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師父（一）

第32次，可能是最後一次了。這次的目標，竟然寧可玉碎不為瓦全，覺得自己被釋心寒葉戲耍了，哪怕家破人亡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自己的罪過，何必連累家人呢。

「我的罪過，何必讓你家人來墊背呢。」

釋心一邊疑惑、憂慮、怨憤、無奈，一邊還得以最快的速度想到出路再分配給四肢浪費一剎那的時間沖向了那塊看著比較單薄的客廳偏窗。

果然是拍腦袋的決定，爆炸的瞬間彈到了屋外薄薄的草坪上，先不說落地那一刻多不雅觀多狼狽多痛吧，要命的是被一塊半大不小的玻璃不偏不倚的刺中了他的左側屁股——下方的坐骨神經。導致他的左腿觸電一樣酸麻，而後再也動不了分毫了。爆炸后的衝擊導致他眼前一片紅光，整個腦袋嗡嗡作響，除了來回打滾的醜態以外，他再也做不了別的思考了。

太丑了，這個樣子，不成體統，晚上應該沒人看見滿地打滾的人吧，只會在意漫天的火光吧。

那就去關注火災吧。

實在沒有辦法再想了，實在只能躺在這漫天星光的大草坪上了。

釋心寒葉再睜開眼時，頭頂已經變成了原木色，周圍都是原木色，不過已經沒有新裝修的氣味了。

這是在誰的豪華大房車裡嗎？

車沒在開。

這還是他從未睡過柔軟床墊，竟然還貼心的開了電熱毯，被子也是他喜歡的又軟又厚但是重重的那種。整個人被包裹在溫暖的棉花里，慢慢的被吸去肌肉的酸痛和身心的疲憊。身上的傷口被精心處理過了，稍微有些痛癢，連換過的睡衣都是他喜歡的材料。除了左腿還是麻木的，動不了分毫之外，其餘的一切讓他非常滿意。他感覺他的左腿好像彎著，他用右腿感受了一下，是伸直的。他無奈的嘆了口氣，看來這次真的到他職業生涯的最寒冬了。

他睜開眼只是想看看在哪兒，身體卻舒適的催他再次入睡。

這是一個極其熟悉他的人布置的，而這個世界他知曉的與他熟知到如此程度的，只有他唯一的徒弟——沉晨。可他們已經2年沒有聯繫了。這個區域，離他徒弟常活躍的地方也非常遠。還有就是，她根本不會買這麼好的房車。

釋心猜不到是誰，倒不覺得恐怖，反而有點期待。

他就喜歡這種和人鬥智斗勇的感覺，交流起來，哪怕一個表情都不會浪費。有時候精神空虛時，不找人捉弄一下，記憶里那些讓他不堪承受的東西就會跑出來，擊垮他。所以交流是必要的，最好複雜一點。

他的記憶力異於常人，並非是有選擇性的記憶力驚人，而是很多不經意的事情，他也無法忘記，並且不受控制的在腦中回放。他需要不停的在腦中安排自己生活，計劃他的人生。才能防止他的回憶反過來吞噬他。所以他對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甚至擺放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在腦中設計了千百回的。

當然包括目標的刀口。

用他擅長的長短刀，順著皮膚的皮紋，利落精準的在任意一條大動脈上劃開。

所以他的目標都死的完美，現場清洗后的完美。

除了那條隱藏在皮紋中極細的刀口，再無多餘。

只是辛苦打掃的朋友們，需要多用些抹布和清潔劑。還有就是，也許他們當場時，目標還在流血。

活著流血。

所以清潔工們大概是最懂殺手們殺人風格的人了吧。

釋心覺得只需善後一具軀體，不必修復建材，已經是最輕鬆的善後工作了，他們應該很喜歡他。畢竟報酬是相同的。這叫集中產業化。

「你覺得你現在是屬於狼狽呢還是從容？」

一個跳躍的年輕女聲突然出現。釋心此時還閉著眼睛假寐，眼珠都不帶轉動的。他還未想好如何面對這個救命恩人，畢竟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但聽此時的聲音，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雙馬尾少女。

為什麼是雙馬尾？大概是因為活潑和年輕還有聰明吧。釋心在心中自問自答。

「打算裝睡到何時啊？」少女輕輕的坐到床沿上，釋心感覺到了她直達他臉龐的視線。

好吧，那就交流幾句。釋心睜開眼睛。

看到少女笑了。是他睜開眼睛之後才微笑的。是那種捕獲了獵物的勝利者的微笑，喜悅卻帶一點點溫柔。她年紀果然很小，大概比自己小十歲左右吧，不是雙馬尾。面部皮膚飽滿白皙，五官也分佈的恰到好處，雖然算不上大美人，但比他那瘦弱的小徒弟是漂亮多了。就這靈動的表情，看著就覺得聰明。

「哎，第一次看到真人，長相算不上失望吧，但也不驚艷。」少女仔細端詳著他的臉，釋心覺得在他睡著那段時間，一定已經被觀察了無數次了。天哪，他記得他的小徒弟說，他睡著的時候，比醒著時蠢一百倍。他們師徒倆，都很介意別人看到自己不聰明的樣子。釋心不經意的掠過尷尬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無奈，他又不是女人，要長相驚艷幹嘛呢。

「你比照片上臉圓一點，皮膚差點，然後老了一點。」

「你有我照片？」扯謊的吧。信息時代沒有照片在網上流傳是不太現實。可釋心一直很少拍照，最近的那張照片大概是十幾年前了吧。那時候網路並沒有那麼流行，即使在某些人的相冊中存在著，能把那些照片和他聯繫起來的人，漸漸的都不在了。

畢竟，他年紀很造就出師了。因為太早，很孤單，很想要陪伴，於是收了一個好不容易收了個可憐兮兮的小徒弟。可是小徒弟太聰明，只用了3年就獨立了，也沒想著留下點回憶的照片，就又剩了他孤孤單單一個人。

甚至連殺手排行榜上，他的照片都是未知，是他畫的一個漫畫人物。

「我對你還算了解吧，我十年前就關注你了。十年前就想…見見你。」

釋心突然覺得好驚悚，有個人偷偷觀察自己十年，怕是對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那這藏匿的十幾年，因身份成謎的價格優勢和排行就全沒用了。這手頭要是有武器，這丫頭是要被他滅口了。

「別想了，你的長短刀被我藏起來了。而且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你的迷妹而已。還有，你現在是個瘸子。我要是不幫你，你都下不了床。」少女幸災樂禍的笑，「我可等了十年呢，才等到這個機會，能跟你平起平坐的說話。你這麼自負的人，一定要受制於人才肯聽人講廢話。」

釋心是真的無奈了，嘆了口氣：「好，你想說什麼，我聽著。」

「釋心寒葉是你的真名嗎？」

釋心聽了一時語塞，對她翻了個白眼，說：「你是認真的嗎？還是你真的蠢到能問出這種問題。是的，是真名！」

「我是真的不知道，沒準你是別的國家的人……之類的。」她一直對他略帶戲謔的微笑,「我叫童瞳。」

釋心對她攤了攤左手，說：「你好。」然後點頭表示友好；「歡迎加入污點清洗系統。」她的當然不是真名。

所謂污點清洗系統，即他們的殺手暗網，任何相關訂單都是走這個系統，若私下交易，就沒有保險，進不了庇護點，也用不了醫療服務。而註冊系統是需要的昵稱，必須是AA的發音格式。系統初期可以註冊很多馬甲，不同的身份。但現在完善以後就需要身份認證了。能有多少賬號，就看自己能提供多少完備的身份材料。

排名前十的賬號，包括殺手、公司、鬼醫、後勤4個榜單，有自由命名的特殊獎勵。

釋心排名第七。

本來作為排行前十的殺手的徒弟，沉晨應該是可以把眼睛放天花板的。可自從丟了釋心的行蹤，還被所有人知道他們斷了聯繫，沉晨就只能低調行事了。業內對她的唯一照顧就是，只要不弄死她，釋心寒葉就不會找上門。

所以沉晨一直覺得他是個挺無情的師父，但釋心卻說過他只收沉晨一個徒弟，又讓她覺得師父是個專一的人。

而釋心是希望她不要太依賴自己。因為她總是忍受不了孤獨，總是想被人關注和愛。永遠長不大的樣子。

「你徒弟最近失聯了。還被人在系統懸挂著，你不擔心她嗎？」

他當然擔心，但他也找不到沉晨。不過這樣最好，說明沒有任何人找到她。或許他這個小徒弟是回奧城想提前退休了。

「畢竟是我徒弟嘛，藏匿的本事還是挺好的。」

「所以你現在這個殘廢的樣子，讓人知道你徒弟可就慘了。你待在我這兒最安全。我還給你買了一個超級豪華的輪椅。」

釋心覺得，這個丫頭是等這一刻等了十年吧，能讓他束手就擒，然後被她乖乖的豢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