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目的地!

第九百五十四章 目的地!

「迪卡洛斯特,你不是說過,這裡只是虛瘴迷霧么?」

身穿黑色長裙頭戴紅色風帽的普洱,問向站在自己身側的迪卡洛斯特。

眼前這個橫亘於兩個破損空間之間的交錯地帶,分明被散發著恐怖污染氣息的黑色泥沼所填充,其污染程度之嚴重,隨便拿出一個碗盛出帶回,都能在世俗里輕易地引發出一場毀滅一個國家的可怕瘟疫。

迪卡洛斯特略作沉思,正欲開口時,卻又被普洱打斷:

「不要跟我說你上次來這裡已經是一千多年前了,對有些地方來說,十萬年,也不會發生什麼變化。」

迪卡洛斯特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沒錯,不是十萬年甚至不是一千年的變化,而是近一年的變化。」

說著,迪卡洛斯特伸手指向前方,一尊墮落天使徑直飛入,沒多久,天使原本堅韌的身軀就像是熱鍋上放置的蠟塊,逐漸融化。

迪卡洛斯特抿了抿嘴唇:「在我們踏上這段旅途這段時間裡,這個世界,也正在進行著劇烈的變化,短時間內的大量神祇隕落,造成了影響的「堆積」。」

「神祇的隕落,和這裡有什麼直接關係?」

「如果沒有關係的話,我們新一代的秩序之神,又怎麼會派遣我們來特意找尋這裡?

上一代秩序之神,明明已經成為紀元霸主,又為什麼要行驅逐諸神的手段,再在這個紀元末年,以同歸於盡的方式,強行拉著諸神殉葬?」

「這只是你的猜測,事實上,就算是卡倫,也不確定天堂的真正作用。」

「他不需要確定,你,我……」迪卡洛斯特又指了指四周,「我們都不需要確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執著於答案,因為我們很可能本身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我不喜歡宿命論的學說。」

「這不是宿命,一個偉大的理想,一項周密的計劃,一場浩瀚的工程,一代代人前仆後繼,持續付出與努力所推動出來的大勢,就像是巨大的車輪,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將碾過去。」

「迪卡洛斯特,你這是在讚美秩序么?」

「別忘了,我可是畢業於秩序大學,在最初的目的上,我和菲利亞斯是一致的,我們是交換生,是人質,是互相意識形態滲透的綁定物。

相同點在於,我和菲利亞斯都以敵人的視角認真熟悉和深入了解了秩序,毫不誇張地說,我們兩個比當時本就是秩序神官的烏孔迦、布達拉斯,更懂秩序的真意。

我們兩個都清楚,發展到如今規模的秩序神教,是完全不可戰勝的,這座神教的創建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在教會圈裡做競爭!

區別在於,菲利亞斯選擇繼續嘗試,他失敗了,他瘋了;而我,脫離了深淵神教的職務工作,去當一個探險家。

呵呵,我知道你一直對我很警惕。」

普洱:「你是我的偶像,我仍然記得卡倫將你蘇醒后,我初見你時的激動。可是,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你也太不做掩飾了,是卡倫給了你第二次生命,而你,依舊是一個虔誠的深淵信徒。」

「我不做改變,也不做隱藏,是因為我清楚,這沒有什麼意義,當我同意再次踏上這場旅途時,我就大概知道了結局。

哦,有一點隱瞞,就是我沒有刻意地對他詳細解釋這場旅途的危險程度,尤其是在諸神不斷隕落的階段,這裡可能會發生的變化。

否則,他可能就不會捨得讓你過來帶這個探險團。」

探險團的規模很大,是從秩序神教里挑選出來的各方面各部門精英,可儘管如此,一路行進到這裡,折損的人手依舊不少,更可怕的是,還活著的人中,已經有三分之一的人,身上出現了污染跡象。

哪怕就此返回,意味著還得重走來時路,那麼被污染的人數,只會翻倍遞增,到時候全團,估計剩不下多少還健康的人。

也就是秩序的探險隊,現在還能靠信仰支撐著,換做其它探險隊,早就內訌崩潰了。

「你看錯他了,他是捨得的,這是一場註定要將一切籌碼都丟進去的賭局,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哦,是么,包括對你?」

「包括他的所有家人,他自己,更是早就押上去了,犧牲的人太多了,他沒有了逃避和私心的餘地,他也是最痛苦的。」

「好吧,那就不麻煩了,眼下已經走到這裡了,由你來決定,我們過不過去?」迪卡洛斯特露出了笑容,「他已經押過了,輪到你了。」

普洱環視四周被污染傷痛和艱苦環境折磨著的一眾神官,堅定地說道:

「只有見到天堂,我們的犧牲,才算有了意義,前進吧。」

探險團,開始前進。

他們像是一個小軍陣一樣,陣法師、術法師和牧師進行外圍防禦,中間區域人員會進行更替休整,至於拉涅達爾,則處於最核心位置,神力散發,加持全局。

然而,在剛進入這塊污染泥沼沒多久,破口,就一個一個地開始出現。

那些被忽然吞噬失蹤的,倒還好,更可怕的是,不斷有人開始發瘋,併產生攻擊身邊同伴的預兆。

好在團隊里有紀律,大家走到現在,也都有了慣性,對於污染即將爆發的夥伴,身邊人會及時對其出手結束他的性命,然後繼續前進。

行進到一半時,拉涅達爾有些無奈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其聲音在普洱、迪卡洛斯特以及雷卡爾伯爵等探險團領導者心中響起:

「我撐不住了。」

這條泥沼河流,連神祇,都無法支撐太久。

迪卡洛斯特回應道:「不要告訴他們,你撤去神力休息蓄力,讓他們用生命,再幫我們支撐一段進程。」

普洱開口道:「看來,你還是沒完全懂秩序神教。」

普洱舉起手,她的聲音通過團內精神師的精神鎖鏈,傳遞到每個還活著的神官耳中:

「我們隊伍里的神祇,已經沒有力量再庇護整個團隊了,它需要休息,留存更多的力量以備最後的衝刺。

我們的任務目標,就在前方,現在,我需要你們用生命,幫我們爭取更多的進程和時間。

在家鄉,秩序神教正在和神祇交戰,戰死的神官很多很多。

而這裡,就是我們的戰場,是我們戰死的地方。

現在,需要你們犧牲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但短暫的沉默后,一聲聲禱告,通過精神鎖鏈反饋給了普洱。

她聽到了一句句:

「讚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隨即,普洱單獨傳訊道:「蠢狗,撤掉防禦休息吧。」

拉涅達爾撤去了神力庇護。

一時間,比之前頻率高出數倍的神官迷失情況開始出現,破口也越來越多,但團隊並未慌亂,大家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和先前一樣,一邊殺死即將迷失的夥伴一邊繼續負責自己的崗位,支撐著整個團隊繼續前進。

可以說,現在前進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同伴的屍體上。

迪卡洛斯特感慨道:「曾經,我們深淵神教也有過這樣的氣質。」

那是上個紀元屬於《深淵唱歌》記載的最跌宕歲月,深淵信徒們追隨著他們的神,鎮壓深遠地獄,同時為人類開拓找尋象徵著美好的天堂。

普洱:「當深淵之神主動毀去通往天堂的道路時,就意味著這樣的氣質結束了。」

迪卡洛斯特:「是啊,我主背叛了秩序之神。」

普洱:「不,他是背叛了祂自己。」

迪卡洛斯特無言以對。

普洱繼續道:「如果祂沒有回頭,那麼祂也就不會隕落在維恩的上空,而是會被秩序之神像對待光明和永恆一樣,留出一個位置,並肩一起。」

迪卡洛斯特繼續沉默。

伴隨著神官一個接著一個死亡,這個團隊的規模也在快速縮小。

最終的崩潰,也近在眼前。

雷卡爾伯爵撐開雙臂,開始吟唱艾倫家族的史詩,那是一段屬於艾倫家族的輝煌海盜歲月,和神教歷史比起來,渺小得耗不起眼,可卻是每一代艾倫族人自幼起就聽著長大的故事。

現存的人員,已無法繼續支撐起防禦,雷卡爾伯爵開始燃燒,餘下的神官們,也遵照著他的示意,跟著一起燃燒。

一艘海盜船的虛影出現在了腳下,它匯聚了獻祭者們的最後力量,這是最新研製出來的載具術法,結合了當時聚集在艾倫莊園里所有棺材住戶的智慧。

船,動了,從火光密集處,駛向了無垠的漆黑。

普洱站在船上,看著船尾處不斷消失的光亮,可能是距離越來越遠的緣故,當然,也可能是已經燒盡熄滅。

雷卡爾伯爵,就這麼隕落了。

普洱甚至沒來得及和他說一聲告別,但這又是探險家和海盜的常態,因為告別總會太突然,所以大家早就習慣了不告而別。

拉涅達爾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說道:「他最後其實留了一句話,距離有點遠,你可能沒聽到,但我聽到了,你要聽么?」

普洱搖了搖頭,表示拒絕。

拉涅達爾笑了。

因為雷卡爾伯爵在身體燃燒殆盡前最後喊出的是:如果能活著回去,早點和他多生幾個孩子啊!

很顯然,普洱知道他會說什麼。

「他值了,躺在家族陵墓里幾百年,蘇醒后還能活動這麼久。」

說著,普洱摘下了風帽,召喚出魔杖,她彎下腰,將魔杖抵在這艘船的虛影上,開口道:

「蠢狗,幫我解開和卡倫的共生契約。」

這是艾倫家族的海盜船,現在,她要為家族的船獻祭,好讓它行駛得更遠。

拉涅達爾沒動。

普洱大聲道:「蠢狗,動手!」

拉涅達爾依舊沒動。

普洱沒有繼續喊,火焰,從其身上升騰而起,她開始燃燒自己。

神的力量再強大,可在面對一心求死的人時,依舊改變不了什麼,更何況,拉涅達爾清楚,自己再出手去干預,必然會招致她更極端的反應。

「唉,為什麼呢?」

拉涅達爾發出了一聲嘆息,他不由得想起那天正午,自己站在山坡上,看著米爾斯乘坐著小木舟,駛入海底的漩渦。

他原本以為成神后,可以改變這種局面,至少,不會讓相似的場景再次發生。

可似乎……又沒什麼不同。

拉涅達爾伸手,觸摸到了普洱的身體,開始幫她解除體內的共生契約。

既然無法阻攔,那就不要讓卡倫因她而受到影響吧。

海盜船得到了加速,還能再行駛一段時間。

燃燒著的普洱看向迪卡洛斯特:「等到達彼岸后,建立好呼應節點,讓我們家卡倫能夠感知到,天堂的具體位置。」

迪卡洛斯特點了點頭,然後,他看向拉涅達爾:

「你覺得,在天堂面前,什麼樣的陣法能夠確保將訊息傳遞出去,能確保被感應到最為具體的坐標節點?」

拉涅達爾目光一凝。

迪卡洛斯特伸手指了指燃燒中的普洱:「她和神的共生契約,才是最好的呼應。」

凱文掌心一掃,普洱身上的火焰當即熄滅,而共生契約的解除,自然也就終止。

「蠢狗!」

凱文對普洱的後腦輕輕一拍,本就已經消耗了大量力量的她,意識瞬間進入昏迷。

拉涅達爾看向迪卡洛斯特:「你為什麼不早說。」

「現在說又不晚。」迪卡洛斯特聳了聳肩,「她剛剛下達了讓整個團隊神官集體犧牲的命令,如果她不做點什麼跟著一起去死,她會很煎熬也很難受。」

「呵,你比我還貼心。」

「比不過你,別人看不出來,可我看出來了,你一直在保留著力量,時間的禁忌,這一路上,你就沒使用過。呵,就算我不出聲提醒,你也不會看著她消亡的。

你想帶她回去,你不想她死。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你真的帶她活著回去的話,不僅是要面對來自那位的憤怒,她,也會十分痛苦。」

拉涅達爾沒說話。

「有些時候,我們所謂的為了關愛而保護,為了你好而干預,可能並不是被保護者想要的。神啊,往前走吧。」

迪卡洛斯特伸手,摳挖出自己的雙眼,兩顆血淋淋的眼珠飛向了拉涅達爾,拉涅達爾伸手抓住,剎那間,在黑色的泥沼中,他看見了前進的道路。

失去雙眸的迪卡洛斯特張開嘴,一聲長嘯,從他口中發出,一隻只天使虛影的出現,充當起了縴夫,開始拉動著這艘船繼續前進。

代價,是迪卡洛斯特不斷衰老的身軀。

「繼續前進吧,我知道你的故事,我也曾去過海神失落的宮殿,在那裡面,我見過米爾斯女神留下的痕迹。

她說,她不後悔那天自己走向大海,換取了海神的息怒,換回了海島上,妓女們的安寧。

你不用為沒能阻止她而愧疚,你後來做的是對的,你殺死了海神。

現在,你也不用為了保護她而陷入糾結,你應該前往天堂!」

迪卡洛斯特的皮肉已經脫落,只剩下一具白骨,但他的白骨依舊在說話:

「哪怕秩序蘇醒了我,我也沒有皈依秩序,哪怕我主背叛了自己,我也沒有脫離深淵。

告訴卡倫,

我沒有真的信仰過他,我之所以帶你們過來,和神沒有關係,只是為了幫我室友……幫我親愛的兒子一個忙。」

與話音一同落下的,是迪卡洛斯的白骨,化為了粉塵。

充當縴夫的天使們,一個接著一個隕落了;這艘船,也逐漸消散。

拉涅達爾將昏迷中的普洱抱起,面朝身後,可當他再低頭看向懷抱中的女人時,卻又心疼地發出一聲嘆息。

時間之力,在他身上發散出來。

他再次轉過身,面朝前方,繼續逆著泥沼,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拉涅達爾的神軀逐漸消磨,他的神魂,也逐漸衰弱,甚至連那顆神格,都已經出現了裂痕。

「砰!」

神格破碎,神位跌落。

當初,他為了沙灘上漫步起舞的姐姐,修行成神;現在,他為了這個喜歡騎在他背上的小妹妹,走下神壇。

阿爾弗雷德在編寫《新秩序之光》時,曾一度無法落筆,到底該用何種方式來描述主身前的那條狗。

因為他的人生軌跡,有些過於讓後世人難以理解,完全脫離了一個神祇應有的故事範疇。

他似乎一直過得很糊塗很費解,可又像是過得很清晰很明確。

可能,他就是這樣一個特例。

最終,阿爾弗雷德還是決定如實記錄,因為他隱約覺得,凱文的經歷,應該能讓後世讀者里的一部分群體,獲得極大的共鳴。

「啊!!!!!汪!」

拉涅達爾變回了凱文,失去它庇護的普洱,也變回了一隻貓。

可這隻大金毛,依舊馱著黑貓,繼續前進。

終於,它累了,它的視線開始模糊,可在它徹底迷失的前一刻,它的前爪,觸碰到了堅硬。

「噗通」一聲,它倒了下來,摔倒在了台階的最底層。

普洱被摔落下來,滾了好多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向上方那座巍峨的巨門,疑惑道:

「蠢狗,

我們是上天堂了還是到了天堂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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