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逐(三)

第三章 放逐(三)

處理完傷口以後,時間已經不早了。沉晨還躺在治療台上,閉著雙眼小憩,而許煦搬了把椅子,一手撐著頭,一言不發的看著她。這像是靜止的畫面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

「我這樣躺著的樣子,不蠢吧。」沉晨睜開眼,和許煦對視,竟然是那種粉紅色的眼神。

許煦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口中的「蠢」是個什麼樣子。

「有些人,醒著的時候看著精明,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結果睡著的時候蠢鈍如豬,半睜著眼,張著口,一點魅力都沒有。然後我再見到他們白天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許煦斜眼憋了她一眼,說:「我睡覺的時候再蠢,也不妨礙我有外科學博士學位。」

「我今天會看的,等你睡著的時候,如果蠢,我就不和你合作了。我不放心把我自己交給一個不聰明的人。」

許煦知道每個殺手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怪癖,但她這樣的,讓他著實有點無奈,還認為她有想白嫖他的嫌疑。

「你那個外科學博士學位,是哪個外科?」

「泌尿外科。」

「嗯……」她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你是做腎移植的哈。那你一定有庇護所的通行證。」

怎麼會有殺手有這麼多話,這麼多的疑問,三言兩語,句句在揭他的老底。這讓他有些生氣,可他看著沉晨那個粉紅色的眼神,卻發不出脾氣。

「我們有腎移植組,我沒做過你說的那種買賣。」

她笑了笑,是那種覺得他可笑的笑。意思像幹了見不得人的醜事,又想要所有人都讚美。

「等我有閑情了,我們可以討論下腎移植,僅僅是學術上。」

「我明天還上班呢,早點休息吧你,隨便找個房間。」

沉晨一聽他要逃,裹著身上蓋著的手術無菌材料,一下就坐了起來:「不行,我很冷,我要有電熱毯的房間。」然後看了看自己,又委屈巴巴的說:「還有衣服。」

「沒有那種東西,衣服穿我的。」

沉晨沉默了一會兒,用略帶撒嬌的語氣說:「那我要和你睡,把腳放你身上,不然我會冷的睡不著。」

許煦一臉看穿她的表情,終究是一樣的套路,這些人總要讓他額外得到點什麼好處,才放心他不會把他們的事情說出去。結果他去了房間,發現沉晨已經穿好他的襯衣,也放好了枕頭,疊好了被窩——兩個分開的被窩。他又露出一絲尷尬,看來自己真的挺不入流的。她看上去,就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不同啊。她只是想和他親近一點,像寵物親近主人那樣,要一些安全感。

「我怕冷,你睡得時候,會不會把我疊在上面的被子捲走?」

「不會,我睡相很好。」

「可是看你的樣子,我覺得90%的概率,睡著了一定很蠢。」沉晨在嘲笑他的長相。是啊,他絕對不屬於帥氣的外科醫生,甚至加上外科醫生這種天然的加持,他仍屬於不好看的類型。所以有時候,有年齡差距特別大的小姑娘主動追求他時,他會想,她們是喜歡他這個人,還是喜歡他的錢,甚至是喜歡他外科學的博士學位。因為人會喜歡一樣東西,那這個東西一定有能拿出去向其他人炫耀的地方。他覺得自己本身,能炫耀的一定不是長相。

不過許煦還是很不服氣,他說:「我睡覺樣子很正常。」

「你打呼嗎?」

「我不打呼。」

沉晨瞪大了雙眼,有些驚訝,難道在她眼裡,他還是那種會打呼的長相?許煦突然覺得,在這個女人的心中,自己已經被判定為一個又蠢又難看的傻子了。

「可是我打呼,超級大聲。」

「……」許煦對她的誠實,回以無語的表情,「你這麼瘦小一點點,還,打呼?」

沉晨一本正經的解釋道:「因為我是下顎攣縮,就是小頜畸形,就是下巴短。」說完還特地把下巴往前伸了伸,「要打釘子,做矯正才可以。但我覺得太麻煩了。矯正要半年多呢,我哪有這個時間。」

「沒關係,我睡得很死。」

「你放心吧,我不會吵到你的,因為我還要觀察你睡覺的表情呢。而且,我習慣了。在陌生的地方2-3小時會醒一次,才安心。」

許煦被她說的有點毛骨悚然,自己睡著了,還要被一雙眼睛盯著評價。他真怕自己會失眠。

他真的失眠了。

「你家的被子,和我家的被子,味道一模一樣呢。」沉晨一躺下,就有了睡意。因為背上的傷口,她朝許煦側躺著,這時候麻醉藥已經有點退了,背上開始痒痒的痛起來。她挺想就這樣睡過去了,因為等下藥效全退了,她怕疼的睡不著覺。可是她還得看許煦睡覺的表情呢,而且今天是第一天,她和這個未來可能會跟她同床共枕很多次的男人一起睡覺,絕對不能因為自己打呼,吵到他,要留一個好印象。

「家裡這種環境,很熟悉,所以很快就能睡著的。」

說完這句話,沉晨把雙腳伸進了許煦的被窩,許煦本能的躲開了,身體還打了個哆嗦。怎麼會有人的腳冷的跟冰塊一樣。

沉晨看著許煦那個驚慌失措的樣子,幸災樂禍的笑,邊笑邊正經的解釋:「很多女孩子的腳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呢,我的特別冷。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植物神經功能紊亂,我應該去做一個腰交感神經阻滯,沒準以後我就有一雙熱乎乎的小腳了。」

「你別放在我身上,我會冷的睡不著的!」

真是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在女孩子面前裝都不裝一下,沉晨心想。然後乖乖的把腳,放在了他的腿邊,不挨著。待許煦冷靜下后,沉晨又把手伸了過去,挽住了許煦的手臂。還好,手沒那麼冷。

「我的手也是一年四季都是冷的呢,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也叫植物神經功能紊亂,應該做個胸交感神經阻滯。」說完又壞壞的笑起來。

這次許煦嘆了口氣,閉著眼,用自己的雙手裹住了沉晨的。可他的手一點都不暖。男人的手不應該是燙的嗎?沉晨有些疑惑的問他:「是不是我鑽進你的被窩了,漏了風,凍著你了?」

「沒有,就這樣吧,睡覺。」許煦仍舊閉著眼,但眼珠不停的在動。

他腦子裡現在,可能在打麻將吧。沉晨看著他那個又想進一步又忍住的樣子,還真不好判斷他是不是在想些邪惡的事。

然後她偷偷的摸了摸他的身體的某處。

許煦生氣的打了她的手,下手還挺重的。看來忍的很辛苦吧。

「我什麼也沒做啊不是嗎?我腳這麼冷,你不是應該被我嚇的沒興趣了嗎?怎麼還在用下半身思考。」

「你睡覺好不好?」

「不好,我要觀察你,你先睡,我等下睡。」

沉晨覺得許煦肯定被她氣到了,要麼乾脆給他個痛快,要麼滾回被窩去別時不時的跟他肌膚之親。這一系列的行為,讓沉晨更喜歡這個有趣的男人了。他心底里,肯定是一個超級溫柔又善良的人。而沉晨覺得自己也是這樣的人,雖然她的雙手沾過幾十個人的鮮血,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

就算做錯了,也是世界錯了,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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