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火起太醫署
玉佩匠?
宋端感覺到一股涼意順著后脊席捲全身,連手中的玉筷子也變得冰涼刺骨,似乎自己只要稍微一用力,那筷子就會碎成齏粉。
曹琦見到宋端如此反應,竟然哈哈大笑起來,惹得旁邊的老頭兒奇怪的看著她,攥了攥拳頭,不安的回頭再看宋端。
自己和這個後來的女子是有什麼淵源嗎?
可是他搜腸刮肚,當真不認識她。
宋端也看向曹琦,瞬息之間就知道這人找自己的真正來意了,看來曹家遇難,她也不是置若罔聞,想在自己身上做文章呢。
「這位老者是個玉佩匠,還是前朝的玉佩匠,人稱鬼手。」曹琦不疾不徐的介紹著,「他最為人嘖嘖稱奇,一舉成名的,便是那巧奪天工的套獸型玉佩了,宋女史飽讀詩書,不會不知道這人吧。」
老頭兒聞言,略微驚訝,宋女史?
這個女子就是宋女史?
他久不在靖安城,還以為大名鼎鼎的宋女史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女子,沒想到這麼年輕,可是話又說回來,他一個雕琢玉佩的匠人,和人家宋女史又能有什麼關係呢?
「獸佩。」
宋端重複了這麼一句。
「我沒記錯的話,女史就有其中的一枚狐狸佩。」
曹琦笑吟吟的說著。
此話一出,那老頭兒如遭雷劈,整個人呆愣在原地,那套獸佩是他畢生絕學,素來視若珍寶,但為了出路,也逐一賣了出去,當然賣給誰了他記得很清楚,尤其是這枚最好的狐狸佩,是賣給了……
「你當時把狐狸佩賣給誰了?」
曹琦轉頭問他。
老頭兒渾身發緊,顫抖著說出:「孟……孟成化。」
宋端低下頭去。
老頭兒說完,渾身都虛脫了,這孟成化是當年助紂為虐之人,是高穎的屬臣,當年和他有牽連的人都死了,自己也因為有這枚玉佩的關係,為了避免殺身之禍,東躲西藏這麼多年,沒想到被曹琦給抓了回來,再看宋端,那麼狐狸佩為什麼會在她的手上。
這個女子和孟成化是什麼關係?
「你……」
老頭兒很確定,孟成化一家都死了。
「那枚狐狸佩在太丘,不在我的手上。」宋端抬起頭,冷冰冰的說道,「你有什麼把……」
話沒說完,宋端的瞳孔驟然縮小成了針鼻兒,因為曹琦一直攥拳放在桌子上的手緩緩攤開,裡面赫然放著那枚狐狸佩。
老頭兒驚訝的幾乎要站起來,指著那玉佩,戰戰兢兢的說道:「就……就是這枚玉佩……是我的畢生心血,我絕對不會認錯……怎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這裡坐的越久,老頭兒就越覺得自己活不長了。
宋端不顧肩膀的傷口,起身就要去拿,卻被曹琦避開,那人將玉佩重新收回到袖兜里,淡笑道:「看來是這枚玉佩不錯了。」看著宋端那緩緩透出紅色的肩膀,說道,「女史小心傷口。」
宋端聞著那淡淡的血腥味,加之細密的痛楚,倒是稍微讓她冷靜了下來,重新坐回去,一言不發。
這玉佩應該在太丘師父的手裡,難不成曹琦對師父做了什麼?
想到這裡,宋端恨不得手撕了這人。
曹琦對著她殺人一般的目光,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解釋道:「這是偷出來的,青鳳先生並不知情,他在太丘頗有盛名,我怎會隨意動手呢,更何況他是女史的師父,豈非打草驚蛇,不過話說回來,這麼重要的玉佩,他也不能每日拿出來檢查一番,所以,我建議女史還是不要告訴他的好,這件事情鬧大了,就是逼著我動手了。」
宋端盯著曹琦潔凈的臉頰,如果在這裡將這兩人殺了的話……
曹琦的身邊一定有十四在。
罷了。
宋端開門見山道:「曹家危難,你用玉佩的事情威脅我,到底想做什麼,或者說想讓我為你做什麼?」
曹琦心滿意足的笑了笑:「不愧是宋女史,我就喜歡女史這樣爽利的人說話。」微斂笑意,「我並非是要故意毀了父親的計劃,我只是沒想到曹純會留下把柄。」
宋端何等聰明,立刻道:「你是想讓我殺了梁吉。」
「沒錯。」
曹琦眼露欣賞,雙手搭在自己的下巴上,平靜道:「聖人想除掉曹家,可是明面上並沒有可以動手的理由和證據,現在只怕是就等梁吉醒來后的指證了,所以,根據我的猜測,梁吉現在必定被保護的很好,我的爪牙根本沒辦法靠近梁吉,現在還能靠近她的,也只有你了。」
「你做夢吧,我不會對梁吉姐姐動手的。」
宋端斬釘截鐵的說道。
「沒想到女史對梁女史如此同僚情深,真不知道梁吉得知了女史的秘密后,也會不會替女史保密,否則……太后又是怎麼的得知的呢。」
曹琦笑著說道。
宋端皺眉。
正如韓來所說,自己身世的這件事,怎麼人盡皆知。
「不過是表面的姐妹,再者說了,梁吉傷了腦子,到底會不會醒過來兩說,她若是永遠醒不過來,女史豈不是幫她解脫。」
曹琦還在徐徐引誘著宋端。
「你別做夢了。」
宋端覺得自己言盡於此,站起身來,說道:「就算是我死,我也不會殺了梁吉姐姐替你滅口,你休想。」
說罷,轉身要走。
「你不怕死,但你捨得韓來死嗎?」
曹琦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宋端渾身一緊,轉過頭來,看著曹琦那如鬼火般燃燒的瞳孔,切齒道:「你休想。」
曹琦並沒有在意她的態度,而是道:「去做吧,沒人會知道的,他們都會以為是我做的,宋端,有的時候正人君子並不能活命,陰險小人才能活千年呢。」
宋端沒說話,無聲離開。
-------------------------------------
「端午,你怎麼了?」
回去將軍府後,宋端在膳堂和韓來一起用晝食,看著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韓來關切的坐過去,說道:「是不是肩膀痛,沒胃口吃飯?」
說著,舀起一勺清粥遞過去,小心翼翼道:「我喂你。」
「不是。」
宋端推開他的手,看著韓來那疑惑的樣子,神色複雜的說道:「曹琦派人從師父那裡偷來了我的那枚狐狸佩,又把那個玉佩匠抓到了,那人就是當年將狐狸佩交給我親爹的那人。」
韓來聞言,手上的動作一松,那湯勺噹啷一聲摔了下去,原來曹琦的最後底牌竟然是這個,放下粥碗,沉思道:「按照曹琦的性子,能將這件事情擺在明面上。」頓了頓,「曹琦可是提了什麼要求。」
宋端盯著韓來:「她讓我殺了梁吉。」
韓來驀地冷笑:「痴人說夢。」
這人和宋端是一個反應。
宋端也道:「先不說我不能做這樣的事,況且以曹琦的性子,我這次若是如了她的願,便是上了她的賊船,這把柄在她的手裡,以後不知道要我幫她做多少事呢。」
「沒錯。」
韓來思忖道:「看你這樣子,她必定是拿我的安危來要挾你了是不是?」說著,起身摟住宋端的身子,那人無力的抱住他,「千年,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韓來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無妨,我們還有太后呢。」
宋端輕應,轉念又道:「或許我真的應該離開這裡了。」
「說什麼傻話,就算你到了天涯海角,身世的秘密暴露出來,我們仍舊跑不了。」韓來說道,「曹琦不會傻到只告訴你一人,她不過是賭一把罷了,或許還是要求別人。」
宋端渾然一凜,抬頭道:「還有一個人。」
韓來微微眯眼:「你明日進宮一趟吧。」
宋端頷首。
-------------------------------------
翌日傍晚,宋端下職后自上御司進了宮,梁吉所在的太醫署被十六衛嚴防死守,程聽和岑越輪流在旁照顧,現在也只有上御司的人可以隨意出入太醫署了。
「女史。」
門口的侍衛點頭,叫人把門打開,程聽正好從裡面走了出來,瞧見宋端,連忙讓她進去,關切道:「端午姐姐,你怎麼來了?」
「聽說梁女史還沒醒,我過來看看。」宋端看了一眼裡屋,語氣和神色難掩焦慮,「她人怎麼樣了?」
程聽聞言,搖了搖頭:「不好,刁御醫雖說她已經沒了生命危險,但是能不能醒過來還是兩碼事。」
宋端疲倦的揉了揉眼睛,昨日的事情讓她沒睡好,眼底的烏青有些嚴重,今早還特地遮了粉,程聽看出來,卻沒有指出。
「真不知道梁吉姐姐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
程聽也很著急,只要梁吉姐姐醒過來,曹家就完了。
「我進去瞧瞧。」
宋端說著,走了進去,梁吉躺在床榻上,看著就像是睡著了一般,幫她把手臂掖進被子里,輕聲道:「姐姐,你快些醒過來吧。」
但宋端這麼說著,心裡卻很猶豫。
萬一曹琦狗急跳牆,太后就算勢力滔天,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自己,況且……這件事情太後會不會保自己,還是一個未知的謎題。
「端午姐姐,我先回去了,辛苦你了。」
程聽在門口說道。
宋端點頭,程聽離開后,她出去花廳倒了杯冷茶喝,隨後盤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心裡思忖著最近的事情。
太醫署里不知道點了什麼香,混著草藥的味道很是精心,宋端不自覺的躺了下來,連日的疲憊席捲而來,她悄然的窩下了身子。
屋子外面有整齊細密的腳步聲,十六衛在外面守夜。
曹琦昨日剛說完,應該不會這麼快對梁吉下手吧,宋端在心裏面這樣的想著,但是忽的一下,她睜開眼睛,不對,曹琦素來不按套路出牌,而她的心裡隱約不安,自己的直覺一向很準的。
宋端決定還是不要睡了,她起身進去裡屋,梁吉還在床榻上平穩的躺著,看著沒什麼異樣,深吸一口氣,忽然在那滿屋繚繞的味道里聞到了另一股奇怪的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好熟悉?
忽然想起來當日毒死川王的九段紅,宋端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掏出帕子來想把梁吉的口鼻也先捂上,卻猛地頓住。
宋端緩緩的抬起頭,眼睛瞪得老大,看著那床頂上的顏色有些不對勁兒,她嗅了嗅,又伸手在上面抹了一把,在指尖捻了捻。
這是……油。
還不是尋常的油。
哪裡來的?
她一直守在這裡,沒有聽到任何響動,怎麼會有人進來做手腳,還是說這人的輕功功法在自己之上,腦海里閃過一個人!
宋端猛地回頭,眼前映照出十四的臉來,剛要大喊,那人以迅雷之勢伸手在自己的脖頸上點了一下,一股麻意順著脖頸席捲全身,連喊也喊不出來了,張了張嘴,渾身也變得僵麻,看著十四推了自己一把,她失去力氣倒在床榻邊,沒知覺了,渾身都沒了知覺。
十四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而是檢查了一下那些油,出去花廳,消失不見了,不多時,太醫署的房門再次被人打開,隨著那急切的腳步聲進來的,正是宋端和韓來昨夜猜測的那人。
羅清逸。
這人被太后束縛在身邊,和曹家幾乎斷絕了聯繫,怎麼又給曹琦做事了,不過回想著曹琦昨日和自己說話的樣子,只怕是也掐住了羅清逸的什麼把柄,否者這人不會冒著家族風險。
這人在外還是上御司的女史,門口的侍衛放她進來是情理之中,更何況自己還在裡面,怎麼會出事。
羅清逸在看到地上的宋端的時候,嚇了一跳,拔腿就想走,可是剛一轉身,意識到宋端現在動不了,又顫顫巍巍的轉過來。
「宋……宋端……」
羅清逸眼睛泛紅,臉色也很不好,手忙腳亂的從袖子裡面取出了打火石來,像是蚊子一樣說道:「你……你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這是助燃油……用水都澆不滅……將這裡燒成灰燼不過是一刻鐘的事情……你不會受多少痛苦的。」
說罷,她走到床榻邊,將那打火石對準那沾了油的木板,遲疑了片刻,猛地伸手,火幾乎是一瞬間衝上來的!
羅清逸沒預料到威力會這麼大,那火光撲到臉上,她瞬間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宋端的身上,那人痛苦的皺眉,隨即而來的,是幾乎要將性命眨眼吞噬掉的滾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