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逆不道的子孫
聶雙自覺無趣又抱著書回了房間。
洗漱完之後,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趙茗向窗外看去,戴家是僅剩的還在這西雲村生活的家族之一,住的也離趙家老宅很近,從他這個位置往窗外望去能看到趙家老宅那已經破的不能再破的屋頂。
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來老家這個選擇是錯誤的。
之前在網約車上打盹時他作了一個噩夢,夢中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幽幽地突然亮起了一排排的燭火,它們組成了一堵牆朝他壓來,他撒開了腳丫子跑,想求救卻發不出聲音來,他拚命地跑著,腳卻越來越軟,他低下頭看去,自己的雙腿卻變成了一根正在融化的白蠟燭。
是因為那個馬東老是找他要蠟燭的原因嗎?
他低下頭去借著室內昏暗的燈光看著自己的雙手。小時候街上的算命騙子猖獗,他爸爸有那麼一兩年也對這個深信不疑,專帶他去那些算命的騙子聚集的地方玩,一邊掏錢讓那些算命的給他看相算命,一邊借著算命騙子的話要他好好讀書。
他也知道他爸爸那幾年生意上不如意所以喜歡聽些漂亮話來安慰自己,大抵是我這輩子不行,我兒子日後可是有出息的人這樣子。那些江湖騙子別的不說,說漂亮話的時候那嘴皮子是玩的一個溜。
若是按他們的邏輯來說的話,他掌紋里,生命線比他爸爸還短呢,他們就絕口不提這個,只說什麼他成年後會有貴人相助,得到一筆意外之財云云。他從成年到現在也有七年了,什麼能襄助他事有所成的貴人是從沒碰見,怪事倒是碰見了一籮筐。
如果那個馬東出價買蠟燭的八百萬算是意外之財的話,他哪敢去接這筆財啊!沒有的東西要是硬弄出一個假的來騙了他,他今年就涼涼了吧?不過,當時有一個江湖術士在別人給他看相時插了一句「這娃娃日後難找對象」倒是叫他記憶猶新,他爹因為那句話氣了好一陣子,硬是等那個人被排擠出去了才又帶他去看相。
這句話倒是靈驗,他讀書工作這幾年裡周圍的同學朋友結婚的結婚,生子的生子,就連他剛打工進入公司后那個對桌那個萬年寡王也在一周內飛速脫了單。他朝著屋子裡梳妝台那邊走去,看了看銅鏡里自己的臉,嘖,明明他這模樣也不差啊,現下那些論壇里,那些女孩列出來的喜歡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白皙的皮膚,濃眉雙眼皮,乾淨不邋遢的形象,哪樣他都佔全了啊,怎麼就是沒有妹子來找他呢?
他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天花板上隨著吹進來的晚風而搖晃的昏黃的吊燈,他小時候跟著老爸來的時候就是用的這隻燈,這麼多年了大家都用節能燈了,戴大哥怎麼也不換呢?
懷著疑問,他躺在硬板床上睡了過去。隨著戴家大院里一盞盞燈悉數熄滅,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開始從樓梯間響起。聶雙揉了揉眼睛將門打開了一個縫來,聽著這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停在了趙茗的房間門口。她躲在門口悄悄觀察著那個佝僂的黑影,他只是停在門口也並不敲門,一時間的安靜反而詭異了起來。
一陣陣冷風從門縫裡灌了出去,那個佝僂著的黑影回過頭來朝著聶雙的方向看去,聶雙從黑暗中看清了那個滿是皺紋的臉上那雙發著詭異紅光的眼睛連連退了幾步,那個佝僂的背影朝著她這邊走了過來。當她想把門關上時,一隻冰冷的爪子已經從門縫裡伸了過來。
聶雙看著那個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的人拉開了門,鎮定地站直了身來看著面前這個一舉一動都十分僵硬的老婆婆,朝著她露出一個笑來。那個老婆婆飛速地移動到了她面前,張開了她一顆牙齒也沒有的嘴。
聶雙從兜里掏出兩張包好的黃符紙,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裡,而後笑看著面前的老婆婆瞪大了她的雙眼,一個瞬移到了窗邊,聶雙伸出手去想捉住她,卻沒成想她直接朝著窗外跳了出去,聶雙看著她跳下去的方向,無論是附近的樹木,還是窗戶的正下方,那個老婆婆都不見了蹤影。
巧的是,與此同時,對面的一間屋子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夜風夾雜著樹木腐朽的氣味,隨著吵嚷聲一起送進了她的屋裡。
一盞盞燈都亮了起來,她轉過身去坐到了床邊,將床邊壓在小說底下的那本小冊子拿了出來,翻了幾頁后便閉眼睡了過去。第二日聶倚秋早起,見她門沒關便直接走了進來,見到的就是她坐在床邊的樣子。
「雙兒,雙兒!」
聶雙掀開了眼皮來,一見是他,舒了一口氣道:「師兄怎麼了?」
「你就這樣坐了一夜?也不怕著涼?」
聶倚秋將一旁的外套遞給了她,她接過了外套站了起來,看著窗外道:「師兄,昨夜格外的冷啊!」
趙茗站在門外向著二人叫道:「他們好像出什麼事了,你們收拾一下,等會我們去老宅。」
三人下了樓后,趙茗看著在樓下打掃的,額上系了跟白布條的戴大哥愣了愣,向他出口問道:「戴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戴大哥卻擰著眉毛盯著他身後的聶雙道:「快走吧!我家不能再死人了!」
聶倚秋眯著眼看著他問道:「死人?誰死了?」「別問,快走!」戴大哥將他們三人推著直接趕出了大門。趙茗卻跟完全不放在心上似得對他們無奈地笑了笑,說道:「走吧。接下來的路我都還記得,只求那幾條小路沒變樣。」
趙茗帶著他們繞過了幾塊田后便在一座雖然破敗但仍能看出以前發跡時候的樣子的房屋前。
遍地都是苔蘚雜草,有限的幾塊沒被苔蘚佔據的石階石板上全是鳥糞。「聶大師,到了,這就是我家的祖宅。
」聶倚秋在台階前停下了腳步,抬頭望去依稀能看見寫有字的牌匾弔掛在門板之上。
「你不帶我們進去瞧瞧么?」聶雙捏著鼻子站在芭蕉樹下,皺著眉看著趙茗。趙茗露出為難的神色,看著兩人並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便嘆了口氣道:「好吧,不過你們要來我家祖宅,是做什麼呢?」
聶倚秋跟著他的腳步走進了祖宅之中,整個房屋似乎就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他們站在門口看著那一根根柱子擋在面前,聶倚秋笑了笑,答道:「趙先生心有顧慮也是很正常的,問我們來做什麼么,專程找到趙先生費這麼大一番功夫自然是有目的的,不過趙先生你放心,我們只是想看看你家的祠堂罷了。」
趙茗聞言一愣,答道:「可是前幾年我老爸跟我幾個叔叔就商量著,已經把趙家祠堂搬進城裡去了。」聶雙這才收起玩味的表情來,一本正經地看著趙茗問道:「搬進城裡去了?那你可還記得你家的族譜?」
趙茗搖了搖頭道:「現在這個世紀了,記族譜那玩意兒做什麼?一群老死不相往來的親戚有什麼記的必要麼?」
聶倚秋道:「那可未必,畢竟血濃於水,萬一哪個時候需要幫襯了,還能拉你一把,不是么?趙先生,那你可還記得在這老宅里,你家原本的祠堂,是在什麼地方么?」
趙茗一邊推開長得有半人高的茅草,一邊回道:「大致的方向么?好像是在這邊。」
說著他朝著右邊一處陰森的房屋走去。聶倚秋與聶雙二人遞了個眼神後跟了上去。屋頂是破的,所以雨水就順著漏洞滲進了牆體,原本擺放了趙家列祖列宗牌位畫像的這間屋子早已被水滲得不成樣子,趙茗只進去了一會兒就跑了出來,捂著鼻子向二人道:「那個屋子不能進,味道太沖了,呆久了說不定會死人的!」
聶倚秋直接遞給了他一隻口罩,向他道:「趙先生,你不進去的話我們就進去了。趙茗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戴好了口罩跟手套后直接走了進去。沒過多久聶雙就皺著眉走了出來,她四處張望著,又一溜煙跑去了大門。
聶倚秋在聶雙跑出大門后才走了出來,看見趙茗后小跑到了他旁邊,摘下了口罩向他問道:「趙先生,你可有看見我的師妹跑哪裡去了?」
趙茗撓了撓頭指著大門說道:「那個小姑娘剛剛跑出去了。」
「不好!」
聶倚秋立馬向著他指的方向跑了出去,見二人這麼慌慌張張的,趙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以防萬一,他也跟著聶倚秋跑了出去。
跑出大門后,他遠遠地看見聶雙雙手攀著一處非常陡的山坡一點點往上爬,聶倚秋也跟在了她後面,剛下過雨的土還十分潮濕,就眼見著聶雙徒手扒掉了一塊又一塊泥土,扯下了一根又一根的雜草。
「哎喲你們在幹啥啊!」趙茗趕緊向前去,此時聶雙卻一個蹬步站在了頂上,俯視著下面的兩人。
趙茗看著叉著腰站在上邊的聶雙,心裡一咯噔。不對,這小姑娘的感覺不對啊!
他抬頭看見聶雙的身邊好像飄著什麼東西,他眯起了眼睛來也沒看清那是個什麼東西,抄著小路上去了之後,看著那聶家兄妹二人的背影,他打開包拿出一副眼鏡來,這才勉勉強強看清楚了飄在聶雙旁邊的是個什麼。
那是,燃燒著的符紙?看著聶雙轉過頭來瞟了他一眼后又迅速跑開了,趙茗趕緊跟了上去。這聶家兄妹的腿彷彿就不是人腿一樣,明明看著他離她們的距離並不很長,一追上去又拉開了一大段距離似得。
他看見這兄妹二人在樹林間跑著,就像是原本就在這樹林里生活的猴子一般。他緊追慢趕地跟了上去,看著周圍這熟悉的一草一木,他才猛地想起來,他們跑去的方向,好像是趙家的墓地。
趙家祖上發跡過,所以墓園也修的又大又工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墓地里趙家的長輩晚輩,下一代的墓修在上一代的下方,光是趙家的墓碑就佔據了整個山頭。他在一座座被雜草覆蓋的墳包之中尋找著那聶家兄妹的影子,他們來他家墓園做什麼?
他循著一陣刨土的聲音尋去,在一棵棵高聳入雲的樹后,他這才看到了,他們刨開了趙家一位祖宗的墳墓。
「你們做什麼!」他皺著眉大喝道。
完了,完了,他作為趙家的子孫,竟然親自帶著外人來刨了自家的祖墳!
他看見那個平日里文質彬彬的聶倚秋從他的包里拿出各種工具來撬開了緊封的棺木。
「你們太過分了,給我住手!」
趙茗朝他們撲了過去,聶雙從棺木之中拿出一個燭台跟一卷畫軸出來。
在趙茗將要撲到聶雙的一瞬間,聶倚秋一掌將他打暈了過去,恍惚之中,他好像看見那棺木里的那位祖宗,這幾百年來葬身於棺木之中,他的肉身卻彷彿如活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