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來日的天子

第36章 來日的天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剛一回宮,宋端就被太后叫去問了話,梁吉出來迎她,忙不迭的問道:「我們在宮裡知道消息,嚇得不行,這賊人居然對固陽公主下手,還要你救駕及時,要不然……可真是要了皇後娘娘的命去。」

宋端搖了搖頭,這件事情還要思量一下,至少得當著太后的面說。

「你的手,我瞧瞧。」

梁吉說完,拿起宋端的手,上面還纏著紗布,不過因著一整日的手部活動,紗布上已經緩緩的滲出了血。

她心疼的說道:「沒事吧。」

「沒事。」

宋端語氣很是輕描淡寫,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血,而是染料:「不過是點兒小傷罷了,從前練功的時候,骨折都是家常便飯了,一點兒小傷口算不得什麼。」

梁吉不知道怎麼說:「總之,能救下固陽公主,你這傷受得也值了,否則若是她出了事,你救駕不及,怕是也要追責的。」

宋端無奈的點了下頭。

進入殿中,太后正在擺弄著桌案上的盆栽,她手持小剪刀,將上面多餘的枝葉修剪的一乾二淨,聽到腳步聲,將剪刀放下,說道:「梁吉,你去太醫院請刁御醫過來,帶些金瘡葯來。」

這是要把自己支開,梁吉倒也不介意,應聲離開。

「坐吧。」

太后說道。

宋端坐在旁邊,靜等著太后開口。

「你坐過來,把手給哀家瞧瞧,看看傷得重不重。」

太后指了一下:「趕緊過來。」

宋端愣了一下,這才往太后的位置靠了靠,她解開自己手心的紗布,心下微緊,本以為昨天用了曹琦給的葯,傷口已經無礙了,誰知道這會兒傷口邊緣又有些發黑了,看來是毒素沒清理乾淨。

看著宋端那緊皺的眉頭,太后似笑非笑,接過她遞來的手,瞧了瞧,拿起手旁的剪刀來,在那塊發黑的死肉旁比劃了一下。

「太后……啊!」

宋端還在疑惑之際,那剪刀一開一合,登時將那塊死肉給輕而易舉的絞了下去,她下意識的尖叫出聲,另外一隻手狠狠的抓住那桌案的邊緣,以至於用力過猛,聽到一些木板開裂的聲音。

太后瞥眼,雖然她上了年紀,但上手穩當的很,精準的將那些黑肉全部絞了下去,說道:「暗箭上有毒。」

宋端疼的臉色蒼白,都說十指連心,活生生的把肉絞下去,整個人都顫抖了些,抬頭艱難道:「是。」

「曹琦並不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太后冷冰冰的說道。

宋端猛然一愣,剛想問話,梁吉帶著刁御醫到了,她只得及時的住了口,刁御醫行禮後進來,太后道:「給她看看傷口。」

刁御醫點頭,走過去,瞧著宋端那一掌心的血,著實嚇了一跳,連忙打藥箱,說道:「女史,您可得忍著點兒疼啊。」

宋端忙不迭的點頭。

刁御醫從藥箱里拿出一個較大的瓶子來,打開瓶塞,盡數傾倒在宋端的掌心,那是混了白酒的水,用來殺菌消炎,只是疼的宋端牙關連連打顫,下意識的想要掙脫。

「別動。」太后冷冽道。

宋端只得咬牙,直到傷口處的流血量減少,隨後又拿出一個小瓶來,從裡面倒出個黑色的藥丸兒,遞給梁吉,叫她用水化開。

梁吉接過,連忙去做。

刁御醫拿著宋端的手,仔細的看了看,又往上抬了抬,借著窗外的陽光他似乎發現了什麼,便取來銀針,對著那傷口往上幾寸,也就是手腕的位置,穩准狠的扎了下去。

宋端又是一抖,不知道刁御醫這是為何。

幾秒后,刁御醫拔出銀針,瞧著那發黑的針尖,他的臉色登時發白,急切的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宋端,說道:「這……」

「有話直說。」太后的表情也有些嚴峻。

「這……女史的毒已經進血了。」刁御醫為難道,「不是清理了死肉就能解決的,只怕……」

「會死嗎?」

太後言簡意賅的問道,她這麼一問,宋端也緊張起來,這種緊張不亞於當日在御史府里,和錦安決一死戰的那日。

只是,當日她和錦安對峙的時候,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她已經不想活著了,可眼下的情況,這清朗的天,和煦的風。

她還不想死。

「死倒是不會,這葯的毒性還沒有這麼厲害。」刁御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被太后盯著看病,實在是讓人不安,「還好這傷口處理的及時,加之女史自幼習武,體態強健,這才沒有讓毒素加劇,看來是只延伸到了手臂處。」

「這手臂能否保下?」太后又問。

「保的下保的下。」

刁御醫連忙道:「微臣會調製解藥,讓女史按時服下,只要好好休息,不要亂動這條手臂,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好。」

太後點了下頭。

「藥丸化好了。」

梁吉小心的端著一個小瓷盅過來,裡面是黑色的液體,刁御醫接過後傾倒在宋端的掌心,傷口處立刻泛起了白沫,宋端垂眸,雖然身上沒有亂動,但是額頭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刁御醫比她還要緊張,掏出嶄新的紗布重新給她纏好,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只要好好養著就好,到時候微臣調配了湯藥,女史按時服用了就好,按時服用了就好。」

生怕宋端不相信,刁御醫還抬起頭來,伸手道:「相信微臣。」

宋端疲憊的頷首。

「梁吉,送御醫出去吧。」

太后再次下令,梁吉也照做了。

宋端這才有機會問道:「您剛才說……曹琦……」

「暗箭是曹琦著人放的,這事兒,哀家知道。」太後用旁邊廢棄的紗布將剪刀上的血全部擦拭乾凈,「她養了一個鄭國的殺手,是在天門宗里養大的,是不是?」

宋端震愕之餘,連疼痛也顧不上了,遲疑片刻,才裝著膽子問道:「難道……是您讓曹琦這麼做的?」

太后立刻斜睨過來,嚇得宋端忙低下了頭。

該死,就算心裏面是這麼懷疑的,也不能直接問出來。

「不是。」

太后好在沒有追究,而是道:「曹家殺了老三,哀家也不屑與這些逆臣為伍,曹琦這樣卑劣的人,在哀家眼裡,不過是個螻蟻,哀家若想知道一些事情,沒人能攔得住。」

宋端覺得太后這話自有深意,曹琦行事嚴謹縝密,若是能被太后輕易得知的話,那自己和韓來的一切,她也……

那自己的身世……

宋端忽然生出一個極其惶恐的念頭來,她猛地抬起頭,看著又拿起剪刀來綉箭盆栽的太后,眼珠微顫,冗長的睫毛在細微的抖動,露在紗布外面的指尖輕輕的摩挲著桌面,不安的咬了咬嘴唇。

「你最近和曹琦走的很近啊。」

太后並沒有對宋端的異樣拿出什麼態度來,問起了其餘的事情,宋端用另一隻手按壓著傷口,說道:「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這樣做倒也沒錯。」太后瞥眼,「只是這靖安城的悠悠之口,你也受得住?」

「公子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宋端淡淡道。

「哀家從前只覺得千年這孩子有心胸,有遠見,如今看來,你這孩子也不差,好好去做吧。」太后盯了一眼宋端,又道,「只是,那人最近要做什麼,可是和你說了?」

「曹家想要奪取皇後手里的太行軍狼符。」宋端如實道。

「這些哀家也知道,曹家做的明顯,有心之人都看得出來。」太后話鋒一轉,語氣也逐漸嚴肅,「你知道哀家想要知道什麼。」

宋端低下頭來,眉頭微微皺起,雖然太后和公子表明了心計,但是她只是為了弘王,並不是為了給川王報仇,不能確定是否是……

「你和韓來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

太后看出宋端的焦慮,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失笑於她的杞人憂天,遂道:「眼下的光景,皇后也倒了,她曾經的救駕之功,也只能保全她的中宮之位,並不能多做些什麼,若沒有哀家,你們可還有別的靠山那?立儲之後,朝堂局勢必定要重新洗牌,到時候,就算曹家如何,他們手裡攥著匡王,總是要比你們韓家更得人心。」

宋端深吸一口氣,太后說的有理,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最終想要的結果畢竟是一樣的,想了想,這才說道:「曹家並不像咱們想的那樣一心一體,曹琦和曹燮父女之間的關係,似乎很緊張,況且……曹琦不是蠢笨之人,她也不會輕易相信我會投誠……」

「不過是有共求的利益罷了,等曹琦將你利用乾淨,她自然會再次和你撕破臉皮,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太后奪過話茬,反問道。

宋端也想過這個問題,遂道:「那我們就要比她快。」

「比她快,卻不比她陰險。」太后喃喃道,「你終究還是比不過曹琦的,人只有在不擇手段下,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宋端聽著這話,心裡不舒服,輕眨雙眸,挺直脊背,也不管面前的人是聖人的生母,也不理會自己會不會失宜,清冷道:「太后,您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是下臣以為,一個人越想強求什麼,就越會在這件事情上盡數失去,人可以有得,卻不可強得,即便是真的想要,也要名正言順的去爭,而不是不擇手段,人生在世,先立心后立命,下臣寧克玉碎也不要瓦全,寧願為公理去,也不願違背心意。」

太后聞言,昏沉的眼底閃爍出一絲精光,她在這宮中乾熬枯槁的太久了,連血肉骨頭都腐朽了,人也陷入了泥潭中。

眼前的宋端,像是希望,像是甘泉,讓人見之清冽,彷彿可以洗滌天下的一切臟污,不叫宮裡渾濁,不愧對於心。

「很好,不愧是韓來看重的人,你回去吧,曹琦那邊一有什麼動靜就即刻來告訴哀家,不許隱瞞。」太后道。

宋端點頭,出了宮門,見到了回來的梁吉,小聲的說了些什麼,那人進了殿中后,對太后道:「太后,那佛像就在御史府中,若是尋個什麼由頭搜府的話,想必能搜出來。」

太后瞥眼:「當真?」

「是。」

梁吉認真道:「青玉素來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曹家一直將其藏在府中,只怕正是因為不好處理掉。」

「這件事情要緩緩去辦,不要驚動曹家。」

太后囑咐道:「你先出去吧。」

梁吉應聲,出了殿門,瞧見旁邊站著一個人,是羅清逸,這人自打被太后軟禁在了宮裡后,整個人看起來瘦了一大圈,人也顯得陰鷙,和梁吉對視一眼,拂袖出去。

梁吉盯著她的背影,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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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府的書房裡,曹燮扶額,皺眉道:「既然太后要動手,那這觀音像就不能再在咱們府里放著了,必須要送出去。」

曹行站在對面,有些無奈道:「父親,太后若是有心,必定會讓人留意咱們府上的任何動向,任何從咱們府上送出去的東西,只怕她都心知肚明,咱們根本瞞不過的。」

「太后怎麼會下場。」

曹燮倒是想起來另外一件事情,他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很是嚴峻,摩挲著手裡的毛筆,低冷道:「立儲的事情,太后始終是作壁上觀,不曾插手黨爭,就算是川王的死,也無法撼動她,怎麼……開始插手了,難不成,太后要站在韓來的身邊?」

曹行也有些想不通,遂道:「難不成太后是要給川王報仇?」

「若要給川王報仇的話,倒也說得過去,只是……」曹燮道,「從眼下局勢來看,咱們始終忽略掉了這個老太婆,沒想到她的手要比咱們想象的長,想象的大,或許朝中遍布著她的勢力也說不準。」

曹行見父親少有的局促,不由得也緊張了些:「父親,那我們該怎麼辦,抵抗太后這……咱們曹家怕是不行。」

「咱們曹家是抵抗不了太后的手段,那就讓他們皇家自相殘殺。」曹燮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毒辣,腦海里已經在生出些不軌的計劃來,「咱們只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便是了。」

曹行連忙道:「父親想怎麼做?眼下聖人也是偏向著韓來的。」

曹燮冷眼道:「不要如今的天子,要來日的天子。」

曹行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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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女史為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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