能看到一些輪廓,應該是從江涵鬆開始,他就有些能看出客人身體的輪廓了,難道是因為他們時間還寬裕?
「我想找您幫的忙,可能有些麻煩,」中年男人自顧自地對著快要熄滅火堆說,「我叫宋又堃,是個雕刻師,那張紙條是我塞進你口袋裡的。」
「是要交給誰嗎?」楊祈轉過來看著中年男人。
「交給我女兒,她叫宋曉洱。」宋又堃的聲音柔和起來,他似乎伸出手湊近火堆取暖。
「我的一次藝術展發生了坍塌,本來不是很嚴重,但因為有很多易燃物,引發了火災,應該是電路著火。我被嚴重燒傷,送到了醫院,可是傷口感染太嚴重了,修復速度趕不上惡化速度。」楊祈一邊把灰燼收進一個木盒子里,一邊聽他說。
「那張紙上,是我工資卡的密碼,從我剛在工作室學徒的時候就開始存錢了,我妻子把孩子生下來就走了,如今我家裡也沒什麼親戚,想請您替我跟她交代一下。」宋又堃懇求到,他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幫他,但眼下只能找他幫忙了。
「請說具體一點,您女兒在哪個學校?我需要怎麼告訴她呢?」楊祈怕再碰到上回被江涵松的妻子曹姐給看穿的窘境,想提前想好辦法。
「您把紙條交給她,見她好好念書,好好吃飯,不要太貪玩,聽老師的話……」宋又堃越說越多,竭力地穩住有些顫抖的聲音。
這個中年男人在楊祈面前快要掉眼淚了,他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不然,讓她有事打電話喊我,只是,我不是監護人,只能幫點瑣事。」楊祈覺得很為難,幫忙轉交東西還好,但要照顧人,對他一個獨自生活了快十年,而且最近又凈是些和將死之人打交道的事。
「能照應瑣事就足夠了,曉洱是很懂事的孩子。」宋又堃聽楊祈有答應幫忙的意味,有些釋然地說。
「曉洱學校每月末放一次假,她會先去一趟我的工作室再去醫院,工作室地址是解放路13號。」楊祈默念了一遍地址,對宋又堃點了點頭,「我會去把紙條交給她的。」
宋又堃看了看牆上掛的鐘,也許是這個時間醫院得查房了,他向楊祈告別之後走了。
楊祈站起身看著門自己關上自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宋曉洱?名字真特別,他淡淡地想。離月末還有些日子,暫時先收好那張寫了密碼的紙條吧。
楊祈關上窗戶,肅殺的西風卯足了勁兒撞擊著玻璃,發出「哐哐」的聲音。
第二天,楊祈從殯儀館出來,這次只是為一個普通的死者入殮。他回家路上會經過宋又堃的工作室,就打算去看看。
工作室挺大,只有一個小學徒在,高高低低的工作台放滿了很多石膏雕像,能看出來宋又堃的手藝不錯。
「感覺怎麼樣?」宋又堃原來也在工作室,在楊祈耳邊悄聲問。楊祈不是很懂現代藝術,但他覺得宋又堃做的雕像很傳神。正細細地看著雕塑呢,一個人走了進來,那人扎著頭髮,卻是個男人。可能是宋又堃的朋友吧,楊祈沒多想,只顧低頭看雕塑。
「你師傅多久沒回來了?」那男人問學徒,「把那個少女像給我。」男人又壓低聲音道。楊祈離得有點遠,但還是感覺到了異樣,如果是朋友,他怎麼不直接去醫院看宋又堃?他偷偷瞟了一眼這個高大的長發男人。
長發男人也注意到了楊祈問學徒:「這人是誰?」「哦,是來看雕塑的客人。」他警覺地看了眼楊祈。
楊祈假裝在看雕塑,宋又堃不知道還在不在。看這人的打扮應該是同行,看著來者不善,會不會是想趁火打劫?楊祈越想越緊張。
接著,學徒和他說了幾句話,長發男人悻悻地走了。楊祈也不好直接上前問學徒,他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可疑。打算回去之後問問宋又堃。
「他不是活人。」楊祈倒了兩杯咖啡,宋又堃沉著聲音對他說,「當時我的雕塑展他也來了,而且著火之前,他就被塌下來來的房梁砸中了頭。」
不是活人?!楊祈嚇了一跳,那怎麼還能像活人一樣走來走去,自己是活人,所以看不見宋又堃,如果這個長發男人是鬼,那不就能看見宋又堃了嗎?楊祈感到脊背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