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執迷不悟(青雲加更)
出了春意樓,宋端漫步在街巷中,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平年,前些年杜薄第一次鬧出這紅顏知己的禍事時,她代替羅衣來走過一趟。
平年的確如杜薄所說,溫柔聰敏,如同一朵水上的睡蓮,杜薄如他自己所說是個文人,喜歡平年這類的碧玉也是情理之中。
宋端當日並不能對平年如何,好在這女子識趣,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想進官家是痴心妄想,這麼多年也都恪守本分,並無逼迫杜薄的舉動。
只是可嘆羅衣,若論美貌清純,羅衣遠在平年之上,但前者兇悍,後者正如可以撫平杜薄傷口的清潤良藥,讓挨打過後的他欲罷不能。
正想著,宋端瞧見不遠處的巷口閃過一人的身影,驟然瞪眼,看了看四周往來的人流,快步跟了過去,拐入永巷,她低冷道:「唐治。」
那人聞聲停住,扶著牆壁回頭,宋端委實暗驚。
唐治哪裡還有從前紈絝不已的樣子,頭髮散亂,衣衫斜開,臉色慘白,嘴角還有著被打后的血痂,身形搖晃走路趔趄,看來是傷得不輕。
看到是宋端,唐治扭頭就要走。
「唐治!」
宋端恨鐵不成鋼:「祈月死的不明不白,現在的局勢也不明,你還是在府里待著為妙。」見那人無動於衷,「你就當可憐可憐爹娘,不要再胡鬧了!」
唐治這才將將停住腳步,卻沒回頭,嘴裡咕噥道:「我只要祈月。」
宋端只覺得一股火蹭的躥了上來,為了一個清倌兒連親生爹娘的性命都不管不顧了,為了他唐恆才向戶部借了三十萬兩銀子,這碩大的數目,不知多久才能還上,戶部還款事宜再即,這人就真的一點孝敬之心都沒有嗎?
「唐治!」
宋端氣怒:「祈月心裡根本沒有你,她不過是曹家給你垂下的魚餌罷了,只等著你這個蠢貨上鉤,置你們唐家於萬劫不復罷了!」
唐治渾身一抖,像是被觸動到了軟肋和禁忌,回頭盯著宋端的眼神,就像是飢腸轆轆的狼碰到了待宰的牛羊,兇狠的說道:「你居然敢說祈月的壞話!」
說罷,如同中了邪魔一般橫衝直撞而來。
宋端面無表情,唐治張牙舞爪而來,她絲毫不躲,可是那人還沒等到身前便撲倒在地,他的精神和體力虛耗太多,根本支撐不住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
「胡說八道。」
唐治在地上掙扎著,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只有那個叫祈月的清倌兒:「我和祈月是真心相愛的……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愛我。」
「她根本不愛你。」宋端冷冰冰的戳破他腦海中的幻想,「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象,她受人指使在春意樓里勾引你上套,從而給你們整個唐家設下陷阱,不知什麼原因被卸磨殺驢,兇手怕是找不到了。」
唐治腥紅的眼裡像是山洪暴發,張著嘴卻吼不出聲,嘴角的傷口流出細細的血來,他捂著胸口在地上縮成一團:「我……我知道她死了……她回不來了。」
即便唐治現在很可憐,宋端依舊沒有任何同情之色,她回想起尤氏那日撲倒在身前的苦苦哀嚎,毫不留情的揭穿假象。
她似乎有些故意的意味,要將祈月撕碎,然後撒在唐治的眼前。
「毒婦……你這樣說祈月……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唐治仍舊執迷不悟。
宋端蹲下來,掐住唐治的下巴,心緒複雜:「你說這世上只有祈月愛你?你這個沒良心的畜生,回府去吧,看看你爹傴僂的腰背!看看你娘鬢角的白髮!看看她為了你快要哭瞎的眼睛,看看被你禍害的不成樣子的家!你還不明白嗎!」
「我不……我不……」
唐治掙扎著站起身來,扶著牆往遠處走去:「祈月……我只要祈月……」
宋端站在原地,唐治何嘗不明白,只不過是不願意醒來,或許對於自己這樣的旁觀人來說,祈月只是魚餌,但是在唐治眼裡,即便真相被揭開,仍是畢生不可多得的摯愛。
人死了,留下的也只有回憶里的美好。
只是苦了尤氏。
而離去的唐治仍舊沒有回家,在大街小巷裡漫無目的的閑逛著,街邊的小孩子瞧見都要紛紛躲開,人們都說唐治瘋了,為了一個秦樓楚館的萬人枕。
「唐公子?」
遠處有個人叫他,那是個身形纖瘦的男子,穿著一身粗布衣,皮膚黢黑,脖子上還有長年累月的硬皴,狹長的眼睛打量著他,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說你對那個祈月還真是痴情啊。」
祈月?
聽到這兩個字,唐治才轉過頭來,看著面前陌生的男子,他眼露疑慮。
男子往前幾步,架住他的身子:「我是明鏡府的門子,叫童岐,今天休職。」打量著唐治如今的模樣,冷笑一聲道,「為了個女人,值得嗎?」
唐治切齒:「……你再說一遍。」
「罷了罷了。」童岐哼聲,「看你這麼痴心一片的份上,有件事情和唐公子商量商量,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什麼事?」唐治嗓音喑啞。
「祈月死了,雖然現在活著不見人,但是……」童岐左右看了看,謹慎的壓低聲音,「我可以讓你死了見屍。」
唐治立刻來了精神,抓住童岐的領子,十分激動。
「別衝動。」
童岐扒開他的手,眼底輕蔑:「我可以把屍體給你偷出來,但是……這可是坐罪的事,我也不能白給你犯險。」
「你要……要多少錢?」
唐治不肯放棄見祈月最後一面的希望。
童岐扣了扣耳朵,擲地有聲:「五千兩。」
府里現在百兩銀子都拿不出來,五千兩唐治卻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怕告訴他祈月能起死回生,代價是雙親具亡,他也會一口答應下來。
「好。」
童岐眼底冷凝,打心裡也瞧不起唐治:「明天下午我會帶著祈月的屍體在北城門外的十里亭等你,五千兩銀票,一分不少的給我帶來,到時候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屍,若是敢告訴其他人,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她了。」
「好好好,我答應你。」
唐治忙不迭的說著,又是淚如雨下:「我只想好好的把她給安葬了。」
童岐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了,只留下唐治在那裡嘀嘀咕咕的,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他也沒什麼朋友,想來想去,他想到一個地方。
北坊,仙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