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師父（二）

釋心這個徒弟，是在皓城那個大城市的邊角撿到的。

他一直認為，那種方式叫「撿」，不是「拐帶」更不是「拯救」。

那時她18歲，他說他21歲。可她不像個成年人，他不像個青年人。

那時是夏天，溫度不是很低，卻刮著很大的冷風，她坐在他皓城老房子的階梯上，穿著居家服和一雙拖鞋，邋裡邋遢。有點像下樓拿外賣的獨居女青年，但周身沒有自由的氣息，留下來的是恐懼、不安和陰鬱。

她抱著自己，沒有發抖，但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看到釋心回家，踏上階梯，與他眼神對接，她根本沒有離去的意思，更不在乎釋心鄙夷的眼神。釋心也全當她是鄰居家忘帶鑰匙的小孩。

直到凌晨，她還未離去時，釋心拿短刀貼在了她的頸動脈上。

他以為，她是同行。

她卻不知脖子上冰冷的東西是什麼，毫無顧忌的轉頭，又和釋心眼神對接。反倒釋心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看著她毫無殺氣的眼神，他收回了短刀，蹲下與她平視。

「不回家？」

「有家回不了。」

「為什麼？」

「家裡人把我關了半年了，我今天才逃出來的。」

「啊？」

釋心想聽聽她的故事，就帶她進了屋。

算得上一段離奇的經歷，也因為此，釋心覺得自己也需要有個人陪伴。而這個人必須要有一段黑色的，無法抹去和公開的痛苦經歷，他才能信任。

她因為治療精神疾病而藥物成癮，徹夜無法入眠，軀體癥狀導致渾身疼痛，每分每秒都折磨著她，只能慢慢加大劑量。醫院方發現后幫她戒除了藥物，但因此醫院和她都被進行了調查，於是她留下了案底。無法上學、工作、乘坐公共交通。導致她精神更加崩潰。而她的父母把她關了起來，把她當做一個謊話連篇的奸詐小人，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當做是騙取自由然後逃出去繼續吃藥的謊言。

她又很懦弱，不敢去死。半年的精神折磨，讓她瘦的脫相。雖然她每天都被強迫吃搭配好的飯菜，如果不吃就會被不停的辱罵。

24小時，做任何事都有人監視。

半年，終於找到了出逃的機會。

釋心打量了下她的身材，的確是無力的瘦弱，他選擇相信她的說法。

一碗海鮮味的泡麵，一杯牛奶泡的咖啡，奇怪的搭配。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彎著身子慢條斯理的吃著那碗泡麵。釋心內心掠過一絲欣喜，這處變不驚、有條不紊的樣子，合他的心意。任何時候，都不能太過示弱或張揚。釋心愣愣的看了她一會兒，問她名字。

「小珂。你呢？」

「哦，還是昵稱啊，那你叫我陳琛。」十幾年前，釋心還未進前十。

她對釋心抿了抿嘴角，沒有答話。

釋心也盤著腿，坐到她的對面，問她：「想回家嗎？」

她搖了搖頭，說：「沒有家。」

「給你兩個選擇；一吃完面你就離開這裡，當沒見過我；二跟我這個陌生人去一個新的城市，過新的人生。當然，很可能是你不喜歡或者更悲慘的人生，沒有回頭路。」

「試試吧。我不想再回去了。」