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請活鬼(二)
「騙？」這是啥子意思？還能騙鬼？我停下正在撒火灰的手，轉過臉去問他，「師叔，騙鬼？我沒聽錯吧？」
晚上的燈光有些昏暗，我看不清楚余石匠的神色，隱約好象覺得他臉上閃過一絲內疚。「恩，是騙。」他深吸了口氣，平靜的說，「你沒看見我折的那些東西都象金的嗎？這樣的話，活鬼拿去用了以後，會還來真正的金碗筷杯子。」
「啥子！真的金碗！」我這回實實在在的遭嚇了一大跳，「師叔，搞錯沒有哦……你給他們兩兄弟弄來的是真的黃金？」
「又沒得好多，你看這些碗筷都這麼小，換成黃金的碗筷也沒得好多……」余石匠說得雲淡風清的，好象這麼多黃金還真不是黃金，是泥巴。
「師叔，這至少夠他們兩兄弟吃一輩子呢。」我說。「就是要他們夠用一輩子……算了，不說這些，我給你說下怎麼請活鬼。」余石匠好象很不願意我再糾纏這個事，他迅速轉移了話題：
「首先，我要給你說明白，這個山魈，也就是活鬼，它是個什麼東西……」
「活鬼又叫山魈。顧名思義，是生活在山裡的一種怪物。它們個子不高，長得很矮，又丑得很，所以人們就把它叫活鬼。活鬼它們是有生命的，有法術，相當於小妖怪，經常在山林出沒，它們不怕人，有時候還會和人開玩笑。像那些經常走山路的人偶爾就會碰到它們假裝成人，和人一起趕路。活鬼它們的腳和我們是相反的，我們走路是腳尖在前面，它們不同，是腳後跟在前頭。所以，一些有經驗的山裡人，在碰到活鬼作怪的時候，一看到同路人中有這樣的腳印相反的，都會不動聲色，禮禮貌貌的說一句：『哦，原來是山先生。』它們立刻規規矩矩的走開，不會作怪……」
「要是你一看到這樣的情況，就大驚小怪的。還罵罵咧咧，那就惹毛了它們，它們會把你身上帶的東西藏起來，或者把你的腳手突然變沒得……這些雖然不會出大事，但一般人是經不起這樣嚇的，普通人遭這麼一嚇，只怕三魂都要嚇脫兩魂……」
我一邊聽，一邊撒火灰。余石匠說話都是打好草稿的，所以我也不便打斷他。
「活鬼和我們一樣，也要吃飯喝酒請客……但是它們根本沒得做飯裝菜喝酒的東西，所以每當這時候，它們都會下山到附近的人家戶來借……」余石匠說到這裡，頓了頓，顯出有些猶豫的樣子，我這時正好把火灰都撒好了，我直起腰桿來，說：「師叔，你先等下，莫忙講，我出去洗個手。」
「不是說了喊你撒完了，就坐到板凳上莫亂動的撒，你看我在這裡坐了半天都沒動，就是怕在地上留腳印……」余石匠有些不滿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我只好拍了拍手上的火灰，挨著余石匠在板凳上坐下來：「要得，我就邋遢一回……那師叔你接到擺，活鬼下山來借東西，然後呢？」
余石匠這下滿意了，他微微笑了笑，繼續道：「它們下山來借東西，由於不會說人話，所以只能看見什麼需要借的，就只能用手指著。當然，人們也就心領神會的給它……關鍵就在這裡了……」正說到要緊處，余石匠突然噓的一聲，示意我不要說話，然後豎起耳朵聽了半天。半晌，他神秘的說：「老大，來了……莫說話。看我的。」
「啥子來了？難道是活鬼？」我正想這麼問，余石匠趕忙對我使眼色，喊我莫說話。我只好把話吞進肚子里去，也學著余石匠的樣，豎起耳朵聽聲響，聽了半天也沒聽見有什麼東西。不曉得余石匠葫蘆里賣的啥子葯，難道這麼一會兒時間，說活鬼，活鬼就真的來了？不會吧，這麼神！
我正想著，余石匠忽然輕輕的碰了碰我，示意我看門口——那裡的火灰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倒著的腳印，就像是要從屋裡去開門一樣，可是屋門根本就沒有打開！我大驚失色，活鬼真的來了！我趕忙緊緊抓住余石匠，盯著火灰上的倒腳印，大氣都不敢出。
四周安靜得很，連二釘頭屋裡那條叫得那麼凶的狗，都沒有一點點聲音。我們這屋裡，那個倒腳印出現一會以後，有一個倒腳印慢慢的，怯生生的顯露出來，就像有人從門口倒著走到我們這邊來一樣。
就在第三個倒腳印出現的時候，余石匠說話了，他一派輕鬆的樣子，笑著說：「山先生來了哇，請坐請坐……」他邊說邊作勢要站起來迎客，不過又沒有真的站起來。他話一落音，立刻有一個三四歲小孩子高矮的東西，影影綽綽的出現了，模糊得很，看不清楚。不過接著又能看到它抬起一隻腳，慢慢的朝我們走過來，地上出現第三個倒腳印。
這情形有點詭異，看見活鬼正面朝我們走過來，可是它落在地上的腳印卻是像人倒著走的一樣。
慢慢的，第四個，第五個倒腳印……活鬼終於走到桌子前了，一排清晰的倒腳印從門口排到桌子跟前，活鬼好象不太願意我們見到它的樣子，直到這時，我們還是只能看見它影影綽綽的輪廓。
我看得目瞪口呆。余石匠不慌不忙的道：「山先生，你是不是要用東西？只管拿就是了。」
那團隱約的人形好象很害羞一樣，慢慢的伸出一隻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碗筷。
「哦，要碗……」余石匠把兩隻碗裝作很大方的撥到它面前。
活鬼大約沒想到余石匠這麼大方，愣了下，又很不好意思的指了指筷子和酒杯。余石匠立刻又很大方的將這兩樣撥到它面前。
活鬼顯然很高興，隱約能聽到它的笑聲，余石匠慷慨的揮揮手：「山先生要用，就拿去吧，我們要睡瞌睡了。」說完，他還有模有樣的打了個呵欠。
活鬼見狀，立刻將碗筷酒杯摟在懷裡，順著原路退了回去。
「師叔……就這樣啊？」等活鬼一出門去，我滿肚子疑惑，忍不住馬上就問，「你不說要喊它做啥子？」
余石匠一副高深得很的樣子，反問我：「那老大你覺得我應該喊它做啥子？」
「這個……這個……你不是說喊它搬來同樣大小的黃金碗筷來給二釘頭他們的嗎？」我說。
「哈哈……這你就不懂了撒……」余石匠撫掌大笑，得意的說，「它們拿走了這個，自然會乖乖的給我還個黃金的來。」
「不會吧——師叔，你莫豁（哄）我，你啥子法都沒有做，也沒看到你給活鬼說啥子，憑啥子它要還你一個金的銀的東西。」我心想：我還從來沒見過有這樣的怪事。
「老大，這就是你笨了撒，你聽我慢慢給你說……不過你先去把活鬼踩出來的腳印，用火灰重新鋪一遍，還要用。」
這個余石匠，還硬是會賣關子得很，我在籮篼抓了兩大把火灰，細細的鋪在活鬼踩出來的倒腳印上。
余石匠翹著二郎腿，說：「老大，你莫不相信，剛才那個活鬼，你看到了，我對它禮貌得很，也沒說啥子話……這就是關鍵。」
「這個是啥子關鍵？師叔，是我今天莽了，還是其他啥子原因，我哪門有點不懂你說的啥子。」我被余石匠說得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